《共同富裕-同人文》 如果……脑洞堆放处 本来是想放在文案里的,不知道是不是有字数限制,捣鼓失败了,单开一章叭。 非常欢迎看到这里的朋友大开脑洞,给我提供点新点子,来来来,能圆上我就尽量圆,能圆得不错的我就尽量写。 (ooc太严重的下不去笔,比如老周婚内出轨、小陈化身女强人;和原着剧情差不多的也不写) 1.如果周书记因病早退了…… “一一怎么办啊老公?现在你身边只有我了~看你虚的,来先吃口小蛋糕垫一下。你这报纸字这么小有啥看的,收了。闲的没事咱俩聊聊天呗,结婚这么多年了哈……” “你爱我吗?只爱我吗?一直爱吗?从来没变过?没有爱得更深吗?所以你现在对我的爱和最开始不一样?最开始有多爱?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爱我的?喜欢?当初留学的时候你喜欢我吗?你忘了?哈哈没关系,忘就忘了吧……如果你当时是单身你会和我在一起吗?那如果我在庄园没遇到你,很久后才遇到你你还会理我吗?你不知道?我知道你不知道,我让你推演一下你的行为。会理?那我要是没主动你会主动吗?你会主动干什么?主动和我打招呼?我缺你打招呼……” “你以后会更爱我?可你怎么知道以后的事情呢?你的爱是可以像程序一样理性操控的吗?那你刚才是随口说的吗?哦你主观上相信并为之付出努力?爱我需要你付出努力?不是发自内心的啊?你内心有什么东西阻碍你爱我吗?没事你说出来呀我可以改……” “你爱我什么?爱我这个人?那我要是失去所有的记忆你还爱我吗?那你就是爱我的皮囊?哈哈你急啥!随便聊聊。那我要是变丑、变笨你也爱我吗?我出轨你还爱我吗?哎呀我没有啦就是问问,真没出你别急。那我要是不爱你了你还能爱我吗?你咋闭眼了快醒醒!” “总围着我聊也不好,换个话题。你跟我讲讲你觉得爱情是什么吧,你要是说爱情是责任我就弄.....我就哭给你看。你咋又硬了?聊个天你也硬,真是老不要……哦你是要上厕所呀。等一下老公,你先说你眼里的爱情是什么样?说完我就推你去厕所,嗯嗯,说吧……爱情是情不自禁、自内而外的激情?咦,那我对你还有激情吗?我毕竟这么大岁数了,外面的小姑娘更有性吸引力吧,你对她们有没有激情?没有?你对她们硬不起来?硬得起来但算不了什么?真的吗?那我回头找人试试。哈哈开玩笑的老公……如果我去世了你会和别人上床吗?为什么不上?哎不许尿!这么大岁数你还想尿裤子?……唉行行真是人老……跟你聊个天看你赌气冒烟的,走走推你去。” 是不是挺有趣的,当务之急是找到这样一种病:让老周最好能隐退,至少名义上;最好坐轮椅,失去一部分行动自由;需要人照顾,依赖小陈;不影响颜值和身材;不影响智力;最重要的是不影响性能力,但可以损失一部分性欲,让小陈压榨压榨他。 最好不是骨折这种三个月半年就好了的,要不小陈不放心肆无忌惮对待老周,怕被报复。 2.如果能好好祝福他的新恋情…… 庄园偶遇,泼红酒,小陈把小周扯到房间里,衣服都脱了紧急刹车一一我操差点忘了,云云现在是我男友! “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突然太热了没忍住……你换衣服吧我走了哈。” 周冯,云陈的if线,展开写写两个人和别人谈恋爱的日常。 苯人有点子ntr的癖好,但又是坚定的周陈cp粉,可能结局还是拐成周陈互相小三各自分手在一起,要是结局是周冯,云陈各自凰凰就不发上来了,太没节操。 3.如果小陈是盛唐公主…… 地位对调版 小周寒门出身探花郎,被圣人榜下捉婿。先婚后爱,公主虽然很喜欢驸马但也喜欢赵钱孙李几位面首,脑一脑下位者小周要如何捍卫自己的尊严?(正宫风范版) 4.如果小周为爱做三…… 三十岁左右的故事,没有村里重逢,小陈和别人结婚了(非招赘,门当户对),随丈夫回到国内定居。 小陈婚后过得不太如意,要上班要焦虑生孩子,老公又忙管不了她,可能掺杂点婆媳矛盾啥的。和小周重逢了,小周未婚,人妻倚权仗势硬要上,嘤嘤嘤诉苦。小周工作地点就在那,想跑也跑不了。 可怜小陈这么单薄的大脑,边对付老公查岗边拉拢外室的心,整天过得心惊胆战。小周烦得要死,嫌她没出息,帮她出谋划策。 后续怎么写没想好……小周要是被她老公整估计要很惨,但是小陈家的势力又能稍微弥补一点。再说吧,不懂这个 如果当初再勇敢一点……1 “唉……” 陈佳辰用叉子戳几下盘子里的白水煮豆角,塞进嘴里,好像在嚼塑料。她刚上完一个半小时的网球课,累得两眼发花面红耳赤不说,球场风景虽好却有股牛粪味,让她联想到凤凰村的田垄,心情更糟糕,全然没体会到运动后分泌多巴胺内啡肽的快感。 陈佳辰新结交的搭子这两天生病没来上学,独自吃饭好生无聊,她拿出手机看国内资讯。华国陆续开学了,三千多所高校,最受社会关注的永远是p大和t大。陈佳辰再次翻看p大官网最近几天发的稿子, 开学迎新、新生军训、社团招新、新项目启动、新学期再创新辉煌……一切都欣欣向荣,旧的故事默认要翻篇,既往不咎。陈佳辰略过花团锦簇的文字只看照片,略过构图考究色彩明艳的校园风景只看包含人的,她一张张慢慢看过去,时不时放大缩小。顶尖高校的学生也是身子上面安颗脑袋,好几个侧脸都挺像周从嘉。 陈佳辰和周从嘉隔着八千多公里和七小时时差,加上一堆颜色发灰、雌雄莫辨的像素格子。 怀着一股淡淡的忧伤,陈佳辰手忙脚乱但也异常充实地度过新学校的第一周。周末,她和樊云约在一家花园餐厅吃午饭,樊云这个月过生日,陈佳辰提前订了漂亮蛋糕,送给他一条奢牌牛皮编织手链,诚心实意祝上生日祝福小演讲,催樊云许愿吹蜡烛,给樊云拍了十张照片,然后支使樊云给她拍了一百张,最后开吃。 樊云最近和继母的关系颇为微妙,陈佳辰听他讲完背德故事的新进展,感慨颇多,往嘴里塞了一口牛肉。樊云问她:“你上次说要联系你那同学,到底联没联?” 陈佳辰放下叉子,满脸纠结,“我前两天本来想给林教授发个微信的……可你也知道,周从嘉考得那么高,心里恨死我了,他能对林教授和颜悦色的吗?虽然他应该不会失态,但万一他把火撒在林教授身上,说过啥不好听的话,林教授也不好意思告诉我,那好尴尬……或者林教授阴阳怪气我几句,我,我也受不了哇。” 樊云翻个白眼:“合着你想东想西,就是啥也没干呗。”他查一下北京时间是傍晚七点,“来来来,你现在给林教授发微信,她要是阴阳怪气你我就骂她,好吧?你怕啥,她能跑来伦敦打你啊?你现在就发,问她要小凤凰联系方式。” 陈佳辰喝了一大杯红酒给自己壮胆,被樊云赶鸭子上架给林教授发了一段微信,先问好再寒暄最后状似无意地点明中心。她饭也吃不香了,一眼睛站岗一眼睛溜号,直往手机上瞟。 吃完饭俩人到附近的小公园溜达,消磨了一个小时,陈佳辰手机震了好几下,锁屏显示微信收到消息,没显示具体内容。她又是一脸纠结,选择让樊云帮她直接面对。樊云接过她手机看了两眼,关好塞回陈佳辰裤兜里,气定神闲。陈佳辰坐不住了:“什么意思呀,她发啥了?”樊云本来想逗她几句,怕她犯心脏病,直白道,“你那小凤凰去的就是t大,人家和林教授聊的可好了,林教授还夸他呢。” 陈佳辰晕晕乎乎打开微信,林教授发的是两条六十秒语音,大致是说周同学当时本来和她说要去p大又改主意来了t大,前两天校园里偶遇还跟她问好了,真是一表人才的帅小伙云云。然后附上一个邮箱地址和wxid打头的微信号,手机号当时没存,找不到了。陈佳辰握着手机,酒意真上头了,有点恍惚。 樊云坐在草地上边和妹妹发短信边瞅她,“咋样?打算酝酿多久再加他?” 陈佳辰扭捏道,“我得再想想……他不通过怎么办啊?主要是我不知道和他说啥。” 樊云感叹自己交个朋友当上妈了:“那你直接给他发邮件呗,多发几封。他要是没动静就再加他微信,软的硬的轮着来,一直没动静你就放弃吧。哎,你哭啥,不会的啦!他又没吃亏,哪来的深仇大恨!” 下午陈佳辰打开邮箱,敲敲打打删减俩小时,趁着头晕眼花头昏脑胀那股劲儿,啪地点击发送,把电脑一扣,蒙被睡觉去了。 远在八千公里外的华国,周从嘉的晚间时光和五位舍友一起度过,六名男大学生来自天南海北,落座饭店包厢里,伴着几瓶冰凉清爽的啤酒慢慢变得熟悉。大家相谈甚欢,转阵KTV,周从嘉表示自己打小五音不全就不献丑了,舍友非要他唱,他只好握麦唱了半首经典老歌,包括自己也被恶心到了,自觉下场。 周从嘉窝在沙发里听两个性格开朗的舍友比比划划地对喊rap,难以理解这种艺术,跟看村头吵架似的。 叮里咣啷小半小时,曲风突然一转,屋里的灯光变幻成浓郁的蓝紫色,一道温润而略带沙哑的女声缓缓倾泻而出: “望不穿这暧昧的眼 似是浓却仍然很淡 天早灰蓝想告别 偏未晚……” rapper下场,vocal登场,倾情演唱,全是感情没有技巧。周从嘉的笑容早就凝结住了,舍友鬼哭狼嚎盖不住天后独特的音色。 事实上王菲的声音他也听不到,周从嘉满脑子是某个更加柔软的声音在唱,唱得情意绵绵饱含愁怨,仿佛比天后还要真情实感。那双眼睛隔着半年多的别离,湿漉漉地注视他。周从嘉猛地低下头,深呼吸一口气。 陈佳辰,你他妈有这技巧,真应该出道啊! 他摸出手机,回复几条微信,填几个表格。最近给不少社团发了申请邮件,周从嘉抬头一看,舍友们唱得正嗨,不缺他这个音痴捧场。他随手点开邮箱。 “周末大家都出去玩啦,谁守着邮箱看。你急啥,找你那个朋友逛街去啊,买秋装去啊!”樊云的声音给了陈佳辰一丝丝安慰。 陈佳辰一觉睡到第二天,她倒愿意接着睡下去,这样就不用查看邮箱——无事发生。陈佳辰重新读一遍自己发的邮件,唉,都不用读,扫一眼就看完了。 ——hello,最近还好吧?我是陈佳辰。这是我的微信,你加我吧,我有话想告诉你。 昨天写了好几个版本,最长的有三千字,把自己都感动哭了,后来稍微一清醒,这可不行。人家没准早把她忘了,这还是好的呢,更大可能是狂喜她自己送上门求羞辱。(字字啼血的大作文没删,保存起来了,陈佳辰自认是个作家苗子) 她知道写得有点太简单了,但她真的怕周从嘉会在她的真心上狠狠踩几脚,她承受不了。 这个周末真难挨,然而还是要结束了,邮箱和微信都静悄悄的。陈佳辰抱着蓬松柔软的被子,心里在下毛毛雨。 星期一凌晨两点钟,周从嘉躺在0.9米宽的硬床板数羊,五个小时后得起床上一天课。失眠两晚,对某人的仇恨更上十八层楼。 周六的KTV之行,周从嘉从某个瞬间起变得沉默寡言,胸膛千钧重。他不认可那叫邮件,写信规范没学过吗?就算电子邮件不要钱,也太短了点吧。整整半年才拨冗二十秒给他发来三十字,真是好辛苦。他应该为大小姐还记得自己这条土狗感到荣幸吗? 舍友以为他是喝多了,还照顾他早早熄了灯。他干躺着毫无睡意,头疼得要死,摸出手机打开世界时钟,黑色的世界地图,英国和北京几乎横跨亚欧大陆。她在哪个城市?开学了吗?她为什么还要联系他?她为什么才联系他?她想和他说什么?她凭什么在把他的生活搅得稀里哗啦后,如此轻佻、漫不经心、高高在上地发来这么个破玩意? 周从嘉的千思万绪在界面显示”用户不存在”后彻底垮了。屏幕似乎有些发花,镇定心神,是他自己手有点抖。 他果断下床离开宿舍,一头闯进浓郁的夜色。深深呼吸一口清凉的夜风,化不开的负面情绪似乎消散很多,腾出空位,却没有温情、牵挂这些玩意可填充,只显得内心的荒芜更加荒芜。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周从嘉漫步在寂静的校园,满脑子是那三十来字和虚假的微信号,再多也没有了。他仿佛能看到陈佳辰恶意满满狞笑着编手机号发给他的样子。大概身处某个灯红酒绿的场所,或许是有人撺掇她找个倒霉蛋搞恶作剧,或许是她看到某个长得像他的鸭子突然想起他。她是不是已经预料到自己现在失魂落魄的样子? 他妈的不能让这女的得逞,周从嘉掏出手机飞快删掉那封邮件,脑子里的记忆删不掉。他还想注销掉这个邮箱,最终放弃,谅她不敢再给他发乱七八糟的东西。 周从嘉向来嫌弃大小姐头脑简单,但他这个精通人性的男讲师几乎没预测成功过大小姐的下一步行动。 星期一晚上,他又收到一模一样的邮件,忍气没理。星期三早八军事理论,微信闪烁一下,周从嘉不知为何眼皮猛跳,感觉强烈不安。 课间他查看手机,真是好友申请,猫不猫狗不狗的粉紫色卡通头像,昵称是手可摘星辰?。验证消息自带语气:你看没看见邮件啊? 周从嘉有点怀疑这是啥诈骗圈套。他上网查了一圈经典套路,举棋不定。那串数字倒确实是国内手机号格式,等到英国时间傍晚七点,他在宿舍阳台拨了过去。 不是空号,周从嘉听着响铃,难得产生一种退缩的冲动。 如果当初再勇敢一点……2 陈佳辰真没想过周从嘉会直接给自己打电话。 自己已经三顾茅庐了,劳动周老爷轻抬玉指即可。说实话除了熟悉的亲朋,她不喜欢打电话,发短信可以删删减减,打电话就不能吞吞吐吐,容易露怯。 她洗完澡出来大脑丝滑略过一个未接来电,敷着面膜上床美滋滋看了一集电影就睡觉了。第二天上午是小组作业,过程一波三折但总算赶在食堂关门前统一意见,陈佳辰感慨自己也算学术新星了。边划拉餐盘边看手机,上午有俩未接来电,她回拨过去一个,是租房中介,另一个就没再管了。 这天夜里,陈佳辰做梦了,她坐在那间艰苦朴素的教室,周从嘉坐在她身边。他挽起一点袖子,露着半截小臂,线条匀称肌块明显,微微鼓着血管和筋脉,那双有力的大手握着纤细的铅笔,在草稿纸上稳稳画下一个个复杂的函数图像。仿佛被陈佳辰的目光骚扰到了,周从嘉停下笔,转头看向她,眉头微微皱着,眼里却是掩藏不住的关心……要多真实有多真实,要多诱人又多诱人。 陈佳辰被电话铃吵醒了,仔细一看好像挺眼熟。啊啊,哪家机构这么晚还上班!醒都醒了,她按下接听键扣在耳朵上,有气无力喂一声,眼皮一合又要续梦。 上午九点的t大,得花点功夫才找到一个人少的地方,周从嘉坐在长椅上拨电话,睫毛敛住了他所有的心绪。 某一瞬间,悠扬柔和的铃声中断了,周从嘉感觉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掐住了。对面非常安静,静默两三秒,才传来一声鼻音浓重、黏黏糊糊、娇声细气的“喂”,还有轻浅的呼吸声。 一个字哪里辨得出音色?但周从嘉就是知道是她。周从嘉张了张口,还没想好说什么,对面又开口了,他头皮一紧。唉,那股软绵绵说梦话的腔调太熟悉了,跟躺在他耳边说似的,“哥哥,姐姐,我穷得很,不租房也不买学位,什么也消费不了,不给我打了好不好?” “……你怎么变穷了?”周从嘉忍不住问道。 对面沉默了,紧接着窸窸窣窣,突然“砰”一声巨响,伴随着短促有力的“卧草”,又过几秒,再度安静下来。 “你——”“我——” 周从嘉顿一下,“你先说吧。” “我先说?”对面的声音变清晰很多,感觉是坐着,没准还站起来了,“我,我没变穷,也没有很富,和原来差不多。对不起啊,我刚才是不是态度不太好?老有中介给我打电话……” “——你态度挺好的。”周从嘉心里复杂难言:半夜的骚扰电话都接了,对别人都挺好,为什么对我这么坏? 又是十几秒的沉默,陈佳辰问他,“我给你发邮件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 陈佳辰噎了一下。她坐在梳妆镜前,美人蹙眉,眼含哀露,任是无情也动人,何况她有情,呼啸喷发的情感几乎要把自己点燃了。 “……那你为啥不加我?我给你发了两遍,也给你发了好友申请……” 周从嘉打断她:“我为什么要加你?” 是啊,他还在埋怨、憎恨自己,他从始到终就不喜欢我。陈佳辰咬紧下唇憋住哭腔,气恼道,“那你给我打电话干嘛?” 周从嘉慢慢放松开紧握的拳头,看着自己的掌心。村里曾有个算命大爷路过,点着他的手相啧啧称奇。感情线好,命运线好,智慧线好,啥都好。到底好在哪了,等他死后再应验吗? “你不是有话要告诉我吗?你说吧。” 对面忸怩起来,声音好像自带画面似的,“我,我是有话要告诉你,但一时半会讲不清楚。你还是加我微信我告诉你吧……” “没事,你慢慢讲。” 周从嘉看眼时间,他其实一会儿有课,管他呢,他妈的,他非要听听这人能讲出什么子丑寅卯。 陈佳辰心慌得厉害,就像小抄还没准备但大考已经锣鼓喧天地开始了,她面对人类有史以来最严苛的考官。先讲什么?讲她不告而别还是粉红色医疗垃圾? “那,那好吧,那你等会,我先开个电脑。”三千字大作文这不就用上了,逻辑清晰造句考究情感饱满。嘿嘿,原来是开卷考! 周从嘉一头雾水,现上网查找敷衍搪塞的万能小话术吗?太明目张胆了吧?考官不耐烦道,“开电脑干嘛?我问你吧。你为什么突然想到联系我?” “啊,也不是突然想到,我一直都想联系你来着,但我怕打扰你嘛,你肯定有很多应酬……哦,还没恭喜你呢,我在网上看到你的成绩了,恭喜你啊,真心的,你真的很厉害,哈哈……” 周从嘉想象过她嬉皮笑脸恭维自己,他本以为他会愤怒,但他此刻像一撮燃尽的烟灰,没有杀伤力只有一点可怜的余温。也许是陈佳辰中气不足的语调不符合加害者的身份,也许他没有他以为的那么恨她。听着陈佳辰支支吾吾略带颤抖的声音,周从嘉感觉身心陷入一种莫名的和平。 周从嘉平淡道,“知道了,谢谢。你当时出国挺匆忙哈?” 这次沉默太久了,呼吸声都听不到,周从嘉拿下手机看了眼,没挂啊。 “——当时我妈和我爸,唉,有点小问题。”女孩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妈跑英国玩去了,我姥爷让我过来陪我妈,我爸以为我妈是跟我来的,其实不是……唉,我都说很复杂了,你加我微信我详细告诉你好吗?” “不好,就这样讲吧。你妈妈去英国玩你为什么那么着急跟过去?” 陈佳辰急了,她不是很介意和周从嘉扬家丑,但把家庭创伤直接讲出口还是有难度。周从嘉还在那边咄咄逼人,“没事,你直接说实话就行了,不用粉饰。你不是想考t大吗,什么时候变剑桥了?” 她没有撒谎也没有粉饰。陈佳辰憋得脸都红了,几次咽回去的眼泪成倍成倍涌上来。陈佳辰真的说不出话了,不是不知道怎么说,而是委屈得一塌糊涂,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她把电话设成免提往桌上一放,一吸鼻涕,抹了把辛酸泪。 “……你哭了?我就问问,你不想说就算了……” 陈佳辰吸吸鼻子,哽咽道,“你为啥就是不加我微信?你有女朋友了对吗?她不让你和别的女生聊天。才开学多久啊你速度挺快的……暑假就处上了吗?你村里的青梅竹马吗?还是高中同学?我就知道那个班花喜欢你呜呜呜。那没关系啊,我说完你把我删掉就行,或者你把我备注成男生的名字,你备注成我爸就行,他叫陈中军,中庸的中军人的军,呜呜呜……” 周从嘉绷不住了,紧急叫停,“内啥,你看一下微信设置,是不是设置了不能通过手机号添加好友。”周从嘉作为学生组织的新干事,有个任务就是比照通联表加别人微信,遇到过这种情况。 陈佳辰切到微信找入口,脑子里隐隐约约模模糊糊想起好像真的有这事。总有人和她搭讪要微信,她就报个加不上的手机号,效果不错,就一直那样设置了…… 又陷入尴尬的漫长沉默。陈佳辰冷静了点,质问,“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 “没有。” “那你为啥不加我微信?你加不上我,可我不是发好友申请了吗?” “加,加。”周从嘉屈服了,敌方太强悍,他没招了。 “哎,怎么突然这样叫我?” 女孩略带羞涩的小嗓音棉花糖似的:“你叫我佳佳,那我叫你从从?从从不是非常好听呢,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要不你叫我辰辰?我姓就是陈呢,好像更亲昵一点。这样我就可以叫你嘉嘉啦。你知道现代规范汉字表有多少字吗?八千多个,你和我的名字里却都有个jia……嘻嘻,其实都叫彼此jiajia也可以哈,是我狭隘了……” 周从嘉满脑挂黑线,一边听女孩大吹特吹他二人的缘分深厚,一边同意好友申请扒拉她朋友圈。陈佳辰的朋友圈和他想象得差不多,九张九张的照片组,五彩缤纷的千金日常。最近一条就在上周六,算算时间,她发第一封邮件前两三个小时。文案是两个云朵表情,好像是餐厅打卡,她坐在白色小圆桌边低头浅笑,侧脸望天,正面微笑。桌上有个插蜡烛的奶油蛋糕。 c位是一张他拍合照,她对面坐着一个气质不错扮相鸭子的年轻男生,冲镜头勾着唇角,脑袋上别了一个布灵布灵的粉钻小皇冠。 “你怎么不说话啦?哎,你通过我的好友申请了,我看到了。我来看看——你是不是屏蔽我了,你朋友圈咋啥都没有呢?” “没有。行了,微信也加上了,回头再联系吧,不打扰你睡觉了。” “哎——” 周从嘉挂了。这通电话拉拉扯扯了近一个小时,翘了半节课,现在回去能赶上下半节课。他抬起头,眼前美丽多彩的校园似乎离他很遥远,很陌生。三五成群的年轻学生勾肩搭背地走过,隐隐飘来没什么实质内容但兴高采烈的谈笑声。他肉身置于繁华,灵魂却飘飘荡荡,似乎找不到原先那个自认为坚固的落脚点了。 手机又震个不停,周从嘉垂眸,粉红怪兽发来了七八条消息,有文字有语音有图片居然还有两个PDF,一个应该是课表,一个密密麻麻三大页不知道是啥。陈佳辰故作含蓄其实生猛地追问他什么时候有空打电话。 唉。周从嘉真心实意地叹口气,收起手机往教学楼走,步履似乎比来时轻快许多。 如果当初再勇敢一点……完 时间一晃到了九月下旬,华国今年中秋国庆连放十天假。陈佳辰早想过让老同学来找自己玩,一研究,周从嘉除了在读证明和身份证啥也拿不出,日韩都够呛,不找她爸帮忙基本没可能拿下签证。不过陈佳辰倒不用考虑怎么和她爸解释她和状元郎早就暗通款曲,人家根本就不肯来,一条龙服务都不行。 “我不去,真的没时间,国庆我想回家一趟,好几个pre和小论文,还有两个破冰……不是不想找你玩,呃,也不是想找你玩……寒假再说吧,好吗?今年寒假放挺早的,你看一月份就过年了。” “英国过哪门子年,我十二月放假,一月中旬又开学啦!” 周从嘉难得语塞,陈佳辰怼他一句心情颇好,推一下黑框眼镜,笑眯眯看他撇着嘴略带委屈的小表情。此刻是伦敦早上五点半,北京中午十二点半,周从嘉不知道蹲在哪个犄角旮旯边敲电脑边塞着耳机和她打视频。 为了和老朋友叙叙旧她困得差点撅过去,她问周从嘉我为你起这么早你感动吗?周从嘉说还行,要不挂了吧你接着睡。真是不解风情。 ipad架在床头开着视频,陈佳辰边玩手机小游戏边和他聊天。她简单洗漱过(打了点粉底,涂了润唇膏),衣服没换,珊瑚粉的缎面吊带小睡裙,盘着腿坐在床上,毫不吝啬地露着雪白耀眼的肩颈和四肢。不住校确实很方便啊,学校只有二人间。 可能是三千字大作文诚心满满,俩人误会解开后(“历史遗留问题”被周从嘉轻描淡写过去了),周从嘉甚少忤逆大小姐的要求。为“陪她吃晚饭”,他连续一星期每天凌晨一两点陪她打视频,内容就是看大小姐吃播,提供情绪价值。他怀疑核心主题是变装秀,陈佳辰各种小裙子一天一个风格,不是紧就是露。周从嘉旁敲侧击得知她平时上学是硬性规定穿学校制服的,那没事了,请继续,充分尊重老朋友的穿衣自由。 当然不能在六人寝宿舍打视频,怕打扰舍友是一方面,陈佳辰穿得太内啥是另一方面,舍友得怀疑周从嘉在搞什么裸.聊诈骗。周从嘉一般自带花露水和小板凳到共用晾衣房去,有时候也坐在宿舍楼下吹夜风。陈佳辰感动得心里冒泡泡,舍不得他熬夜,陪晚餐项目告终。最近两周,俩人一般是伦敦晚上十点,北京早上五点打视频。陈佳辰分享欲旺盛的话,也会像今天这样早起加一个。 他俩一开始主要是陈佳辰叽叽喳喳讲她在学校的大事小事。有时候她说得嘴巴发酸,休息一会儿,周从嘉以为她是才思枯竭了,主动给她递话题。陈佳辰以为周从嘉没听够,泡胖大海吃金嗓子,好,舍命陪君子!聊! 后来话没那么多了,主打赛博陪伴,俩人视频开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她该玩就玩,他该写作业就写作业。陈佳辰也茶言茶语哥哥我会不会打扰到你呀?周从嘉慎重道好像没有吧。大小姐心里美滋滋,打算放假回国后好好游说一下小土狗,让周从嘉在他寒假时过来待半个月,陪她把曾经独自走过的街道再走一遍。 陈佳辰迫切需要周从嘉覆盖掉她在伦敦所有伤心、孤独、彷徨的悲惨记忆,她要他在她的生活再多留下一些隽永深刻的痕迹。她要他爱她,至少像她爱他那么多。 “我打算十二月初回北京,开学了再走……哎呀看你乐的,不是单纯为了找你玩,得回去准备材料啊手续啊,和t大那边见个面聊聊……你咋不笑了?看你小心眼的,我知道你有点想我,我也有一点想你呢。” 陈佳辰红着脸猛刷一会儿手机,抬头一瞟正好对上周从嘉黑沉沉的眼睛,他若无其事迅速飘开视线。陈佳辰憋不住话:“你咋不说话,什么意思,你不想我啊?一点都没有吗?” 出于某种难以捉摸的心理,陈佳辰倒没急着推进二人的关系,“老朋友”是她亲口盖章的。 第一她和周从嘉确实对彼此缺乏了解,第二异国恋太辛苦,等她来年九月进入t大再说呗,何况俩人作为老朋友的状态好像还挺舒服呢。但是偶尔,比如现在,陈佳辰不爽了。 架不住女孩的逼问,周从嘉艰难道,“这不和你打视频呢吗?” 僵持一阵,陈佳辰觉得是时候对两人的关系重新做个定性了。她不依不饶道,“我知道你和我打视频呢,我问你想没想我?” “你是指啥时候?“ 陈佳辰心里的小火焰挠一下就起来了,她放下游戏靠近平板镜头,幽幽道,“我问你呢。你想没想过我?什么时候想的?” 周从嘉不想说话。她撑在枕头上俯视着镜头,手臂将胸脯挤出一道很深很长的沟壑,偏偏还戴了个黑框眼镜表情特别严肃,他脑子里全是黄色废料。 大小姐共情能力太弱,一点都不理解他的痛苦。她有独立空间爽啊,门一锁窗帘一拉花枝招展卖弄风情,想做什么都可以。他和另外五个大活人共享鸽子笼,打手枪要仔细谨慎推算其他舍友不在的时间。出于金钱拮据和某种尊严上的底线,周从嘉也不愿意专门去小旅馆开个钟点房就为了干这事。唉,日子难熬!罪魁祸首逍遥法外还不知悔改! 再一抬头,女孩已经离开,背对着周从嘉跪在床尾,好像在伸手够梳妆台上的面纸巾,鸭子坐在床沿小声抽泣,圆润的肩膀一耸一耸的,腰到屁股的线条实在非常美妙。而且她在因为他哭呢。 又来了,又来了。周从嘉没有把女孩惹哭的愧疚,只有烈火燎原却无法纾解的深深绝望。他不要变装秀了,他愿意把县一中的麻袋校服寄给她,付费请她穿。 “……内啥,辰辰,别哭了,再聊一会儿吧。我两点还有课呢。”周从嘉麻了,从上到下从内到外哪里都好痛苦。 “辰辰”这个工具真有效。陈佳辰又爬回镜头前,眼皮脸颊鼻子耳朵到处都红红的,投桃报李,她应该叫他嘉嘉,但她憋了好几秒,真说不出口。 “……干嘛?你说吧!” 周从嘉投降了,“呃,和你聊天我真挺高兴的,就算不说话,光看着也挺好的……”这样够吗?他小心揣摩女孩脸上的表情,试探道,“我肯定想过你啊,太多了,我也记不清具体什么时候。” 他好像说得过头了,陈佳辰不仅仅是转怒为喜,简直是阳光灿烂,跟打了兴奋剂似的。她有点羞涩地绞着一缕头发,“嘉……从嘉,我喜欢你,你当我男朋友吧。”说完她就害羞了,把摄像头调成后置对着床头,啪地全黑了。周从嘉听到她嗷一声,在床上扑腾翻滚,脸更绿了。 大小姐激动半分钟,突然想起来男主角还没说我愿意,她凑到镜头前,又把摄像头调回来,催道,“你又咋了,你说话呀!” 周从嘉已经调整好面部表情,有点严肃也有点无奈道,“你的心意我明白,可我们不是早就聊过这个吗?当初存在的问题,现在依然存在——” 陈佳辰大怒:“啥意思?你高中说要好好学习不能谈恋爱那也就算了,你大学还是这个问题?人家马克思也要谈对象啊,人总统总理不都娶老婆,咋就你这么清高?”周从嘉刚想替她回忆一下当初小河边的对话,陈佳辰已经怒火中烧了,蛮横道,“我不管!你必须当我男朋友!” 周从嘉压下火气,好声好气帮陈佳辰分析他们二人从家庭到性格到三观的种种客观上的不合适,嘴皮子都磨薄了。 陈佳辰淡然表示:“你说的这些问题我都接受啊,是你应该努力克服一下,加油吧。”然后挂了视频。 北京时间第二天大早,周从嘉等了半小时没等来视频,给“辰辰女王”发微信请示今天还打不打了?(备注是陈佳辰逼他改的)没回音。 六点钟,周从嘉在自习室收到陈佳辰的消息,一张航班信息截图,伦敦起飞,预计北京时间下午五点多降落首都国际机场。周从嘉有点发懵,陈佳辰倒很快发来语音解释,大致意思是别害怕她不是打飞滴找他吵架的,早就定下的行程。她学校有个啥reading week不安排课程,老陈在京市出差好生苦闷(陈佳辰猜测是农村小媳妇没陪他去)千呼万盼女儿来京团聚。 这天是星期五,周从嘉三点就没课了,从t大到机场公共交通一个半小时就能到。周从嘉觉得陈佳辰定这个时间就是想让他接她的意思,也不确定,万一她爸爸去接她呢?他试探道,“你打算住在哪里?” 陈佳辰甩来一个截图,她和小张司机的聊天记录,包含酒店的名称,地址,附近的餐厅景点。看那意思好像是专门给陈佳辰定的,陈中军不住这,住上头统一安排的中档酒店。图片最底端,小张的一条消息只截到一点点,但依然能辨别出来:房间号716。 陈佳辰抱怨道,”我爸这次可忙了,明天中午才能抽空和我吃饭。” 周从嘉大脑有点过负载,在犹豫遐想挣扎意淫自我唾弃自我肯定的撕扯中,陈佳辰轻飘飘发来,“上飞机了,关机了哈。”周从嘉有十多个小时来充分进行思想斗争。 北京时间下午四点半,一个高个男人戴着棒球帽和口罩,一身黑乌鸦似的抵达首都机场t3国内到达出口,还有个人跑去问他是不是啥啥欧巴。 倒不是周从嘉装逼,他担心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样。比如她家里的什么亲戚来接她,比如她是和某个男生手挽手出来的,比如在他周围的某个年轻帅哥也是来接她的……如果情况不对他可以悄悄离开,保留点体面。 最完美的设想里,她独自下飞机,没有别人接她,他和陈佳辰顺利会面,别提什么男朋友女朋友的话题,他请陈佳辰吃晚饭,一家粤菜馆,人均三百,再高就请不起了,吃完饭……吃完饭当然是各回各家啦,不然嘞。没买花没买礼物,他怕大小姐口出狂言控制不住。 周从嘉到得太早了,无所事事站在大厅。身边不少接机的年轻男女手里拿着花束,满脸纯粹的快乐和期待,相聚前最后的等待大概比相聚本身还要幸福吧。 唉,她一出来,发现别人都有花,就她没有。没有老朋友间送了花就变情侣的潜规则吧? 北京时间下午五点,周从嘉抱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鲜花回到到达层,他不认识是啥花,反正不是红玫瑰就行。 直到此时,周从嘉才意识到从下午开始自己的心情就很好。 无思考,无权衡,无论据,就是不讲道理的轻飘飘的愉快。这不行,接个老朋友不可以这么高兴。而且,物极必反月满则亏,再这么高兴下去就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周从嘉深呼吸一口气,真心希望接下来的一切都顺利。 北京时间晚上十点,酒店716门口,周从嘉左手挎着包,抱着花,右手挽着陈佳辰的大衣,提着陈佳辰路边甜品店买的蛋挞和杯子蛋糕。两人大眼瞪小眼。 是,他周从嘉是说过,吃晚饭各回各家,但情况有变。 一个小时前,他被逼着和陈佳辰达成一致,他俩之间的友谊已经升华变质更深的感情,萌生出更美更纯净更神圣的东西。行吧,周从嘉确实亲口承认他对陈佳辰不只是友谊,但他俩很难有结果,不是吗?人之所以区别于动物,不就是能克制自己的欲望吗? 周从嘉属于被偷袭了。他上了一天课,脑子很疲惫,只打算来接个机请个饭,但陈佳辰从昨天撂了视频后一直到下飞机都在打磨她的一套原创婚恋理论,被周从嘉的帅气和鲜花和晚餐一感动,更加有激情了,一通输出把周从嘉睿智的大脑整得跟破壁机打过一样。总之现在他们既是老朋友也是情侣。唉,周从嘉怀疑陈佳辰背后有高人指点,但他暂时还没有证据。 当然他也没有完全投降,经过一番推拉,陈佳辰又提出可以设一个三个月考察期。 周从嘉问考察期和正式期有什么区别吗?陈佳辰说当然没有,权利和义务完全一样,充分认识实践咱俩的恋爱关系嘛!周从嘉说那我现在行使男友权利,我要和你分手。陈佳辰也行使了女友权利,上手噼里啪啦打他胳膊,用暴力手段逼他撤回前言。补充条款:考察期不能提前退出,要分手得等考察期结束。(搞笑,三个月后陈佳辰正好放假,最次也能身体搞定他) 现在,周从嘉的初恋女友在酒店房间前发出邀请:“呃,你要不要进去坐坐?” 陈佳辰的初恋男友比她坦荡很多,简直称得上正气凛然,“嗯,我进去把东西给你放下吧。” 俩人一前一后走进房间,咔哒锁上门。 彩蛋-狗狗的领地意识 周从嘉瞟一眼陈佳辰紧张兮兮的小脸,先翻一下她的朋友圈,基本都没设分组。再看长长的通讯录,有小一半没备注。陈佳辰解释,有代购、柜姐柜哥、卖货的、被搭讪加上的,大多是根本不知道从哪得到她微信的不明人士,随机点进去几个确实没聊过,周从嘉建议她把不认识的人删一删。星标朋友有不少,除了爸比妈咪姥爷,剩下的备注都很特别。周从嘉是嘉嘉小王子,呃,??总也在。 好吧,重头戏,陈佳辰打起精神逐一介绍,“这个是我发小哦,她妈和我妈是手帕交,我俩好得穿一条裤子,初中没在一起有点疏远了……女的女的!这个是我表哥赵煜,你们好像见过面耶,记得吧?大背头的那个!我和他关系是挺好的……哎这个是我初中班长,呃,他为啥也是星标好友?几百年没联系了,你把他移出去吧。我早和他绝交了,我跟你讲,他这个人特别没素质……‘我的掌上明猪’是Aika呀,爱卡酱对我好好哦!好喜欢她……啥?女的啊!就是我总跟你提到那个朋友!哼打视频的时候都在溜号吧。我那学校其实有点排外,没有她我肯定适应不了那么快……” 女孩讲着讲着就忘了查手机的初衷。他俩聊视频当然也讲这些事,但是,隔着屏幕和躺在男朋友又宽阔又温暖的怀抱里讲,能是一回事吗?陈佳辰叽叽喳喳地借用她最重要的亲朋们串连起她十九年的人生轨迹,时不时还戳开对方的朋友圈,帮周从嘉逐一印证之前他俩聊视频讲到的八卦。 终于就剩樊云了,陈佳辰冷静一下,做好考试准备,周从嘉突然按灭手机,还给她,“行了,看完了。” “哎?”陈佳辰打开手机点开??总,往上划拉,“你还没看他呢?可以看,真没聊过不该聊的。”周从嘉跟着看几眼,又有点冒鬼火。虽然没啥出格的字眼吧,聊得也挺频,语音视频也不少。 “不用,真不看了。”周从嘉压两下太阳穴,掀开被子要下床,陈佳辰从背后揽住他胳膊,“你去干嘛?” 他回头看她一眼,那小脸又委屈又迷茫还带着怯怯的讨好。已经四点多了,睡也睡不了仨小时,周从嘉打算收拾收拾回学校,话到嘴边又改了,“上厕所。” 十分钟后,陈佳辰已经迷迷糊糊马上要睡着了,周从嘉从床上取自己手机,弹簧床垫轻微一陷,陈佳辰伸开手臂要周从嘉抱她。 想得美。周从嘉暂时不想碰她,握着她的手腕把她胳膊塞进被子里掖好,陈佳辰睁开眼,又稍微清醒了点,“几点了?” “四点半了。” 陈佳辰竭力思考了一会儿,又掏出她手机,“你最晚几点得到学校?我给你约个车。” “不用,”周从嘉替她摘下眼镜,把手机拿下来,“我六点坐公交走。你睡吧,我去桌子那看会儿书。” 五点四十五,闹铃响了,陈佳辰一脸懵逼地坐起身,两眼空洞发呆整整一分钟,才抬头望向书桌。周从嘉开了盏台灯在看书,见她回过神了便走过来站在床边,手背抚了抚她红润干燥的脸颊,“定闹铃干嘛?接着睡吧,不用你送我,我到学校给你发消息。” 陈佳辰伸出手臂,“抱抱我。” 唉,周从嘉在床沿坐下,将女孩搂在怀里,摸摸她的头发,又把被子扯过来盖在她肩头,跟哄小宝宝似的摇一摇。陈佳辰仰起脖子,贡献一个很温情的亲吻。两人依偎在一起,看着窗外的蓝调时刻。陈佳辰趴在周从嘉胸前闷声道,“我以后会和樊云少联系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从嘉在她睡觉时思考了很多,“你有异性朋友是件很正常的事情,我也充分接受并尊重你们的友情。不过,异性朋友和伴侣的行为范围到底哪些是可以重迭的,重迭程度是多少,需要慎重划界限……情感上的交流、牵手拥抱、单独旅行等等,很多事情你不能和别的男生做,这是我的底线。笼统一点,作为男朋友,我应该是最了解你大事小事的人,参与你生活最深刻的人。你自己心里要有数,要把握好“度”,好吗?你也想一想,回头和我讲讲你的理解。” “嗯嗯嗯!我完全同意,我会再和你谈谈的!”陈佳辰小鸡啄米点头。天哪,瞧她这眼光,三观这么正人品这么好的男朋友打着太阳也找不到啊! 周从嘉提醒她,“我该走了,公交车六点零五到站。” “不嘛,又不是专程来拉你的。你是不是十点的活动?我让张司机送你,或者给你打车,都行,半小时准到了。你再陪我呆一会儿嘛!”陈佳辰内心暖融融甜蜜蜜的,哪里舍得他走,手也不老实,掀开周从嘉的衬衫就往里钻。 七点,天光大亮,照映着一黑一白两道交迭缠绕的光裸身体。 周从嘉不咋累,甚至感觉状态很不错。陈佳辰就不行了,仔细算来,她近四十个小时没正经睡觉了,比周从嘉少睡一晚。而且四十小时紧锣密鼓发生好多事情啊:准备说服周从嘉和她谈恋爱的演讲稿,去学校开了几个证明,和她妈吃送别饭,打包行李邮寄,坐十个小时飞机,在机场看到周从嘉太激动来了个平地摔,吃香香饭,成功脱单,做爱两次,应付突袭查岗,做爱一次。唉,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成功女人享受浓缩人生! 贤者时间,陈佳辰想起什么事,一翻身趴到周从嘉脸前,睁着圆圆的猫眼,“——能看看你微信吗?” “不能。”周从嘉淡定道。 “为毛?”陈佳辰嗷一声爬起来想和他辩经,又有气无力地躺下了,只能动动嘴皮子,“你都看我的了该轮到我看你的了!” “我好像也没说看了你的就给你看我的吧?” “这不公平不公平!你是突然要看我微信的,我一点准备都没有,谁知道刚才我睡觉的时候你是不是删你聊天记录来着?你就算给我看都可能是管理过的了,你还不肯给我看!” “……别给我挖坑跳,我没删也没想过要删,我不给你看也不代表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那你为啥不给我看?” “不想给你看。”周从嘉气定神闲。 陈佳辰翻身起来跪骑上周从嘉腰部,湿嗒嗒黏糊糊的阴户直接贴在他的腹肌上。她不轻不重地掐他脖子,眸子微紧,语气冰冷,“最后问你一遍——你给不给我看?” …… 周从嘉很体谅大小姐身娇体弱长途跋涉长时间没睡觉,现在很需要休息。但请问,这能怪他吗?这个视觉效果、肉体感觉和精神冲击结合起来对周从嘉来说刺激过头了。 七点四十五,神清气爽的周从嘉躺在床上欣赏陈佳辰手机相册,已经快被强制关机的陈佳辰吊着最后一口气翻周从嘉微信。唉,不知道是不是清理过了,乏善可陈,没啥说头。他朋友圈仅三天可见发的还都是公众号推送,通讯录里除了几个高中同学和老师,都是开学才认识没多久的大学同学,两百多号人,都规规矩矩备注着真实姓名。 不过,“辰辰女王”居然不是星标好友也不是置顶,周从嘉说你没让我设,唉,他妈的,你人机啊! 再深度扒拉,漂亮女生是有好几个,通过班群、学生组织群聊添加的,有交流的都是在聊工作的事。周从嘉的语气吧,说热情也不算热情,但比陈佳辰理想中的热络一点点。唉,算了,今天晚上再掰扯吧。 不过有一个女生引起了陈佳辰的注意,开学才一个月,她和周从嘉已经有十二天都聊过天了,话题紧密围绕啥啥创新大赛展开,有一次半夜还在讨论,周从嘉这语音条是六十秒六十秒地发啊。哼,他都不给她发语音(小周:天天和你打视频了啊还要怎样)。 陈佳辰非常不爽,“你非得发语音吗?” 周从嘉觉得她胡搅蛮缠,“发语音两三分钟的事,打字得多久?还是你想让我和她打电话?线下面聊?” “你敢!”陈佳辰瞪了他一眼,“她知道你有女朋友吗?” 唉,体谅她吧,她的脑子四十个小时没睡觉了,周从嘉无语,“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咱俩刚在一起十二个小时。” 这可不行,得赶紧往周从嘉身上做个标记,名花有主,闲杂人等请回避。 “哥哥,”陈佳辰声音柔得能掐出水,“咱俩去做个tattoo吧,纹个咱俩生日,或者小短句。我可以纹在锁骨下面,斜体很艺术的那种。”周从嘉说你想纹你纹吧虽然我不支持,但我不纹。陈佳辰说你可以纹在内啥上,英国很多人都纹在内啥上,发展很成熟的也不疼,考公体检不脱内裤。周从嘉说你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哥哥,”陈佳辰退一步,“你发个官宣朋友圈吧,我这组照片怎么样?又漂亮又端庄很有氛围感呢。” “挺好看的,但我不想发。”周从嘉想了想,照顾一下妇孺的小心脏,画大饼,“我们现在不是在考察期吗?等转正了再说吧。” 行吧,谁让这是陈佳辰提的概念呢。唉,驭夫之路道阻且长!辰辰女王抱着嘉嘉小王子,一边盘算着怎么往他身上撒尿做标记,一边昏沉沉地阖上眼皮。意识彻底陷入混沌之际,陈佳辰似乎感到脸颊被轻轻触碰一下,像根羽毛似的。她往周从嘉怀里拱了拱,彻底睡死了。 彩蛋-乱拳打死男闺蜜 老朋友兼新情侣在716房间进行了精神和肉体上的友好联结。 北京时间凌晨一点,陈佳辰和周从嘉在浴室磨磨唧唧东拉西扯地洗完鸳鸯浴,挤在大床一侧聊闲天。倒不是俩人难舍难分到这个程度,刚才鏖战时虽然垫了衣服,还是有汗液体液蹭在一侧床单上。周从嘉表示他可以睡在脏的那边,陈佳辰否决,你都洗完澡了躺那边不又脏了吗,挤一挤将就一下,就你事多! 凌晨一点半,床头开着一盏柔和的小夜灯,周从嘉抱臂侧躺着,陈佳辰靠着周从嘉的后背咯咯玩手机。周从嘉匪夷所思,这女人真是拥有薛定谔的体力,说好的“哥哥我小腹疼我真的做不了了”呢。 他是打算睡了,明天上午学校还有事。周从嘉岌岌可危地躺在床边缘,翻个身就得掉下去。好不容易酝酿出微弱的睡意,陈佳辰又发出一点明显经过极力克制但还是没绷住的笑声,身体都发抖了。她看啥呢这么高兴?周从嘉睡不着了。又过了一会儿,周从嘉翻了个身变成平躺,微微叹口气。 陈佳辰按灭手机,一脸无辜地看他,“你不睡啊?都快两点了。” 周从嘉问,“你肚子还疼吗?” “讨厌……”陈佳辰娇羞地打他胳膊一下,又像考拉熊似的抱住他,“今天不能做了,我好累嘛。你明天那活动什么时候结束啊?我想想,我下午三四点后就自由了,你能陪我去玩吗?” 周从嘉下意识要砍砍价,再一想,俩人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情侣,还是聚少离多的异国恋情侣。唉,陪!论文等她飞走了再写。 周从嘉低声道,“你想玩什么?”夜店酒吧那些地方他可不去。 陈佳辰觉得小男友可爱得不像话,又帅气又听话又温柔。这就是转正的待遇吗?好感动!当初再勇敢点就好了,他俩现在能过一百天纪念日。 她攀着周从嘉脖子亲一下脸颊以示奖励,小黄莺似的滴滴沥沥,“我也没想好呢,你有没有想做的事情呀?我想想,看电影?逛超市?欢乐谷人太多了,好像三里屯有个莫奈的新画展。哎,你陪我逛街买衣服吧,嘻嘻,以后打视频你可以提前预定专属皮肤呢,穿什么都可以哦。” 周从嘉还没说话,陈佳辰又亢奋了,一骨碌爬起来,两只眼睛猫似的会发光,“我们去做情侣对戒吧!你知道吧?银质的,自己DIY!怎么样怎么样,好有意义呢!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戴着!” 周从嘉哽了口气顺过不来,戒指?这发展会不会太超前了,今天是他俩恋爱第二天而已啊,再准确一点才六个小时。 周从嘉不敢提戒指和承诺、婚姻挂钩什么的理论泼她冷水。他知道大小姐没想那么多,更不是在求婚,但他打心眼觉得互送戒指是个挺严肃的事,还是亲手做的,怎么看都蕴意深远。周从嘉迂回道,“这做下来得挺久的吧?我怕你会饿。” 陈佳辰兴奋又感动,“不会不会,我在伦敦做过一次,不到俩小时就可以啦。你那么聪明肯定做得更快!” 周从嘉心里一紧,不动声色道,“哦,伦敦也有啊?” 陈佳辰理性的左脑工作了,她不傻,能听出试探的意思。 没错,她是和樊云做的。那是七月份的事情,俩人在酒吧露台互相大倒苦水自揭伤疤,一激动,必须给异国他乡的伟大友谊盖个章,就钻到楼下手工坊做了对戒指(也有雕蜡皮艺啥的,戒指门槛低)陈佳辰问心无愧,也不觉得樊云对她有特殊想法。做完拍个照片纪念一下就拉倒了,没戴出去过。 陈佳辰想装作若无其事,演技太拉胯了,兴高采烈的声音透露出一丝不自然的做作,“啊,好久之前是做过一次啦,闺蜜对戒,呃,戒面没刻爱心,也没刻forever。” “是吗,有照片吗给我看看?“ 陈佳辰一脸坦然地拿出手机,疯狂回想她拍照片时樊云露没露脸,妈的,绝对露了,还合影了。 稳住,稳住,不能心虚,一心虚不就是有鬼吗?实话实说。 “我是和一个朋友去的,男的,叫樊云。”她翻出一个月前和樊云吃饭那条朋友圈,指给周从嘉看,“就他,他也是华国人,南方的。六月份在景点碰巧认识的。” 陈佳辰一边略微忐忑一边暗暗小期待,“你没吃醋吧?云云和很多人都互送过戒指的,就是个小饰品。我那个都忘放哪去了。” 周从嘉没啥表情,“没事,我没吃醋。那就做吧。” 好巧不巧,这时陈佳辰手机上方弹出一条微信消息提醒,备注是??总,「人呢咋不说话了」 陈佳辰刚才一直举着手机给周从嘉翻相册来着,俩人挨得那么近,周从嘉又不瞎。僵持几秒,他提醒陈佳辰,“你不回消息啊?” 陈佳辰冒了层冷汗,咋回事,真有种被抓奸的错觉,她之前和樊云聊啥来着?陈佳辰咽口唾沫,强作镇定切到微信。 周从嘉没回避,垂眸看她和樊云的聊天界面。樊云给她转发了个tiktok,封面是一群猪在排队跳水,催她要反馈,再往上是问她下周来不来参加生日聚会,她说当然来。 陈佳辰如芒刺背如坐针毡如鲠在喉。一看就是个低脂搞笑小视频,她点不点开?不点开直接回复显得更有鬼,点开看……现在这情况点开看也太尴尬了吧。 陈佳辰弱弱地抬起头和周从嘉对视,此地无银三百两,“我和他就是普通朋友,你理解的吧?” 说实话周从嘉不理解,照陈佳辰的意思,她和樊云是他乡遇知己,短短四个月突飞猛进到diy戒指、私下过生日、半夜聊闲天的关系了,难以想象下一步会干嘛。 陈佳辰继续补充,“真的,我和他还经常聊到你呢。我刚来英国的时候很伤心很想你啊,樊云懂得多,就跟我分析你们男生的思维模式,开导我不少。哦,还是他鼓励我主动联系你的呢。” 经常聊?懂得多?鼓励你?周从嘉的心情像吃屎了,撑起身靠在床头,“能看看你微信吗?” 陈佳辰呆愣地看着他,内心直呼我操,影视剧里的霸道醋王要出现了吗?接下来是用性爱狠狠惩罚教训她吗?好吧,别意淫了,周从嘉的声音既不颤抖也不沙哑也不饱含情欲,非常冷静平稳。陈佳辰思考三秒,视死如归地把手机递给周从嘉,“没问题,你看吧!”然后凑到他旁边跟着看。她紧张啊,她和樊云聊天是天马行空地鬼扯,时刻狂妄口嗨。天呐,查岗可以,给人点时间做准备啊! 如果小陈去父留子……b线1 秦佳宁仔细地给丈夫打领带,抬头对上丈夫的眼睛。她踮起脚轻轻吻了一下丈夫下巴,心疼地抚摸他的脸,柔声细语,“最近脸色不太好,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丈夫偏头看手表,眉毛习惯性地微蹙,总是心事重重。 她送丈夫到院外,有些埋怨的腔调,“今年怎么总抽你出差?把人都忙坏了,才回家几天呀。姐姐昨天还感叹爸爸好辛苦,弟弟被惹得眼泪汪汪的。” “——先走了,你有事联系我。”丈夫握了一下她的手心,一如往昔的温暖有力。司机下车来开后备箱放行李,和她打招呼,载着丈夫缓缓驶远了。 当年他们的婚礼请帖,俩人的名字是上下排列的。从嘉佳宁,横着读竖着读,发音一样蕴意一样,像上天注定的美好姻缘。结婚十年,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孕育一对玉雪可爱的儿女,夫妻俩几乎没闹过红脸。周从嘉对得起她们家的投资,回报率高得吓人,不到四十岁已大权在握。都说男人升官发财就要变坏,周从嘉却十年如一日地尽责担当,前两个月甚至主动带着两个孩子去医院做了体检。大概是为了哄她高兴,有段时间烟酒不沾,应酬一概不参加,每天早早回家休息,虽然没坚持多久就又恢复老样子了,秦佳宁还是为这份心意感动。她很满意也很珍惜现在的生活。 周从嘉下午两点匆匆赶到北人医一间会议室,一进屋,先和血液科张主任寒暄致意,然后坐到会议桌下首,脱掉大衣,随手扯松领带。一边翻看最近半个月的各种检查分析,一边专心听移植组讨论后续治疗方案的种种细节。 患者自入院以来情况不太好,一疗二疗的表现都不理想,最终无可奈何走上移植的万里长征。今天是预处理的尾声,明天就该进移植仓了。 大概四十分钟后,医生们基本聊完了,周从嘉又就材料里不太理解的地方向张主任做了咨询。 张主任问,“集采后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周从嘉摇头。 张主任也就是客套一下,造血干细胞供者只是捐献前要注意饮食作息,再打几天动员针,核心那步就是抽两管血的事,也不咋疼。 张主任还有很多工作,临走前告诉周从嘉:“今天还可以去看望一下小朋友,进仓后只能隔着玻璃打视频了。” 门上有一块小小的玻璃能看到里面,双人病房,其中一张床是空的。有个中年女人坐在床边调点滴流速,一个十二三模样的女孩躺在床上抱着枕头看电视。电视演的是某tvb经典老剧,经典到周从嘉上大学时被逼着看过几集,没想到他还记得一点情节。 穷小子和白富美搞对象的浪漫轻喜剧,吵吵闹闹分分合合,结局是俩人结婚了,生了仨孩子,白头到老。 片尾曲挺好听的,周从嘉看着男女主热烈拥吻的定格画面,问当时的女朋友,你这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她马上顺杆往上爬:对呀,暗示你得一辈子对我好。你快发个誓吧,你要是不对我好,你下辈子就是个蒙眼拉磨的骡子。 周从嘉可无语了,“你咋这么牛?你阎罗王?你说话好使吗?你一声令下我就去拉磨?” 女朋友大怒,“啥意思?你不想一辈子对我好?” “不是我想不想的事,谁能知道一辈子怎么样?你要是犯了什么错,我还得对你好?我又不欠你的啊。” …… 如果他当时发了誓,故事会不一样吗? 周从嘉敲了两下门,走进来,女孩披散着乌黑的头发,人很苍白眼睛又很大,总是一副受惊吓的神态。她生病后瘦削憔悴太多,健康的时候可以窥见父母的影子。 保姆有点警惕地站起身,挡到女孩身前。 “周叔叔。” 保姆知道他的身份了,她打算回避,周从嘉示意不用,一会儿就走。 周从嘉把一个打粉色蝴蝶结的盒子放在床头,环视一下四周。窗台有半杯冷咖啡,半颗苹果,一小卷米色遮阳伞,衣架上挂了粉紫色的长风衣还有白色小圆帽。 “你妈妈呢?” 陈希和眨眨眼睛,“护士说有几样东西不能入移植仓,我妈刚出去。”她指向礼物盒,“是给我的吗?” “是,”周从嘉把盒子给她,蓝色壳子的电子书阅读器,“给你下了点小说和漫画。” 陈希和接过来在书架里扒拉几下就绷不住要笑了,数量众多题材广泛,不乏市面很难找到资源的汉化版冷门作,好东西好东西。她真心实意道,“谢谢叔叔,我妈好像在东楼。” 如果小陈去父留子……b线2 周从嘉坐在东楼后小树林的长椅上回短信,回微信,回邮件,听见身后哒哒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三秒后,一个女人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跟前,十月下旬有点冷了,她仍穿一步裙,光裸着雪白的小腿和脚面,踩着裸色中跟鞋。一张口,声音被急促的呼吸切得支离破碎,显得虚弱。 “抱歉从嘉,让你久等了,我不知道你来。” “最近闲。”周从嘉抬头,平静地看向陈佳辰。 两人单独坐在汽车后排,都没有说话。陈佳辰规规矩矩并着膝盖,手放在大腿上,后背打得很直,脸一直冲着窗外,好像地下车库的灰绿色墙壁很好看似的。 周从嘉看她这幅样子就心烦。 “你上次说你爸妈闹离婚,怎么样了?” 陈佳辰冲他这边转过头,细眉微蹙,垂着眼睛,黑长直披在肩颈上,很像日本古装片里平安时代贵族女子。 她的声音有点疲惫,“还有点财产分割的事情,这次应该是真的,早就想离了,姥爷去世才耽搁了……最近我爸外边那女人听说小和生病,也着急,怕我爸花太多钱,逼他把婚离掉。我妈找人把那女的打成轻伤,姨家那边也分身乏术,资产链有点周转不过去……” 唉,一堆烂事。 一道耀眼的车前灯光从陈佳辰脸上滑过去,她好像比上次见面更白了,不吉祥的白,衬得眼皮和鼻子红得能流血。 某一瞬,陈佳辰突然抬起眼皮看向周从嘉。他心脏沉重地一缩。这一眼堪称惊心动魄,隔着十三年漫长的分离,搅得周从嘉有点难受。 分手时不是很张狂很能折腾吗?不是自诩武皇吕后吗?好像她有排山倒海移天换日的本事,才多少年啊,把自己搞这么狼狈。 他知道方家陈家这些年在走下坡路,但他以为她再不济也能永远做个无病呻吟、悲春伤秋的大小姐。陈佳辰今年三十九岁,给他的感觉好像是十九岁,甚至九岁,萎靡得不堪一击,可怜得任人采撷。 女人的哀伤、痛苦、孤独、疲倦随着泪水簌簌而下,“从嘉,真的感激你帮我这么多,我……没有你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周从嘉沉默很久,伸手把陈佳辰拉过来揽到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不一会儿,他感觉温热的涕泪和吐息濡湿了颈窝。他抱着她的后背,感觉她比半个月前又瘦了。年轻时那么多肉的人,现在能摸出后背一节一节圆圆的骨节。 陈佳辰紧紧、紧紧地抱住他,像抱住汪洋中的一截浮木,情绪崩溃了。周从嘉大概不相信,他不在京市的时候她真的很少哭。 后来她实在没力气哭了,周从嘉把她移到大腿上抱着她,很仔细地用面纸巾给她擦脸擦鼻子,让她喝水。 “那笔钱花完了吗?” 陈佳辰点头又摇头,“还剩二十多万。不用给我钱,家里没紧张到那份上。” “用吧,你家最近事多,他们难免想不周到。我晚上让小张再转一点。”周从嘉最近一直在盘算手头审批中的好几个项目以及背后错综复杂的利害关系,真想抽一点总是能有的。 他没办法总帮她出头,落实到具体很多事只能她亲自上场。陈佳辰有什么面子让别人给她一路开绿灯?还不是花钱买特权。何况陈希和的情况太坏了,术后各种并发症的治疗护理才是花销大头。 “你妈那个没事,正常走流程,该调解调解。你转告你表哥不要轻举妄动,在想办法了。” 陈佳辰一时也没有搭腔,哭得脑仁疼,靠在他肩膀上出神。 她的三十九岁一地鸡毛。先是家里最大的靠山轰然倒塌,赵煜的公司受到波及,然后方媛媛和陈中军撕破脸大打出手,紧接着就是希和生病。 两个月前陈佳辰告诉周从嘉,陈希和确诊白血病,她和孩子HLA匹配度很低,一时很难从捐献库找到合适供体。周从嘉第一时间去做了配型,还瞒着他妻子让那俩孩子也做了。没有出现全相合的奇迹,但至少周从嘉能达到半相合。 虽然周从嘉是陈希和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自陈佳辰和周从嘉二十六岁那年夏天断联,他们这么多年面都没见过,只有周从嘉结婚那年,陈佳辰给他包了个大红包过去,他连个消息都没有。父女更没有任何层面的往来,陈佳辰都不知道周从嘉什么时候知道的小和的存在。 周从嘉提供了人脉、金钱、时间、精力,还有对女儿太珍贵的造血干细胞。他这次对陈佳辰的恩情太大,再诚挚的感谢都显得很轻。 车内很暗,手机的冷光打在周从嘉脸上,显得这个中年男人有种不近人情的冷漠。过了一会儿,周从嘉看向她,按灭了手机。 陈佳辰把周从嘉颈间皱巴巴、脏兮兮的领带慢慢抽出来,塞到他外套口袋里。她坐直身子,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如果小陈去父留子……b线3 “……你不想要吗?” 女人趴在他双腿间,肩膀被握住了。她有点茫然地抬起头,表情像做错事的小孩子,和年龄相比异常娇嫩的面孔旁紧挨着高高立起的丑陋生殖器。 车内光线很少,黑暗隐藏了十三年来他们各自生活中的泥泞,这狭窄的一方空间是公海上的三不管,什么事情都可以不究责任。 周从嘉把陈佳辰抱起来放到座位上,推着她躺下去。她的衬衫扣子早被蹭开了,里面的肤色文胸是前扣式,一捻就弹开,雪白的胸乳汹涌溢漫开来。周从嘉抽出她的衬衣下摆,剥开,俯身温存一会儿,然后剥她的裙子打底裤内裤,挽着她的膝弯往上推,脸埋下去舔舐嘬弄那处鲜红敏感的小小花核。陈佳辰咬着手背,浑身发红发热,很快抖着身子高潮了。周从嘉将她抱起来跨坐在自己身上,拨开汗湿的碎发,和她细密地接吻。他们对视一眼,陈佳辰两腿分开跪在两侧,直起身,将胸乳塞到他嘴里,手指插进他头发里往后捋。周从嘉埋在她胸口大口吮吸舔舐,一手掐着她髋胯往上提,一手有点粗暴地捋开下面密闭的肉洞,突然咬住她的乳肉,很失控地捅进她体内。 * 她的真丝衬衫被征用来擦两个人身上的体液,报废了。陈佳辰坐在周从嘉湿哒哒的外套上,裸着发呆,周从嘉去后备箱,回到车上递给她一个纸袋子,一条长款连衣裙,其貌不扬但牌子死贵,味道好像是洗过的。 他老婆的吧,陈佳辰心里太别扭了,迟疑,周从嘉以为她是没力气,帮她往身上套,“我看你之前穿的裙子就这牌子,不喜欢吗?将就一下吧,都洗过了。” 陈佳辰心里真不是滋味,她垂眸看着周从嘉有点磕绊地帮她系胸前袖珍的蝴蝶结装饰,轻声道,“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周从嘉看她一眼,反问道,“这就算对你好?”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闭上眼配合着和他接吻。唇舌交接的感觉挺爽的,比活塞多很多温情,他们十多年前感情最好的时候好像也鲜少有纯粹的亲吻。 “从嘉,我该去回去看看小和了。” 周从嘉看了眼时间,确实挺晚的了。陈希和明天进仓,陈佳辰今天晚上肯定要陪孩子,他这半个陌生人也不方便插到母女之间。 “再陪我呆二十分钟吧。” 陈佳辰揽着周从嘉肩膀坐在他腿上,低头看他摆弄手机,他的主屏幕背景是默认图像,锁屏是两个小孩穿白衬衫绿裤子复古艺术照,应该是旧照,女孩五六岁,男孩三四岁,长得都挺漂亮。 说是陪就真是单纯陪着,没交谈。周从嘉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查看这仨小时堆积起来的信息,公事私事一堆,没回避她,甚至还接了个秦佳宁的电话。 问他到了吗,怎么不回信息,这次出差忙不忙,住在哪里,弟弟想和他打视频。周从嘉说没看见,不忙,住酒店,有时间再说吧。秦佳宁柔声细气嘱咐他少喝点酒少抽点烟,挂了电话。 陈佳辰掀开灯检查自己头发,看向周从嘉,“那我先走了。” 周从嘉也下车,绕到驾驶座上拿了条黑围巾让她围上,“我也该走了,好多事,明天上午要发言。你回去后吃点热乎东西,我下午忙完再过来看希和。” 陈佳辰点点头,他捏了一下她手心,目送她离开了。 To be continue 如果小陈去父留子……b线4 秦佳宁后来很努力回想丈夫的心到底是在哪一刻游离的,但她想不出。 周从嘉每年都频繁往京市去,政治中心么,各种公务,汇报学习研讨招待交流开会,台面下的应酬往来也多,她搞不清那些事。 现在更频繁了,政治中心也是第三者中心,情妇中心,二奶中心,第二春中心,白月光中心,truelove center。最近半年他去了多少次?她在日历上圈得头疼欲裂,想一头撞死。 与其说丈夫的心游离了,不如说他的心长久以来是一团悬浮的冷空气,一视同仁的冷,因那女人的出现才凝结成型幻化真身落地发芽,长出一棵他妈的真爱树。哈哈,他想过她和两个孩子吗?十年婚姻和美满家庭在他这里是狗屁吗? 她听到他打电话了,太偶然的一次。周从嘉忘记带家门钥匙,她没打招呼就去他单位送。电梯不巧刚拉上围栏要临时维修,周从嘉办公室是九楼。 楼梯间采光差,有股味,少有人迹。她气喘吁吁爬到一半,隐约听到人声,那一瞬,第六感击中了她,她很轻很轻地爬到七楼,内容就很明显了。 “……多吃点肉,和以前比还是瘦很多……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担心你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脂肪是储备能源物质……你支使她啊,想吃什么直接告诉她,她拿着我工资呢,算了我给她打电话吧……” “嗯……我忙得过来,我心里有数……真的,下个月开完大会就好了……你先回屋里,你那边是不是刮风了……唉你咋这么笨,撞疼没……嗯……然后呢?……” “……你去吧,别哭了好吗,尽人事听天命……把结果拍给我一份……你挂了吧……你有事就打给我……你不用考虑这个……嗯,你去吧……” …… 她难道能骗自己,周从嘉是在和沉剑冰、杜康之、刘昭熙、韦芳尘打电话吗? 如果钥匙没落在家里,如果提前和他打个招呼,如果电梯正常运行,她还要多晚才察觉不对? 凌晨四点秦佳宁偷偷看周从嘉手机,她以前也偷看过,密码是两个孩子生日日期组合数。电话,微信,短信,相册,最近删除,购物订单,消费记录……什么都很可疑又什么都师出有名。 他浸淫名利场十多年,真有心瞒着她她就什么也查不出来。她怎么对付得过有意提防她的枕边人?他的温情是假的他的冷淡是假的他的好他的坏全部都是假的……他实际掌控几部手机,几处房产,几个银行账户?而她呢,她什么时候对他设防过?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活了三十多年,眼前的世界一下子变得陌生。周从嘉像个伪人似的永远忙忙碌碌,永远疲惫寡言,可确实有东西不一样了。周从嘉在家里不耐烦的神色变少了,情绪更稳定。她还感动呢。他的心早就飘走了,有情饮水饱,谁跟你们在鸡毛蒜皮里歌颂婚姻。 秦佳宁在公司怕自己失态,在家里也呆不下去,把孩子甩给保姆出省旅游,实际是在酒店躺尸。失眠,精神恍惚,陷入自我否定的黑色漩涡。 周从嘉来机场接她,认识这么多年没有几次。幸好他没带着孩子来,秦佳宁真不想在孩子面前装开心和他演夫妻情深,可能周从嘉也考虑到这点吧。他肯定知道她知道了,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愧疚之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坦然磊落。 两个人上车,周从嘉启动车子,却迟迟没起步。他问,“琼省天气热吗?” “你手机里的天气预报是只能搜北京吗?” 周从嘉瞥秦佳宁一眼,妻子鲜少用这种刻薄的语气跟他讲话,“你先把安全带系上,滴滴滴半天了。” 秦佳宁逃避两周,以为自己已经接受现实,结出保护自己精神免遭崩塌的外壳,但没有,周从嘉说什么都让她感觉被掌掴。 不是小山茶小蜡梅,不是精通社科历史的女学生,不是美艳带刺的职场同僚,不是异国留学的学妹女友。婚姻十年,反正人是回家的,可疑对象是不长久的,私生子是没听说的。她哪管得了他下半身?周从嘉不耐烦自证。 秦佳宁有十年应试经验,在人生大考突然发现自己是个文盲。 一见到周从嘉,她马上想到那个女人。这两周他在浔潭还是京市?他们接吻上床,抱着彼此互诉衷肠,做完爱手牵手吃饭散步,一直聊到月上中天。他埋怨家里黄脸婆不肖子,她笑嘻嘻说你老婆像傻逼。 秦佳宁不行了,再想下去又要崩溃了。 如果小陈去父留子……b线5 周从嘉皱眉,伸手握了一下秦佳宁的手,“你怎么了?不舒服?” 秦佳宁下意识甩开他的手,感觉头一阵一阵地眩晕。周从嘉把空调暖风调小了点,把窗户开道缝,“你咋了?不舒服现在去医院。” 摊牌吧,秦佳宁受不了了。她关上窗户,竭力维持镇定,“你出轨了,对吗?”她感觉世界崩塌了,有些话说出口和不说出口是两个概念。 周从嘉讶然看她一眼,这一眼让秦佳宁明白,他还不知道她知道了。 “你出轨了是不是?” “没有。” 秦佳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好像不认识相识十多年的丈夫。“……上个月你和她打电话我听到了。我知道她在京市。” 周从嘉按了按太阳穴,“京市有两千万常住人口,我天天要打多少个电话。你到底要说什么?” 秦佳宁陷入一种自虐的心态,疼痛已经麻木了,她只想把最丑陋的东西都翻出来看。“……你和她是老相识,她最近家里出事了,是有人生病了吧,你帮她很多。呵呵,真不知道你还有救风尘的情怀……不,你没有,你他妈就是想操她而已……” “你先冷静点。”周从嘉心里有数了,他拧着眉毛打断秦佳宁,“你说的是我一个高中同学,她确实家里出点状况,我能帮就帮一把。你不用胡思乱想那么多。” “我胡思乱想?”秦佳宁颤抖着嘴唇,“你和她上床了对不对?” 周从嘉不耐烦道,“难道我说没有你就信吗?” 秦佳宁哗哗流眼泪,高声道,“我信!你说啊,你和她上床了是不是!” “没有。” 周从嘉看着她,嘴角有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轻声道,“要是心情不好,就出国转转,嗯?瑞士新西兰都不错,你看你都瘦了。” “……周从嘉,我们结婚十年了,孩子都那么大了,你就这样欺负我?你还有没有良心?” “我欺负你什么了?你不刚度完假吗,我早上去看妈,上午刚送弟弟去口语课,和姐姐班主任打招呼,中午临时开会,下午还开车来接你,你到底要干嘛?” 秦佳宁感觉一半的自我已经脱离肉身,盘旋在空中冷眼旁观车内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她是个精神失常的疯妻,他是个事不关己的信徒。 “你和她断了……”秦佳宁睁大眼睛流泪,“不然我们就离婚。” 秦佳宁问完自己先感觉窒息。她期待什么样的答案?她真的舍得离吗?对于周从嘉这种人,婚内出轨算大新闻吗?她的亲朋都感叹她的择夫眼光,她也自豪、窃喜,周从嘉是她成功人生的重要标志,她敢推翻重来? 即使这半年,客观来说,他对家庭和从前没什么不一样。这十年不都这么过来的吗?她不是自我感觉挺良好吗?她就继续相信丈夫是个天生冷感的事业批就好了啊! “……她这些年一直在米国发展,工作、社交网都在那边,只是临时来京市处理家事,忙完就回去了。” 周从嘉沉默一会儿,启动车辆,“佳宁,你不是小孩,不要随便说气话。如果你决定要和我离婚,可以,我配合。但我觉得没必要,我对你的感情一直没有变,咱俩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你好好冷静一下。” 他们没离婚。 一切都没有变化,至于完美家庭,从始到终就不存在的东西。 离婚是一个从未投入试验的核武器,难以预估后果。至少,秦佳宁离不开贤妻良母的美誉,没勇气面对未知的深渊。她娘家的财源和周从嘉的仕途深度绑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秦佳宁不敢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对于她娘家,周从嘉比她有用;对于周从嘉,她娘家比她有用。到底是谁把爱情、婚姻、生育绑定起来的? 周从嘉依然忙忙碌碌疲惫寡言,依然经常飞京市,但秦佳宁鲜少查岗。 她冷静下来了,周从嘉和她有感情,她不能把这点情分作没了。她的成功人生比周从嘉重要,只要不提京市,他们还能和睦相处。他依然牵她的手,她依然给他打领带。 暂时先这样吧。 * 如果小陈去父留子……b线完 陈希和在移植仓里生活32天。 那个房间不算小但医疗设备很多,每天和外界的直接接触就是小圆窗口投递食物,身体极度痛苦,精神略有无聊(周叔叔给她找的文娱作品真不错,好看!)妈妈每天给她打视频,给她讲各种好玩的八卦资讯,鼓励哄劝她配合医生治疗。 周叔叔来玻璃窗前看过她两次。第一次是和妈妈一起,妈妈和她隔着玻璃窗打语音,他就在一旁杵着,偶尔妈妈快哭了,他就揽着妈妈肩膀,接着话茬和她聊天。第二次他是单独来的,和陈希和大眼瞪小眼,他冲她做了个难看的鬼脸,走了。 陈希和不是傻逼。她没生病时和周叔叔长得特别像,浓眉大眼高鼻梁,很英气俊俏。 没生病的前十二年和妈妈度过,觉得很圆满,她爱妈妈就像妈妈爱她。 妈妈要上班,她要上学,妈妈有樊云叔叔贝贝阿姨等很多好朋友,她也有自己在学校的小闺蜜小男友。她们没有任何秘密,包括“爸爸”。陈希和四岁时知道她生物学父亲姓周,曾经是妈妈一个朋友,现在在华国。这就够了,她没有更大兴趣,不觉得这是个重要的事。 但她得承认,她妈觉得这是挺重要的事。妈妈和周叔叔的羁绊比她和周叔叔深,那是她不知道的久远故事。 偶尔,陈佳辰半夜坐在书房翻电脑,不开灯,屏幕上一张一张划过男人的照片,十多岁二十多岁三十多岁的都有。单人的,集体的,甚至婚纱照,但就是没有妈妈和他的合影,一张都没有。谁知道这是咋回事?妈妈前后谈过两三次恋爱,都挺甜蜜的。 中年人的世界拖泥带水,缺少干脆利落的美。希和理解尊重不祝福。 陈希和是个小孩子,被陈佳辰保护得太全面的新生儿,如果不是生病,她的生命就只有爱和美。这个世界的底层运行法则,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对陈希和是纸上谈兵,她的任务是生命保卫战。 没有出现不植活,也暂时没啥了不得的并发症。陈希和出仓后转普通病房躺了个把月,然后出院了。 如果这是童话书,可以到此结束。 每周要查血,每个月要做骨髓穿刺腰椎穿刺,每三个月要住院接受防复发治疗。小和的各项指标在正常异常左右弹跳,求生意志也很难说坚定,万里长征才走两步而已。 母女住进一个新房,八九十平,一厅两室。小区设施挺老的,好处是离医院很近,复查方便。 陈佳辰近一年肯定回不了米国,周从嘉则建议她把战线再拉长一点,三年五年一点不过分。一般来说,什么肿瘤五年不复发都可以看作治愈了,白血病也一样。 陈佳辰满心牵挂着女儿的安危,时不时还要强行切割出一些精力处理家里的烂摊子,米国的工作和男朋友早就无力敷衍抛在头后。 周从嘉敷衍欺瞒搪塞冷淡他老婆,她不问但大概能感受到,当然也感到无地自容。 但她太忙太累,要考虑的事情太多,羞愧歉疚的情绪一下子就被新一轮考验挤走。 周从嘉主动要帮她,她怎么可能不要?他只是要她的身体,她为什么不张腿?等小和平安了,请上帝审判她的罪孽,给予她最沉重的惩罚。 酒店、车后座、新房卧室、周从嘉在京市其他的寓所……被强制剥掉所有尊严的时刻,陈佳辰难免叩问自己:她对周从嘉的有求必给、百无禁忌,除了冠冕堂皇的理由,是不是也饱含她的情欲和期待?她再次无地自容。 她毕竟不是十八岁,也不是二十六岁,绝对不会再问:我们到底算什么? 看他的眼神就明白了,她是他荒芜乏味的精神世界里投下的一粒石子,让他重新忆起他那因逝去而贵如黄金的青年时代,勾起他很久未曾体验过的种种复杂情绪。他喜欢身心这种陌生的激情,等这种感觉对他的刺激消失了,陈佳辰就可以爱去哪去哪。陈希和对他算什么呀,一个将死之人。 肉体亲密无隙的接触容易激发人的示爱欲。 陈佳辰在他身上颠簸时,必须分出的大半意志力去控制自己的语言中枢,不要哭,不要说可笑的话。 但周从嘉就不一样了,他是上位者,有资格口无遮拦。他想她,他喜欢她,他爱她,他恨她,他爱她的唇,她的眼,她的手,她的乳,他要她说爱他,他要她说这些年她一直在想他,他要死在她身上,他要她不许穿衣服,他要她不许回米国,他要她哪里也不许去,他要她再给他生两个孩子。他提上裤子就可以和他老婆打电话,给他孩子隔空指点家庭作业。 周从嘉不用考虑他那些话激起陈佳辰何等强烈、持久的痛苦。 她感激得涕泪交零,她没办法。他给她钱但都是一小笔一小笔转过来,希和的很多证件都在他那里,希和从前到后用到的各种资源都是周从嘉在牵引,家里很缺周从嘉的几句话、几个饭局…… 她是被攥住了顶线的风筝,事实很明显,他既然可以给那也可以收走。 不要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了。把注意力集中在周从嘉的日程表,下一次复查时间,医生的言外之意,银行账户的余额,家里人的暗示…… ……希和的紫癜,希和的皮疹,希和的血液,希和的肺,希和的肝脏,希和的肠胃…… 陈佳辰从浴室出来,周从嘉已经睡着了,她摘掉他的眼镜放在床头,掀灭床头灯,也上了床。明天是检查日,要早起。 暂时先这样吧。 End 如果小陈去父留子……b线前传 他们的婚礼是在春天举办的。 周从嘉提前拿着秦家暂拟的宾客名单去找上级打报告。领导组织讨论后暗示他,单位里对规模没有明文规定,报备数量和实际数量允许有适度不可控的误差。你不是领导干部,对方家里也不是体制内,摆一摆没问题,不要请服务对象相关的企业过来就行。替我向你岳父问好。 规模不大不小,主要是秦家的亲朋还有秦佳宁的闺蜜死党,周从嘉单位的同僚也来了几个。 休息室内,周栓柱穿着一身很合身的西服,深色系双排扣,打着一条暗红色的领带。脸涨得有点红,结结巴巴和亲家公聊天,打火机打好几次都没点上火。跟拍团队在旁边趴着拍、蹲着拍、站着拍,不知道是不是参数设置的问题,预览图里,周栓柱黑得像老家雨后的泥土,而秦父那张总是笑眯眯的慈祥脸更加白嫩水灵了。宋雅兰倒状态极佳,和亲家母肩并肩的低声聊天,不外乎是恭维对方的孩子千好百好,感叹自家孩子有福。 “爸,妈,我去看看佳佳。“ 周从嘉拿上手机,往隔壁的房间去了。 秦佳宁不在那里,他知道她肯定还在化妆间捣鼓头发。周从嘉掩上门,站在落地窗前看了会儿乏善可陈的街景,突然很想来支烟。 屋里虽有烟但都是未开封的。他拿出手机查看信息,大多数是送祝福发红包。也有问他礼堂怎么走,问他仪式到哪步了,问他要新郎自拍照。 账头有好几笔直接转账,备注着姓名,他正看着呢,又弹出一条新的交易成功提醒。 门口咔哒一声,周从嘉按灭手机转头望去,秦佳宁扶着门框笑嘻嘻地看他。第一条婚纱是大V领修身款,剪裁考究,衬得新娘子腰是腰臀是臀,非常窈窕美丽。镶嵌着珍珠和细闪的蕾丝从膝盖下缘逐渐散开,在身后形成一个人鱼尾巴似的小拖尾。 “你真美。”周从嘉真心实意地说道。 秦佳宁妆容精致,冲他眨眨眼,向他伸手。周从嘉把手机揣兜里过去牵她,俯脸想亲她一下,秦佳宁躲了一下娇笑道,“干嘛呀,别想毁了我的妆!”她觉得周从嘉今天可爱得过了头,又主动要找自己又要亲她的,便踮脚在他脸上亲一下,红着脸补充一句,“都这时候了急什么呀……” 周从嘉笑一下,扶她走到沙发坐下。 结婚简直像打仗,难得清闲一小会,俩人谈笑几句各自摆弄手机,秦佳宁往周从嘉那边一瞥,有一笔88888的转账,她好奇地凑过去,“是谁哇?这么多。” “不知道,没留名。”他切出去继续回微信。 秦佳宁一边玩手机一边琢磨,半开玩笑道,“不会是你那个前女友吧?” 周从嘉没说话。 秦佳宁愣一下,感觉有点没面子,直起身,“真是呀?是就是呗,这有啥不能说的。” “我说我不知道,没留名。” 秦佳宁咬了一会儿嘴唇,“那我看看你和你前女友微信。” 周从嘉把手机塞她手上,站起身去拆桌子上的条烟。秦佳宁看完了,他前女友确实发信息了,很中规中矩的新婚祝福,转了两千块钱红包,周从嘉还没回复。秦佳宁走过去从背后拥住周从嘉,有点抱歉道,“你生气了?我没有在怀疑你啦……” “没生气。”周从嘉转过身,将她两只手从肩膀拉下握在手心里,长长的睫毛低垂着。 秦佳宁感觉心里暖融融的,水润的眸子一眨,鼓起勇气道:“是我做的不对。为了补偿你,我现在允许你亲我一下。” “你好漂亮,我怕把你妆弄花了。” 周从嘉松开她的手,从烟盒抽出一根冲她晃了晃,“出去抽,别熏到你。” 新婚第二天晚上,七杂八杂各种礼金礼物总算盘点完了,那笔88888只有一句“祝新婚快乐,百年好合”的附言,死活查不出是谁。 秦佳宁往沙发上一摊,感叹道,“哎呀,没想到数钱居然会这么累!” 周从嘉坐在一旁看新闻,她和他搭话,“一碰到数字我就歇菜了。你上学时肯定数学特别好?高数?统计学?统计学肯定学得不错。” “我没修过统计学。”替别人学过。 秦佳宁打了个哈欠,“我有点困了,去睡觉呗。” “你先去,”周从嘉扬了扬报纸,“我还没看完。” 男人过了二十五就是六十五。秦佳宁看了眼周从嘉硬朗俊秀的侧脸,忍了,回卧室了。 看完报纸已经过零点了,周从嘉在昏黄的台灯下发了会儿呆,走到阳台拉上门,拨出一个电话号。大洋彼岸的西海岸正值正午时分。 接得比周从嘉想象得快太多。 “Hello?Hello?Who039;s calling?”一个低醇的男声。 周从嘉刚想说话,那边嗷地响起孩子的哭声,砰地一声,那边似乎把电话搁下了。过了会儿,模模糊糊地传来小女孩抽搭搭的哭泣和男人夹着嗓子的哄劝。 周从嘉怀疑拨错号码了,拿下手机确认一眼。 “baby……sorry……its time to eat……where is your sock?ok,ok,let‘s go find mama……jiachen?jiajia!” 又等了一会儿,彻底听不到声音了,周从嘉知道自己是被那头遗忘了。他挂断了电话。 如果小陈去父留子……a线1 掐指一算,周从嘉离开后第三周,陈佳辰的胸史无前例地剧痛。她吓得要死,以为是周从嘉把她乳腺乳管什么的捏爆了,打车跑步赶到医院,大脑空空地遵从医生指令去抽血测HCG,然后被OB告知,你怀孕了。 陈佳辰边上班边悄悄保胎,每天提心吊胆。她有过自然胎停史,磕过药,酗过酒,作息紊乱,情绪常年低落,唯一的优点是对医生言听计从。 查出怀孕后她就没再联系周从嘉了,反正他也不咋回复。有一天中午,周从嘉转了条她居住地三公里外一起枪击案的新闻,问她有没有事。仔细一看,尼玛,五天前的旧闻,尸体都凉透了。 她说她没事。周从嘉问上班适应吗? 什么鬼话,她快都成办公室里的小前辈了,当然适应了。陈佳辰估计周从嘉可能是半夜发骚了吧。不过她现在千里送逼都做不到呢,小宝宝很脆弱的,经不起几把也经不起冰冷的话语。 陈佳辰回复他:最近挺忙的,你也忙吧,加油哦。周从嘉就没再联系她了。 陈佳辰尽量不去想自己到底对周从嘉是什么态度,智商有限,分析不了现状展望不了未来。午夜梦到和周从嘉的种种撕扯争吵,光怪陆离,杀气凛然。梦醒后感觉彻骨的孤独,美洲大陆好像只剩她一个人,哦不,还有一个孱弱的小生命,忠诚地陪伴她。 怀孕三个多月,有一次产检完,医生又叫住陈佳辰,她吓得心怦怦跳,干瘦老奶从老花镜上沿看着她:胎儿和你的各项指标都很正常,很健康。没有畸形没有停止发育也没有胎心停跳,不要总回想已经过去了的事情给自己心理压力,你现在做得特别棒。去告诉你的朋友家人同事,告诉街边的陌生人、路边的花花草草也行,你六个月后就当妈妈了,世界上最伟大最优秀的妈妈。 陈佳辰走出医院被阳光刺激得一直流眼泪。天哪,Jesus,如来,Marx,你们听到了吗?我要当妈妈了! 上班,陈佳辰把这件事告诉办公室亲近的同事和樊云钱贝贝几位好友,收获了很多祝福和关心,大家都没问及孩子爹(樊云一猜即中)。 一个晴朗秋日,陈佳辰坐在公司楼下的长椅晒太阳,给周从嘉发不要钱的生日祝福短信,他可能睡了,一直没回复。陈佳辰在聊天框删删打打,想告诉他,你知道吗?除了精液芭蕾熊草莓蛋糕,和你对我吝啬、浅薄、脆弱、飘渺不定、让我变得不健康的感情——你真的在我这里留下点什么。我会把它生下来抚养长大,懂吗,这是你无法抹杀、无法否认的地久天长的存在,你没办法让我打掉它。 算了,克制住分享欲!她太幸福了,不想处理周从嘉的怒火,不想听周从嘉骂她脑子进水,也不期待周从嘉说孩子我来负责!周从嘉比她不幸又比她辛苦,他有他的宏大抱负,伟大理想,光辉前景。让他去吧。陈佳辰不接受她和她的骨血成为周从嘉心里一个丑陋的疙瘩或者恐怖的错误。她从来是想要大家都快快乐乐的,现在不就很好吗?她飘荡了二十六年的灵魂终于有家可归。 方媛媛那段时间在米国旅游。下班后,陈佳辰坚持邀请亲妈方媛媛出来吃烛光晚餐。母女相谈甚欢,举杯庆祝女儿成为事业女强人时,陈佳辰话锋一转,恭喜她要当姥姥了。方媛媛一脸懵逼,反复确认孩子没爹后气得面目扭曲,再得知女儿早在十九岁就流过一次产更是暴跳如雷。但陈佳辰表现得过于快乐,快乐得轻飘飘意洋洋。大概是加强了怀孕这事的实感吧,方媛媛越生气,陈佳辰就越有种隔岸观火的喜悦,脸蛋愈发红润水灵。快瞧,她妈脸都气紫了,这是真的,她的生活真的发生了如此巨变!她真的要当妈妈了。 方媛媛冷静一周后主动联系女儿,陈佳辰也早已做好了舌战妈儒的战斗准备。母女最后达成一致,生吧,手指脚趾都长出来了,还能打咋地。先不告诉国内亲朋包括陈中军,他们只会隔着太平洋指手画脚。没告诉陈中军的直接原因是怕亲爹逼她找老实人接盘结婚。不要,陈佳辰现在有工作有收入,有迎接全新生活的信心和决心,非常期待和她的孩子组成一个风雨不侵的小家,现在单亲妈妈多的是啊,她才不需要老公嘞。 为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到来,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好的医院靠谱的OB,经验丰富专业科学的月嫂,各种法律文件和保险信托基金,现在都可以开始咨询着手准备了。陈佳辰26岁,话说得再响亮,横看竖看是缺乏社会生存经验,空有一身蛮力还出奇的大胆鲁莽,方媛媛不得不为宝贝闺女操碎心。 但不管方媛媛咋软磨硬泡,甚至半夜趴到陈佳辰枕头边录梦话,女儿就是不透露前后俩孩子的父亲,再逼问她就面色苍白要呕吐。 如果小陈去父留子……a线2 方媛媛长久逗留在米国还是再度引起了陈中军的警觉,为了避免家庭破裂,陈佳辰坦白:你女儿怀孕了(陈中军反应半天是私生女还是哪个女)!五个月了哦,可以测性别了,是小公主!啥?谁的孩子,是我的孩子呀爸爸,你要有亲孙女啦!我和谁的孩子?咱们家的孩子呀! 陈中军真麻了,铆足劲调查女儿的社交网络,感觉就是樊云这浪荡小白脸给女儿下的种,提刀想去砍他。陈佳辰拼命劝住了,用各种短信照片证明樊云那会儿绝对不在米国。 一月份,许博文途径陈佳辰的城市特意发微信约她吃饭。去吃吗?和周从嘉的朋友? 陈佳辰给周从嘉发完生日祝福后头一热手一哆嗦就把他微信删了,所以她无从得知周从嘉说了啥,可能没回复,根本没发现她把他删了,或者知道知道了但无所谓。反正她删完后心里平静多了,攥着手机等微信新通知的感觉她受够了。周从嘉的每句话对她分量都太沉重,她是孕妇,受不了刺激,不管是正向的还是负向的。他要觉得她是神经病也随便,她在他心里不一直是个不负责任随随便便的人。断联,送你的生日礼物,如释重负吗? 许博文的邀约等着她回复,陈佳辰脑子永远是乱七八糟的一团毛线,去or不去?去吧。大衣里是浅色针织连衣裙,围着很挺阔的黑白灰格子围巾,有点要风度不要温度。 陈佳辰不打算告诉周从嘉孩子的事,可没必要刻意藏着掖着怀孕的事吧,好像她在做什么亏心事一样。她没有对他做任何要求啊。 她怀孕六个月了,四肢修长腹部凸出,只要不瞎就知道是咋回事。许博文内心直呼卧草。这才多久没见啊,你开始生七宝了?这应该是第一宝吧?效率好高啊!呃,方不方便问一下孩子爸爸是谁呢?陈佳辰说是精子库挑的高智商高素质白男,哎,保密哦,国内都是老古板。东拉西扯聊到燕书,聊到周从嘉。对于后者许博文知道的也不多,他很忙,笔试笔试面试面试面试。算算时间,前途基本尘埃落定了,他一直是个目标清晰步履坚定的优秀模范。 春节前方媛媛回国了。陈佳辰在公司已感到被边缘化的压力,更加尽心尽责地打工。除夕那天中午,陈佳辰在办公室边干活边听春节联欢晚会直播,吹拉弹唱三四个小时,快到尾声,她收到周从嘉的来电。 她拿着电话去了楼梯间,陈佳辰第一次发现楼梯间全是灰,采光特别差,她心情一下子低落了。 沉默半天是对面先开口,“呃,喂,陈佳辰吗?” 不是你打来的电话吗?陈佳辰剥墙皮,一边腹诽这人是大奇葩,一边感觉眼睛酸酸胀胀的。 “是我呀……怎么啦?突然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她忐忑,许博文嘴巴那么大? “没什么事,”周从嘉的声音很淡定,背景挺安静,有闷闷的鞭炮声,那他现在不在北京吧,在哪里?“就是想跟你说一声新年快乐。” “……你也是,新年快乐!”陈佳辰有点想哭。 “嗯,你现在在国内还是米国?” “米国……我要上班啊,很忙的。” 陈佳辰把手机拿远一点吸鼻子,问他,“你在哪里?” 周从嘉在一个她没听过的小城市,南方沿海地区。他挺详细地描述他的岗位,听在陈佳辰耳朵里就是维护官民团结和写宣传材料。 “嘿嘿,恭喜你!终于要如愿以偿啦。那你过年没时间回老家啦……好辛苦呀……” 这就是陈佳辰不想联系他的原因。她听着周从嘉的呼吸都感觉心痛,好像这么久以来的快乐都是自欺欺人。才不是!她真的很高兴自己有孩子了,那为什么两个人只是聊些最基本的近况,她就忍不住流眼泪呢?她真的很想他,她身体里的小生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周从嘉不在她身边。河淀和凤凰村是七百多公里,伦墩和京市陡然加至八千多公里,十八线小城和米国东海岸再度加码到一万两千多公里。他们心离得远,肉身也离得很远。 “……你是哭了吗?” “你那信号太差了吧,”陈佳辰满脸泪水地微笑,“我哭啥,要哭也是被老板压榨哭的,整天要我加班干活,忙死了。” “哦,这么忙啊。你怎么把我微信删了?” 陈佳辰轻声道,“啊?我删了?不好意思我有点忘了……打电话好像也挺方便,你想加就加回来吧。” “……倒也不用,”又沉默很久,周从嘉率先道,“你忙吧,不打扰你了,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祝你取得成功!”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到陈佳辰生产,他们没再联系。陈佳辰都不知道周从嘉是死是活,呃,基层小科员去世会发公告吗?现代信息社会发展日新月异,人和人的关系依然脆弱得可怕,真不联系那就断了,没有命运的红线牵引他们在下一个街头梦幻重逢。 八年,又臭又长、狗尾续貂的青春疼痛故事终于讲完了。 To be continue 如果小陈去父留子……a线3 孕中晚期,陈佳辰的大脑划成两个分区,一个是暖色调柔光,类似《茜茜公主3》的糖果色浪漫电影,茜茜和小玛丽在天堂般的布景乐此不疲扮演爱与美的家家酒;一个是冷色调硬光,男人傲慢讥讽地签下“不保大也不保小”,屠夫层层剥开死者的肚皮掏出鲜血淋漓的孩尸。 …… 期待是真期待,害怕是真害怕,一想到一个大活人要从她窄窄的阴道挤出来,陈佳辰就感觉浑身发麻(经过几个月的纠结她勉强确定能顺就顺),方媛媛还在一边感叹说你幻想的没错,真的超级无敌疼,疼得她下边流血上边吐,生完你后那么多年没怀过孕。 陈佳辰真是要吓死了,还好OB反复用各种临床案例和陈佳辰和胎儿的生理指标安慰她鼓励她,警告她不要老自己吓自己。陈佳辰勉强保持镇定,同时哆哆嗦嗦检查了一下被拦截信息和邮件里并没有周从嘉阴恻恻的死亡威胁。 陈佳辰是在某家私立医院一条龙服务到生产的。生产当天,方媛媛、陈中军和大学同学钱贝贝全程陪同。樊云其实也在米国,但陈中军和方媛媛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在证据确凿的情形下依然相信孩子爹就是樊云,他不敢舞到她父母跟前去。 感谢现代医学,感谢金钱,即使考虑到陈佳辰对疼痛极其敏感的个人体质,她也自认实战过程还可以承受。 头天夜里陈佳辰感觉隐约肚子疼,她害怕,方媛媛更害怕。离预产期还有一星期,医院听陈佳辰的描述建议再观察一晚,如果实在不放心那就来吧。 做了一堆检查,无事发生,母女俩还是决定提前入院。没想到第二天上午还真宫缩痛了,一会儿疼一会儿不疼,挨到中午。吃完午饭,护士过来给了陈佳辰一针。 好么,你们老米有药是真给用啊! 陈佳辰飘飘欲仙睡了俩钟头,再醒来开了两指半了,还是不疼,她对即将分娩一点实感都没有,胡思乱想着呢,又被来一针。这次睡醒已经五指,进产房,还是个海景产房。 看着蔚蓝的大海,一年多前的充满挫败往事的海岛之旅涌进她的大脑。离人群很远的小隔间,她身边只有他,身体里是他的精液,满脑子是十九岁药流时承受的极致疼痛。二十五岁的陈佳辰迫切地想要周从嘉做点什么替她分担一点恐惧,哪怕只是一个拥抱,一句哄劝……后面的事她已经强行忘了。 陈佳辰没法再回忆往昔了,现在产房的氛围更像要开大派对。 她躺在床上,盖着一个小黄鸭毛毛毯子,她妈和贝贝都陪在身边,她爸再有两个钟头赶到,屋里还有俩护士一麻醉师溜溜哒哒地扯闲天。钱贝贝往她脸上拍气垫,补眉峰,非要给她粘假睫毛,然后又到处找插座要给她卷头发。方媛媛进了老米产房跟发现新大陆似的,一边啧啧称奇和国内做对比,一边捣鼓手机单反还有脖子上挂的拍立得,镜头好几次直接怼陈佳辰脸上,蹭上粉,又管人家护士要棉布擦。 后来护士麻醉师也过来和她们聊天。这一屋满打满算七个女人整出了一个班的阵仗,陈佳辰跟做采访似的说得口干舌燥,嘴上唧唧呱呱,手上看准时机回复樊云、陈中军和赵煜滴滴滴没完没了的微信,连许博文都恰好在问她最近怎么样。 天哪,这样真好,陈佳辰感觉身心满满登登的,孤独和恐惧的鬼影被爱和关怀隔得离她千里万里。别说生孩子了,生命终结在这样幸福的时刻也堪称圆满。 当然有疼的时候,最疼的是按压腹部,陈佳辰找不对发力点,后来还有点发烧,加了几层毯子依然浑身发抖,好在半小时后终于娩出了。 2850g的皱皮无毛猴,性别女。 医生把新生儿放在陈佳辰胸口,她跟演电影似的瞬间开闸哗哗淌眼泪,用脸颊轻轻贴住女儿温热的额头。 评估结果不错,一切正常,下体无侧切轻微撕裂,住了几天院转战月子中心。陈佳辰不亲喂,又有专业人士给她料理孩子,让她专心产后修复,她依然被新生活冲击得晕头转向。 女儿中文名叫陈希和,陈佳辰自己起的。 哎,气人!“希”“和”明明有那么多既美好又韵意深厚的解读,樊云听到这个名就笑了,一张嘴就说是希望爸妈和好的意思,“你要逼小凤凰奉子成婚啊?” 陈佳辰翻脸把他骂了一顿,坚定表明自己作为单亲妈妈的立场,收了樊云三个大红包才勉强揭过这茬。 陈希和像妈妈一样是春天的宝宝,生日挨得挺近。等陈佳辰休完产假返回工作岗位已经七月份,又是一个夏天。她是一个妈妈啦,此后每一个夏天,陈佳辰都不再是一个人。 如果小陈去父留子……a线4 八月中旬一个周末,她推着婴儿车和许博文约饭。 这半年来他俩时不时有联系,陈佳辰一开始疑神疑鬼,后来确信许博文本身就是个热心肠又重视友谊的老好人。 一通夸她美夸她厉害的寒暄后,许博文在征得陈佳辰允许后满怀好奇地摸了摸陈希和的小脚,感叹这么漂亮的小孩确实值得生七个。 陈佳辰跟许博文倾诉了她最近的烦恼。产后复工,原先由陈佳辰主导的项目被新人交接,她只能辅助支持,一直在做些零碎的任务,还要被老板说她的ownership不清晰。妈的,岂有此理。许博文心思细腻共情能力强,替陈佳辰骂一顿国内外职场对产后女性的歧视压迫,又针对她的处境提了些具体可操的建议成功安抚到陈佳辰。 俩人相谈甚欢,聊完自己,又可汗大点兵地聊共同好友的近况。 冯燕书回国定居了,好像是在沪市,相亲不顺;周从嘉为人民服务中,上次回国和他见面了,“稳中向好”。 “我和从嘉还谈到你了呢。” “啊?他先问的还是你先提的?” “他问的,问我在美国和你有没有联系。我就实话实说啦,偶尔聊聊近况,出去吃过几次饭。”许博文冲她眨眨眼睛,“我可没有透露小希和的事情哦,就说你挺好的,忙着工作,忙着娱乐,忙着充实自己,整体也是’稳中向好‘。” “然后呢?” “嗯?然后就没啦。哎,咱们以前出去玩,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糟糕呢……你们没有联系嘛?他回国前还来找过我,说你一个女孩子在这边孤家寡人的,拜托我尽量多照顾你。” “哈哈,还行吧。从嘉和你一样呀,都是很好的人,对同学朋友都很热心呢……” 陈佳辰有点悲哀地意识到,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已经慢慢遗忘周从嘉的坏,而他的那一点点好却在潮水来去中屹立不倒,日久弥新。 许博文真是个话唠,她兴致勃勃地做最合格的听众,心里好感激,也许她愿意和他保持联络就是为了那么几句话吧。哎,稳中向好。 她心里五味杂陈,微笑着举起酒杯和许博文轻轻一碰,仰头喝尽了。 作为妈妈,陈佳辰心里比以前多一套日历:宝宝一个月、宝宝两个月、宝宝会翻身了、宝宝会爬了…… 陈希和生长速度飞快,一只灵活柔软的小胖胖,每天在地毯上陀螺似的翻来滚去,高兴了喊妈妈,害怕了喊妈妈,累了困了也要喊妈妈。明明母女相处的时间不算很多,家里的育儿师和保姆都啧啧称奇。 投行女没有圣诞,陈佳辰两眼发黑地忙到一月中旬,请了三周假,准备回国过年,好几年没回去了。 晚上在家打点行李,陈希和面对一个个装满杂物的大箱子亢奋地嗷嗷叫,陈佳辰一边收拾衣物一边分出点注意力,和保姆一起盯着陈希和别乱抓东西吃。 保姆从箱子里拿出一个东西,夹着嗓子,“和和,和和,看看是什么小动物?小熊!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跳呀跳呀一二一,他们在跳圆圈舞呀跳呀跳呀一二一……” 这是陈希和听惯了的儿歌,她兴奋伴着节奏拍手,目光紧紧盯着保姆手指上悬挂的毛绒挂件。棕色小熊豆豆眼微笑唇,脖子上有一圈宽大的红领结,短手短脚圆肚子,拎住挂绳,自己就能像芭蕾舞者一样踮脚尖旋转起来,真是憨态可掬。 陈佳辰不知何时也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愣愣看着那只小熊微笑着不知疲倦地旋转、旋转、旋转。 ……那支欢快灵动的《花之圆舞曲》,那个没有雪的平安夜,周从嘉说跟她待在一起他也很开心。希和抢下小熊,蹂躏撕扯,高兴得尖叫。 芭蕾熊和希和,陈佳辰望向窗外蔚蓝的天幕下大雪纷飞,恍惚间不知身处何年何时何地。 飞机平稳行驶在暗夜,目的地是京市,希和闹腾一会儿终于睡着了。 陈佳辰头靠在舷窗上,看着窗外机翼的灯光一下一下微微闪烁。由于深夜里看不到地面参照物,陈佳辰感觉飞机并没有真的前行,只是静静地、永恒地悬浮在混沌之中。客舱熄了灯,大多乘客都在睡觉,只有轻微的轰鸣声。陈佳辰轻轻抚摸女儿的小手,她怀里抱着那只小小的芭蕾熊。座位屏幕上显示此刻飞行高度是一万两千多米。 措手不及,陈佳辰的内心被一股久违的、强烈的孤独淹没了。 …… 周从嘉现在在做什么呢? tbc 如果小陈去父留子……a线5 大年初四夜的急诊科比平时还忙碌,发烧的、出车祸的,溜冰把腿摔折了的,放鞭炮炸伤的,小孩误食硬币的,暴饮暴食喝麻了的…… 樊云小心挽着陈佳辰穿过各色伤病号,俩人均是一脸凝重。路人也都有点好奇地瞅着他俩:帅哥美女,胳膊没断腿没折,花枝招展跑这走秀来了? 陈佳辰手机响了,是方媛媛。樊云两眼望天,陈佳辰瞪了樊云一眼示意他接起来。 “喂阿姨……嗯嗯在县医院……人确实多,我和佳佳排大队呢……哎不太好意思啊,我俩前面有个满脑瓜子淌血的想插队刚被护士训了……佳佳没啥事,就是咳咳咳话少多了……” “别聊了,挂了!”陈佳辰一脸抓狂,又瞪樊云一眼。 樊云心虚,好声好气跟她打商量,“可疼了?那我去用美色蛊惑一下护士,给咱们先安排上。”正巧一个护士经过,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陈佳辰心情非常暴躁,看着樊云在旁边咕嘟咕嘟喝水更是要怒火中烧,她使劲往樊云胳膊肘一推,撒他一身水。 “找个没人地,再给我看看!” 两人走了半天,没一个地人少。走到骨科诊区的候诊厅,樊云感觉陈佳辰像个河豚似的要炸了,赶紧说,“不走了,就在这……姐姐给我们让个座位呗,我朋友太难受了,好好谢谢你啊……宝贝儿你坐下。” 他俩坐在角落里,陈佳辰嫌丢人坐里面,樊云在外面。他个高肩宽,能把陈佳辰挡住。 樊云拿手机手电筒照她嗓子眼。“嗯嗯……舌头缩回去……看不见,伸出来……还是缩回去吧……哦哦看到了。” 樊云有点同情地看着她,“还在那,有点肿有点红。特别疼吗?” “还行吧。” 陈佳辰有气无力地,心想这是什么事啊。全他妈怪樊云! 她和方媛媛从京市往沙省去探望陈中军,樊云正好在不远的城市,过去找她约饭叙叙旧。 是他迟到了!自己吃完了就一劲儿催陈佳辰快点吃去看烟花秀,催催催催催,陈佳辰一着急就囫囵吞枣猛扒拉饭碗,结果就是嗓子眼喜提鱼刺一根,咽不下取不出说话都费劲。气死陈佳辰了,巴沙鱼居然也有刺。 陈佳辰快哭了,这刺在她嘴里俩小时了。樊云也觉得很过意不去,“我再试试吧。” 樊云贴得离她很近,和拥抱差不多。左手托着她后脑勺,让她仰起脸张大嘴,右手掏出路边药店买的长镊子,亮晶晶,冷冰冰。陈佳辰心里也忐忑,一只手拿着手电筒放嘴边打光,另一只小手绕在樊云背后揪着他外套。 太难了,还没碰到刺她就干呕,一干呕就不知是有意无意猛掐樊云后背的肉。如此反复几轮,樊云也急了。 “你忍着点,我快点弄出来。” “我忍不了,难受呜呜呜。” 他浑身是热汗,干脆又脱了毛衣外套只留着一个贴身短袖,“手放我背上可以,不能掐我啊,我一抖该把你捅坏了。” 这两人忙得大汗淋漓,根本没意识到周围一圈人不约而同把抖音音量都调低了。啧啧,俊男美女搞这动静真是怪怪的。 樊云终于夹住刺的同时,陈佳辰再次因为生理反射喉头痉挛,他左手发力按住她脑袋,右手不太灵活地一抖,然后连忙退出去让陈佳辰呕。兵荒马乱地,他镊子早松了。 陈佳辰头发乱糟糟的,满脸通红,眼神发直,流眼泪,流口水,一脸恍惚。樊云瞥一眼周围,侧过身给她多挡点视线,边给她擦口水边小心发问,“咋样?” 她呆呆愣愣的,吞咽几下口水,又接过水瓶灌了几口,“好像不疼了。” 真让俩臭皮匠成事了?樊云喜滋滋又给她照了一下,确实是看不见了。 “唉,我真牛逼。”樊云站起身穿衣服,看陈佳辰还恍恍惚惚的,摸摸她脑瓜,“好了,我去把号退了吧,你先在这休息会,我回来找你哈!回去路上买点喷剂。” …… 差不多十分钟,陈佳辰长吐一口气,感觉嗓子真不难受了,舒服了,人也回魂了。 她拿出手机噼里啪啦方媛媛发微信。没事了,不去看烟花秀了,一会儿就回家,让希和先睡觉吧。家里来客人不可以抽烟!谁都不行!陈中军不行也不行! 小保姆给她发了点照片视频,家里给希和搞抓周。哎呦真可爱!陈佳辰来兴趣了,抓到啥啦?小保姆也觉得好玩,“抓了个小碗~和和姥姥说是金饭碗,长大是公务员~” ……唉,我操,真晦气啊。 陈佳辰盯了手机太久,猛得一抬头,暖融融的灯光映得一切都影影绰绰,好像上天堂了。个高腿长的黑衣天使慢慢向她走来。她使劲眨眨眼,眼前还有残影,聚焦不上脸。 “樊云?” 三秒后,陈佳辰看清了,笑容消失了,心也停跳了。 金饭碗拥有者·周从嘉站在她跟前,面容冷淡,眼神冰冷,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要不是他胳膊下架着一根拐杖,那气场和来索命的黑白无常没啥区别。 如果小陈去父留子……a线6 周从嘉可以归结为“溜冰把腿摔折了的”的那批人。 他在老家属于成年男人和孩子的迭加态,长辈默认他得上桌胡吃海喝陪聊,弟妹们默认小哥得陪他们出去玩。唉,比上班累多了。 村里有个冻结的水潭,小孩们在冰面上放仙女棒,打冰出溜。暮色时分,冷冽的空气里有股烧柴香气,周从嘉在冰面边缘慢慢走着,思索自己的心事。从小到大,他有无穷无尽的心事,解决了一桩就会飞来第二桩,第三桩……有的心事很快就能处理掉,有的心事长久地梗在那里,不上不下,和他的本我傲然对峙。 ……她还是人吗? 口口声声说喜欢他爱他,一反驳就哭死哭活要上吊,小三也做得炮友也做得,离了他当场暴毙似的,逼他负了多少根本不存在的责。离别时泪汪汪抱着他,求他回国后多给这位异国他乡的好朋友发点消息,什么都可以,只言片语就能让她很高兴……结果呢?昏天暗地忙完考试一回过头,微信被删了,红色感叹号弹出来时像被兜头扇了一巴掌。他妈的,把他当免费的人肉按摩棒和备考训练营往死里整。他到底哪里对不起她了,高中到现在,一而再再而三用同一个套路这么耍他? 除夕时鬼使神差给她拨去电话,心里还是相信有什么误会,可能不知道何时惹她生气了吧。 几乎是单方面输出十分钟。她反复强调要上班,很忙,非得想加她微信也不是不可以……一晚上睡不着,又尴尬又懊恼。果然人家都说深夜不能做重要决定。 现在好了,以后过年这事就有了个新标签。别人在那说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又一年了,孩子长这么大啦,唉我们都老了。周从嘉就没办法不做一道简单的计算题:一年没有联系了,两年没有联系了,三年没有联系了…… 夏天时和许博文碰面,得知她和他联络频繁,时常约饭,工作虽然很忙碌但依然有时间寻欢作乐,把酒当歌。呵呵,看来是真逍遥。 事实就是那么回事,周从嘉又看走眼了,她的真情没有那么真。 他仰头望天,慢慢吐出一口气,望着满天璀璨的星辰发呆。下一秒,周从嘉被两百斤的大表弟一个飞铲怼出去了。 周从嘉感觉只是脚踝扭着了,亲戚过意不去,非要表弟开车带他去了县医院。表弟膀大腰圆估计说话也有含金量,还没问上诊呢,不知道从哪弄来一个双拐满脸愧色地让表哥拐上,行吧,这是心意。 他和表弟在候诊厅坐着,表弟翘着腿乒乒乓乓打手游,打了两局也累了,收起手机和周从嘉一起发呆。过了一会儿,表弟怼了一下周从嘉的胳膊,“看。” 周从嘉顺着他的视野望过去,一个黑短袖男的背对人群坐着,对面好像是个女的,被挡得很严实,只留一只白白的手紧紧扣着男的后背。俩人鼓鼓秋秋感觉没干正事。 白日宣……周从嘉心里不齿,收回目光。 又等了半天,排到他了,距腓前韧带损伤,需要带二十四小时护具,减少脚踝活动,适当走路。周从嘉再次拒绝表弟想背他的美意,拄着拐,让他先去缴费开药。 有那么一瞬,他随意望向人群。角落那对奸男女已经分开了,女的终于露出真容,头发乱脸蛋红,半张着嘴大傻子似的发呆。 …… 周从嘉心平气和冲陈佳辰走过去,也没计较她认错人,友好地向老同学打了招呼。 “你怎么在这?” 陈佳辰仰着头看他,一脸懵懂,好像不认识他似的。 “……啊?” 操,周从嘉靠近一步,拧着眉毛看她,“……装什么傻?你失忆了?你颅骨骨折了?” 翻脸无情、忘恩负义、以怨报德又水性杨花的女人被他强制剥去最后的防线。陈佳辰如梦初醒般蹭地站起来,两手像犯错小孩似的在衣角搓了搓,“我,我……”她咬紧下唇,揪着眉毛抬起眼,这一会儿功夫眼圈竟然红了。 下一秒,周从嘉被一百二十斤的老同学一胳膊肘怼出去了。 他一点也没防备,胸口被她撞得生疼,陈佳辰借着他偏过身的缺口兔子似的蹿出去,落荒而逃。周从嘉拄着拐,半残一只脚,想追也有心无力,只能咬牙切齿看着她的背影,喉头气得冒铁腥味。 一屁股坐在陈佳辰刚才的位置上,周从嘉强迫自己深呼吸,冷静点。她脑子有病不能被她带跑偏了。他慢慢垂下眼,女人遗落的珠光粉小钱包静静躺在手边。 他毫无心理负担地打开,若干卡片和身份证件,十来张人民币和美元,还有几个小票,这两天消费的,县里一家连锁超市,蔬果零食,好像是她的口味。 又掏几下,挖出一张一寸照片,周从嘉愣住了,小婴儿,大眼睛樱桃口,白皮肤粉脸蛋,头发蓬蓬的,别着一个蓝色小狗的发卡。看不出多大,但肯定是出门要人抱着的年龄。长得很漂亮,好像挺像……? 周从嘉把照片放回去,皱紧眉头。这时他看到奸夫,那个叫樊云的。他把钱包揣进自己口袋里,往后一靠,看着樊云抱着羽绒服东张西望地走过来。 樊云对小凤凰是久仰大名未见其面,挠挠头,站在黑衣男旁边给陈佳辰拨电话。 “喂,跑哪去了?……你跑那去干啥,要跳楼啊,不能跳哈,我去停车场等你……你没看手机吧,方媛媛女士给我发短信,咱闺女在家哭呢你赶紧回去哄她吧,哎呦,孩子真是离不开妈哈?宝贝儿你平时太辛苦了……嗯嗯快点过来吧,路上别忘提醒我去药店买内啥。” tbc 如果中年小陈出轨了……1 周政和这一个月已经和她妈打了俩电话,频率创下自她出国以来的新高。 无他,万事万物都是运动发展的,陈佳辰女士和周政和女士,终于可以情绪稳定地聊满十五分钟,没有眼泪没有自省没有陡然暴增的精神压力,偶尔还能挺愉快。 这太好了呀,周政和又不是不孝子白眼狼,陈佳辰不哭哭啼啼她那套自虐式的自我贬低言论,她作为贴心小棉袄也愿意听她妈讲讲她的贵妇生活,就当歇会儿脑子了。她妈最近文娱两开花,古筝,软笔,还参加了一个文学沙龙。周政和不能深究这些玩意是不是用来讨好她爸的,反正她妈精神面貌挺昂扬,讲话也不再她爸如何如何她爸如何如何。 好,滋持! 周政和忙得很,给她妈打电话了就不单独给她爸打了,反正她妈总黏在她爸身边,她爸有事直接说就行。有一天她爸主动致电,问女儿最近在忙什么,这么久不给家里打电话。 周政和当时正在调模型,只能分一点脑子给她爸。电光石火之间她如有神助般咽下了原本的回答:“最近太忙了搞忘了……知道了,好我忙完给您拨回去。” 现在是华国星期三上午十一点,周政和啪地给她妈拨过去视频,被挂断,然后十五秒钟回拨过来。刚一接通,陈佳辰的脸有点红扑扑的,呼吸也急,“怎么了宝贝?” 背景是猩红色的走廊,米白色的墙上挂着点装饰画,看不出是哪里,周政和皱眉道,“妈,你在哪里?” 陈佳辰以为宝贝女儿是有私密的话要告诉她,步履匆匆,“我在外面上兴趣班呢……怎么了,宝贝?现在可以说了,有什么事就告诉妈妈。”她走到楼梯间去。 “哦……”周政和感觉她妈哪里不对劲,“妈你今天挺好看啊,你把手机放那个窗台上,我看看全身。” “哎?”陈佳辰有点惊讶但还是照做了,她今天盘着头发,穿了一条黑裙子,大翻折领和双排斜襟扣,off shoulder,颈间是一组多层珍珠choker,腰收得很紧,裙摆有点蓬蓬地扩展到膝盖偏下的位置,黑色中跟鞋。 干啥呢,再戴一副黑手套可以去客串蒂芙尼的早餐罗马假日啥的了。 陈佳辰细腰款摆娉娉婷婷走近镜头拿起手机,有点羞涩道,“到底怎么了呀宝贝?想妈妈了嘛?” 周政和嗯嗯几声,继续问,“你上啥兴趣班呢?” “嗯……也不是兴趣班啦,其实是个交流会吧,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文学沙龙。我讲不出什么耶,主要是听别人发言。今天的主题死亡与存在的意义,有人分享的是鼠疫和等待戈多,我好像读过但忘了…” 周政和腹诽,死亡?我看你穿得好像要二婚。 陈佳辰这边还在充当二手贩子给她讲人要如何面对有限性寻找超越死亡的存在什么什么,忽然她停下了,镜头外有个男人的声音,因为失真听不出岁数:“佳佳姐,没事吧?刚才看你走得好急呀。”她妈的视线往上看,估计对方长得挺高大。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打断高老师讲课了……” “哪有啊佳佳姐,你还不了解我爸,他讲到高兴处天塌了都不晓得,我是怕你有什么事情……你没事我就放心啦!” “嗯嗯我没事,我和我女儿打电话呢,不好意思啊还麻烦你出来找我……” “佳佳姐你又这样!” 周政和惊悚地发现她妈的脸蛋白里透粉粉里透红。 “我先走了佳佳姐,等你哟!” 周政和紧盯着陈佳辰背后露出的一点男人背影,那穿搭,那身材,那步调,可以直接塞到美剧里演橄榄球队队长。 “宝贝,宝贝,发什么呆呢?” “他谁啊?” 陈佳辰呵呵握着嘴笑,“哎呦,我的宝贝女儿难得关注小男生哦!” 周政和抓两把头发,“什么啊!我哪有关注他,我就问问啊!” “好好好,别急呀宝贝,那个是沙龙主办人高老师的儿子,说起来也蛮巧的,他也是波士顿大学毕业的……长得挺帅的,可是比你大很多耶?至少大七八岁吧。你才这么小,妈妈觉得你找同龄人比较好呢……” “我是未成年!” “未成年怎么啦,你爸十六岁……” 陈佳辰紧急刹车,搞对象这事男的和女的能比吗?她立刻转换口风,“是的是的,妈妈糊涂了,宝贝还小呢,先好好适应米国的新生活,建立起自己的社交小圈子,再过几年想谈恋爱了再出击一点也不迟啦……” “哎呀停停停,打仗啊还出击。”周政和觉得她妈是被她爸耽误的脱口秀演员,随便给个引子就能唠唠叨叨一大串。 沉默一刻,周政和才想起来自己的初衷,“你最近晚上不在家吗?” “啊?我在家呀,我不在家去哪。” 画面里的女人很坦然,微微睁大眼睛。周政和想拿出她爸审视罪犯的威严感,皱眉瞪眼,“那我给你打电话我爸咋不知道?” 陈佳辰想了想,“我在粉红屋给你打的,你爸不喜欢那间屋子。” “你咋突然跑粉红屋猫着了?” “没有突然啊……”陈佳辰有点迷惑。 “哦哦,最近在那屋里写稿子来着……小高老鼓励我,只要你自信怎么表达都可以什么的,让我多少也发发言。我就边写稿边和你聊聊天啦……” 如果中年小陈出轨了……2 周政和忙完手头工作已经凌晨两点了,在床上干瞪眼挨到五点,给她爹打电话,爹秒挂。等了半个小时,周从嘉给她拨了回来。 “呃,爸。” “嗯。怎么这么早就打过来?我还没到家,你妈不在旁边。” 周政和挠挠头,“啊,我和我妈已经打过了,给您也打一个,呃,汇报一下我最近的生活。” “打过了?上午不是说最近太忙没给家里打电话?” “……这不您给我打电话提醒我了吗,我当时是有事要忙,挂了电话后,一想我妈肯定很想我,就先给她打了一个。”这不算撒谎吧,周政和脑门冒了层薄汗。 “哦,挺好的,多和你妈联系联系。你不是要汇报你的情况吗?说吧。” ……… 晚上九点,周从嘉回到家时一楼已经熄灯了。楼上主卧是空的,周从嘉走到陈佳辰的“快乐老家”,没敲门,压动门把手直接走进去。 女人坐在桌前明显一哆嗦,大大睁着眼睛。她穿着一套仙气飘飘的家居服,浓密乌发拢在肩膀一侧,素净的脸蛋抹了各种护肤品,暖色调的灯光下莹莹发亮。 “你吓我一大跳!”陈佳辰丢下笔,起身给周从嘉脱外套,柔声道,“忙完啦?不是说今天很忙要在单位睡嘛。” “我说不回来你就不会问问我在忙啥?” 啥意思,陈佳辰有点凌乱,“……下次一定。” “你干嘛呢?” 周从嘉往桌子看去,不是花里胡哨的胶带和贴画,而是几张做旧宫廷风的牛皮色稿纸,密密写了两大页文字。 他拿起来逐字读过去。 “……我们谈论爱情与浪漫时,常常是在谈论一种被社会所规训和接纳的“爱”。它通常是温暖的、建设性的、有益于生活的……他们的爱不是慰藉,而是撕裂;不是互补,而是镜像……这种爱的本质,是一种极端的确认。它残忍地告诉你:你并非孤独地存在于世,有一个灵魂与你的频率完全一致,你们能精准地触及对方最深的痛苦与狂喜。这种确认感,带来的不是幸福,而是一种致命的引力。它让你无法安心于窗明几净的客厅,你的心永远在荒原上呼号……” 读到一半时,周从嘉看了陈佳辰一眼。 “我们为之战栗,是因为在我们内心深处,既惧怕也渴望这样一种极端、失控。它意味人生无法再用幸福或不幸来衡量,生命价值只在于我们是否曾如此强烈而自毁式地验证过灵魂的深度与边界……” 周从嘉捏着两张纸又倒回去看了一遍,沉默良久。陈佳辰有些忐忑地问,“怎么样?” “字写得挺好的。”周从嘉憋半天,脸色有点难看,“内容也挺……挺深刻的。怎么想到要写读书笔记?” “也不是读书笔记,是我下周三要在沙龙做的分享。你读书那么多,给我提提意见呗?主题是爱情与浪漫。” “……可以啊。之前发过言了?” “发过两次,大家反响挺热烈,都给我弄不好意思了。高老师还给我提意见了呢。” “是吗?提什么意见了?” “我想想……呃,太多了,记不清。说我解读时太囿于essentialism,把文学作品过度简化了什么的。” “还挺犀利。当场就说了?” “没有,可能是给我面子吧,结束后跟我讲的。高老师可渊博了,我没太听懂,也不好意思打断他。” 周从嘉眉毛轻微地皱着,看了眼时间,“你最近在屋里就是写这个东西?” “是呀,笨鸟先飞嘛,”陈佳辰鼓鼓嘴,“我哪像你能脱口成章,得台下多准备准备呀,不然言之无物多丢脸。” 周从嘉心情复杂,老婆发展点健康的兴趣爱好他举双手赞同,但……没必要投入这么多精力吧? “别写了。我要泡澡,你帮我放水。” “好吧好吧。” 陈佳辰把钢笔拧上帽,将两张纸珍而重之放进文件袋里,跟着周从嘉出去了。 老高最近太苦恼了。 清晨对着镜子涂剃须泡,抹着抹着停下来,板着下巴照照左脸看看右脸,怎么都是傅粉何郎,风韵犹存。再加上他儒雅温和的气质,渊博深厚的学识,幽默风趣的谈吐……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惹人注目能怪他吗?老高长叹一口气。 高小景进来取直板夹和定型喷雾,狐疑地瞅他一眼,“咋叹气了爸,没老啊,老帅了,男人四十一枝花。” 老高对儿子抱怨,“别放臭屁了。我这心里后悔啊……不应该揽这档子活。” “啥活?” “读书分享会呗!上级号召要丰富浔潭市民的文化生活,给我安排个这玩意,本质就是给市长夫人组的局,陪夫人读读书打发打发时间……天哪,我早说不行不行,非要我干。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智者不涉于险滩,再干下去要坏事了,得赶紧把这事辞了……” “什么意思?谁是市长夫人?” 老高瞪他一眼,喷道,“真没眼色,书都白读了!天天往那儿溜达,谁是那碟醋都看不出来!就陈太啊!” 高小景震惊过后要笑嘻了,“我没听错吧爸,佳佳姐?你怕佳佳姐喜欢你?” “什么佳佳姐,没大没小!你少跟人家搭话,放尊重点。” “我和佳佳姐是校友啊!我都没叫学姐,佳佳姐都不生气你急啥。我叫什么?陈小姐?陈阿姨?陈太太?” “……懒得跟你废话。” 老高又瞪起眼睛,“我哪个字提喜欢了?不要乱定性,这个问题很严肃!你别胡说八道!” “我就不明白你在疑神疑鬼啥啊!” ”……你懂什么。你不觉得夫人越来越融入了嘛?一开始还不爱说话,现在越来越积极发言了……分享稿子变长了,变得更细腻了,更用心了……每次沙龙结束后都要和我讨论好久……” 明明是你逼逼个没完,佳佳姐还穿着高跟鞋呢,倒了好几次脚。 “嗯嗯知道了。爸你没必要辞啊!办得好好的你非要辞,领导怎么看你?领导觉得你俩有事!做贼心虚转地下了!” 老高手一哆嗦,在俊脸上划了个小血口。 “你不想跟佳佳姐多接触我可以帮你呀,问候一下读书情况啊,确定一下时间地点啊,探讨一下讨论主题啊……我小嘛,叔叔阿姨都把我当小孩,这样行了吧,你就台上喷唾……侃侃而谈就行。” “……也行吧。警告你,放尊重点!” “你就放心吧。” tbc 如果中年小陈出轨了……3 早晨的餐桌挺安静,周从嘉搅弄着碗里的燕麦粥,看向对面无精打采的女人,“你没什么想说的?” “说啥?” “说说你最近的兴趣爱好呗。” 陈佳辰觉得周从嘉有毛病,天都没亮硬拉她又手写又填空,吹拉弹唱忙活一通,喉咙一点都不舒服,吃顿饭也不消停,还要她当收音机给他听个响。 “好吧,”她无意识地叹口气,强打起精神,“我跟你说哦,我古筝课学到汉宫秋月和渔舟唱晚了,一开始感觉比钢琴简单多了,后来左手的部分多了,发现滑音想按准其实很难,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哦你不是挺喜欢《流水》吗,我给你录一个《高山流水》当手机铃怎么样?” “可以啊。”周从嘉想了想,“定风波,晚晴,赤壁怀古我也挺喜欢的,你给我录一套吧,我没事就可以听一听。” “嗯嗯好呀!” 想到周从嘉坐在他办公室用她的琴声放松身心,陈佳辰有点兴奋,好浪漫,他俩成为周子期和陈伯牙指日可待,又有动力练琴咯! “乐器都是入门容易精进难,要不先专注这个兴趣呢?最近省里来了位音协的专家,可以请他指点指点你,不过他是临时过来做指导,也就呆一两个月。你别的事可以暂时停一停,比如那个软笔啊,文学沙龙啊。你说呢?” “啊?” “你不想?” 陈佳辰头都大了,她又不艺考。 “你那样弄我就没兴趣了,压力好大,我才学到四级曲目,让专家辅导我,太浪费资源了吧。再说了,软笔和文学沙龙我都很喜欢,不想停。” 周从嘉瞥她一眼,“你那沙龙的高教授也是专家,你怎么不说浪费资源了?” 陈佳辰挠挠头,“古筝我是小白,文学上我多少懂点呀,能聊的来。” “没事,那随你。”周从嘉不再坚持。 上午,周从嘉在办公室拨了通电话。“喂,海鹏吗?没打扰你工作吧?哈哈!你给我发的市民文娱建设活动报告我看了,不错,搞得很红火嘛。我听说文旅局指导下那个……高教授牵头办的那什么文化沙龙,反响不错?” “是是书记,我们一直在积极推进基层文化品牌建设。高教授这个沙龙,算是民间自发组织、官方引导支持的典型,主要是面向市民解读一些文学经典,提升审美情趣,简报上也提过几次……” 周从嘉哼一声,往后一靠,在空白的笔记本上随手划拉一些线条。 “我爱人你也知道,社会经验不多,心思单纯,她倒难得挺爱去的。这本来是好事,不过,探讨的主题是不是有点太‘贴近生活’了?好像都是《简爱》《呼啸山庄》《红楼梦》什么的。咱们这沙龙既然是我市文娱建设的‘典范’,又有高教授这样的大拿主讲,把情情爱爱当成主菜,有点?哈哈,你们读书人的事情我不太懂。有点大材小用了。再说,这种过于聚焦个人情感的主题,我也担心引起不必要的误解,毕竟是半公开场合嘛,不好把握住度。” “……书记您提醒得非常及时,这方面确实是我们工作不够细致。” 电话那头的语气严肃起来,“我们没有完全把握好内容导向的尺度和可能产生的社会影响……请您放心,我立刻去了解情况,妥善处理,务必保证活动的性质和导向性不出偏差……” 手机上缘弹出两条消息,说夫人出门了。周从嘉点进去看,有张大院门口的监控截图,陈佳辰打着伞穿一身防晒服,没带帽子,头发好像卷过。 他随口应付海鹏,“嗯,具体怎么把握你看着办。主要是活动本身的方向和可能存在的风向需要控制一下,高教授毕竟是学者,也是为我们文化建设出过力的,要尊重。好,你去忙吧,辛苦。” 昨晚睡前,陈佳辰确实跟他报备今天要出去和朋友吃饭,在一家他去过的餐厅,中不中洋不洋的。当时正巧有电话拨进来,他就没细问是哪位朋友。周从嘉把手机递在下颌,思考了一会儿。 海鹏给下面打了好几通电话,大概了解情况后,压着怒气给老高打过去。 “喂?局长您好!您好您好,正想跟您汇报一下沙龙的计划呢,下一期我们打算深入探讨一下霍乱时期的爱情……” 情情爱爱,海鹏现在半个字听不了‘爱情’,冷冰冰打断他,“高老师啊,你可真是,唉!说你什么好?长话短说吧,局里刚开完会,认为你那沙龙的主题内容过于倾向私人感情领域,尽是男男女女那点事!和我们倡导的主旋律存在一定的偏差啊。” 老高腾地从躺椅站起来,“啊?这……我们只是解读经典文学,而且主题涉及到方方面面,绝不只是,呃,私人感情领域。大家反响也很热烈……” 电话那头又打断他,“某些特定听众的反响,能代表活动的正确导向吗?高老师,你是聪明人,我不想把话点得太透。领导家属参与的活动,更要注意社会影响和舆论观感!瓜田李下,要懂得避嫌,这对你,对活动,对相关人士都是好事。” 老高冷汗唰地下来了。 坏了,坏了,坏了。他想起夫人分享稿上娟秀文雅的字迹,想起夫人和自己讨论时崇拜的语气,想起夫人看向他时那亮晶晶、脉脉含情的美丽眼睛……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魅力大是他的问题吗? 如果中年小陈出轨了……4 “局、局长,您千万别误会!我和……我和所有参与者都只是纯粹的文学交流和学术讨论,绝对没有任何其他意思!夫人她只是……” “——哎?高教授!我可没说你有任何意思,更没说夫人有任何意思。意思这东西不需要真有,只要别人觉得有意思那就没意思了。你能理解吧?” “我明白我明白,我是绝对没有那个意思!请您和领导一定要相信我的人品!我……哎呀,我今天还想给您报告呢,我之前申请的一个加州伯克利的访问学者项目,对对,项目前两天批下来了,那边催得比较急,我下周就得走……那这个沙龙恐怕只能交给别人了,唉是的,真是抱歉,是我考虑不周,给各位领导添麻烦了。” “哦?” 局长的语气缓和不少,流露一丝轻快,“出国深造,这是好事呀,沉淀沉淀您的学术成果。嗯,当然要以您的事业为主!既然这么急,这边的收尾工作就交给我们来办,您专心忙您的事。哈哈理解理解,浔潭需要您这样的人才……您行程确定下来报送我们一份,好好那就这样,不打扰您了,祝您一路顺风!” * 陈佳辰在服务员引领下跨过小桥流水,来到幽篁间一个半开放的小包厢。 她一眼看到桌子上有一大丛粉紫色系的花束,张牙舞爪,好几朵认不出品种。插得挺讲究,形态圆润饱满,包扎的缎带点缀着小小的珍珠。浔潭有这么高端的花店? 高小景坐在那摆弄餐具。他今天没那么花孔雀,偏长的头发垂顺地别在耳后,浅色系温柔风迭穿,锁骨间有条银色短项链微微闪动。 高小景一偏头看到她,起身迎她,“佳佳姐你到好早!到了跟我说一声啊,我出去接你。” “早吗?再晚就该迟到了。你没久等吧?” “我也是刚到。” 陈佳辰脱下防晒服,被高小景顺手接过去和他的外套一起挂起来,半推半扶着她入座。 桌子上摆了两套餐具,“咦,你那个学妹还没来吗?” “唉,她刚告诉我,她有事不来了。” 高小景小心看了陈佳辰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恼怒和惭愧,“真抱歉佳佳姐……我也很生气很不理解,刚和她吵了一架。这是学习取经的态度吗?真是丢咱们学校的脸!我跟她确定好几次时间地点,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忘了。她那事情重要,难道佳佳姐的时间就不是时间?” “没事没事,”陈佳辰有点尴尬,心想反正她也是在家呆着。她柔声软语安慰他,“她也不是故意的,你们是同学,别指责她了。事已至此……” “先吃饭吧。佳佳姐喜欢吃什么?” 俩人推来让去终于点完菜,高小景起身端起那捧怒放吐艳的花草,走到陈佳辰跟前,微笑道,“鲜花配美人,希望你喜欢。” 陈佳辰被看得不好意思,忙站起身接过来,“送我的?谢谢,好漂亮啊。” 陈佳辰心里挺感动,她经常往家里买花插花瓶,估计周从嘉和小和根本没注意过。上次收到别人的花更难以追溯是何年何月了。 “你喜欢吗?” “当然喜欢了。”奇花异草间有一朵其貌不扬的小白花,陈佳辰拨弄一下橘黄色的花蕊,“这是什么品种?” “lovelight,国内叫爱神,山茶花。” 高小景颇为复杂地看她一眼,把这枝花单独抽出来放到陈佳辰餐盘边,大花束摆在一旁架子上。 餐厅装修色调偏深,灯光偏暗。桌面不大,一枝纤长的山茶横亘大半桌面,从陈佳辰这边直伸到高小景手边。象牙白的顶灯光照得那花瓣有种奇异的坚实的纯洁。 “前几年我在国外念书,心情糟糕透了。” 菜还没上,高小景往两个人杯子里都倒了一点红酒。 “……身边人都不理解我,说我故作呻吟,吃饱了撑的,为赋新词强说愁。有钱有貌有朋友有爹妈,到底要怎样?别的留子怎么玩你就怎么玩,别的富二代怎么混你就怎么混呗。好吧,不能再思考了,我跟着别人的脚步走,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过。我想的是,做排除法呗,总有一天我会遇到那个正确的东西。” “结果就是,我不想要这个,也不想要那个,可我就是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到后来简直要绝望了,可能是这个世界不想要我,那我永远也找不到我的容身之处。越是置身繁华,越感到内心的黑洞在吞噬我……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陈佳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男孩,仿佛是看着二十年前在荒原孤独徘徊的自己,她点点头,漆黑的眸子有丝温柔的怜悯,“嗯,我理解。” 高小景垂下眼帘,轻轻抚摸山茶柔嫩的花瓣,“有一年春天我一个人跑去巴黎,随便买了本书蹲在路边看,小仲马的茶花女。一口气读到傍晚,实在看不清字了。我一抬头,身边就是一大丛lovelight,当时我还不知道它的名字呢。” “我当时满世界乱窜,总是在想,如果死在异国他乡的街头,多久会有人来认尸?一个月?谁来?父母,还是某个富有良心的酒肉朋友?我又想要谁来认尸?那个傍晚,我身边来来回回走过很多路人,他们说我听不懂的语言,体会与我无关的喜怒哀乐,但我没有感觉孤独,居然有点快乐……真的很神奇对吧?” “可能是青春期终于结束了,后来我就安定一点了。我走到哪个城市,都会刻意找一找有没有lovelight。”高小景笑了一下,“浔潭好像还真没见过?我是从外地邮寄来的。所以这座城市现在也有了,在你手边。” 餐厅一直奏着丝竹管弦,先是《高山》又是《流水》,渺渺茫茫,仿佛离他们很远,下一刻又好像很近。 高小景看向陈佳辰,“据说山茶凋零时不是一片一片落花瓣,是开得最灿烂的时候,整朵花直接从枝头脱落,很刚烈。你回去可以观察一下是不是真的。” 如果中年小陈出轨了……5 终于结束第二场冗长的通话会议,周从嘉扔掉手机,后知后觉感到强烈的头疼。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案头大大小小的表格,按下传唤铃。秘书端进来午餐,添茶倒水,播放音乐,整理桌面。 《流水》轻缓的旋律从音响流出,周从嘉这时才想起来看私人微信。现在是下午两点,一个小时前他问陈佳辰吃完饭没有,到现在还没回复。周从嘉皱眉,拨去电话,响铃到一半没接,他就挂了。 他叫住秘书,“再联系一下餐厅,问问人走了没有。” 秘书出去给餐厅拨电话。 “还没走,十几分钟前汤先生加了两客甜品,哦,焦糖烤布蕾和蒙布朗。” “……什么先生?” 早在几小时前,秘书顺着订位留电很快查到同行人是高教授的儿子了,资料不多,这人活了二十四岁可以说是一事无成,在他爹一通运作下强塞进波士囤。大概是学术界里有亲爹,高小景虽没干过正事但也没干过恶事,参加过几次环保动保的公益志愿,去几家ngo组织实习又光速离职,频繁旅游,目前短期休学中。 再回到办公室时,周从嘉已经吃完饭了,站在窗前看下午开会要用的文件。 “汤显祖?” 周从嘉心想这男的脑子驴踢了吧。他瞬间又联想到陈佳辰闲聊时曾提起她的名字取自皂罗袍,脸色更难看了。 秘书有点尴尬,“是的,他订位时留的名字。抱歉书记,我上午没有留心。刚查了一下,他前年在ig在发过牡丹亭的门票,呃,应该是昆曲爱好者吧?” *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我在学校听过一次,好多年前了,和你差不多大。” 陈佳辰很小心地切分蒙布朗,把带着糖渍栗子的一半推给高小景,好奇道,“为什么遇到我时想到牡丹亭?难道我像杜丽娘?她才十六岁,我孩子都……你真开玩笑。” 高小景笑道,”和年龄有什么关系?” 他和陈佳辰对视一瞬,先错开眼神。“先说好,你既然说我是小孩,那你就不能生气啊。” 高小景有点不好意思地微笑,“……我最开始挺自大的,很冒昧地观察你,然后又以己度人,把你定性为,怎么说?某种天然本能的人性需求被压制了。你刚去沙龙时很少说话,那些人在台上洋洋得意地卖弄,只有你真的在‘听’,别人绝对是在溜号,或者挑毛病、伺机攻击。我坐在后面就在想,你为那些狗屁不通又傲慢促狭的见解鼓掌时,心里和我想的一样吗?这个世界真不怎么样……你肯定不知道,每次你托着下巴做笔记,头微微偏向发言人方向的那个神态,哎,感觉很忧郁,又有点,好像他们说出再惊骇丑陋的东西,你都不会惊讶,最多是伤心和怜悯。有些事情我们明知道不对,但我们只能听下去。” “啊……” 陈佳辰不知何时垂下眼帘,揾着自己发热的脸,不知作何感言,“你是有点自大。” 高小景低下头,戳弄盘中精致甜蜜的点心,“是啊,我也惊讶我怎么那么自以为是,我当时甚至没听你说过话。” 陈佳辰笑了,“没关系,”她追问道,“然后呢?这和牡丹亭有什么关系?” “你可以再去听听这曲子,那个花明柳绿、姹紫嫣红的后花园真的很动人。古今中外文学作品,有多少游园伤春的女人?都逊色丽娘。还记得《写真》吗?‘俺往日娇冶轻盈,奈何一瘦至此’。她的‘慕色生情’,在我眼里是种自恋自怜,一种对个体存在的思考,她的情欲需求是一种,她给自己的关于自我情感和价值实现的答案?” “我心里的牡丹亭太美、太真了。你一定懂,你给我的感觉就是那样。” 沉默很久很久,陈佳辰轻轻摇头。 “小景,我不是杜丽娘,也不是玛格丽特。如果你是杜丽娘和玛格丽特,那我更做不了柳梦梅和阿尔芒。” 高小景的眼神有一丝微弱但执着的希冀。他看向陈佳辰,轻声道,“你在我眼里是后花园和白山茶。” “抱歉。”包厢门突兀地敲响了。 服务员边鞠躬边进来,门半敞开,《流水》的乐声更响了,但不悦耳,夹杂着外面散座上略显嘈杂的宴饮谈笑声。 服务员好奇而忐忑地看向陈佳辰,走到她身边小声道,“女士,请您关注一下手机。” 陈佳辰如梦初醒,连忙起身去包包里拿出手机,十五分钟前有个来自老公的未接来电。周从嘉很少给她打电话,尤其是工作日白天。陈佳辰顿时联想到很多不好的情况,赶紧回拨过去。 响铃很久,接通的瞬间,陈佳辰焦急道,“喂,老公吗?老公?” “嗯?”周从嘉有点疲惫的声音。 陈佳辰松了半口气,不自觉拧起细眉,“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你在哪?” “我在‘一莳’啊,怎么了,你在哪?” “你还没吃完?” 陈佳辰急了,“到底怎么了呀?” “没怎么,”和她相比,周从嘉的声音和平常一样,听不出起伏,“和谁吃的?怎么没接电话。” “你不认识,是我最近在沙龙上认识的一个小孩,也在波士顿念的书。”陈佳辰有点抱歉道,“手机放包包里一直忘拿出来了,没有听到,让你担心了。” 如果中年小陈出轨了……6 这时高小景站起身,“用不用我回避一下?” 陈佳辰稍微移开手机,有点歉色,“不用,我出去吧,你先吃。” 陈佳辰走出包厢,外面的光线明亮得有些刺眼,好像她身处什么角色,走在舞台的追光中。服务员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请她小心脚下石子路。她微笑道谢,请她去忙。 陈佳辰来到一片空地,边巡视周围环境边继续跟周从嘉说话,“现在没人了,怎么了老公?” “你知道他是谁吗你就和他单独吃饭,”周从嘉的声音变冷了,“我和你说过多少次?外面多少人盯着咱家一举一动,多少人等着从你这里打开缺口?今天是教授儿子,明天是老板弟弟,后天就可能是个什么记者!叫你吃饭你就吃,叫你聊天你就聊?你做事不提前想想风险?” 陈佳辰被劈头训一顿,瞠目结舌,好像这顿饭已经导致家庭破裂了似的。 她又自责又害怕,“我……我根本就没提过你,咱家的事我半个字都没提,更别说你工作的事了。吃顿饭而已,人家孩子都因为心理问题休学了,又叫我一声学姐,我作为过来人开导开导他不行吗?” 电话那头轻微嗤笑一声,“你先回家吧。” “你也回家吗?” “我怎么回家?你看看现在才几点,谁有时间像你似的整天外面乱跑。” “你又不回家你让我回家干嘛?” 陈佳辰突然极度委屈,“我在外面逛逛你也不愿意,为什么我做什么事在你那里都不行?小景比和和没大几岁!我饭都没吃完就出来挨你训,你到底有事没事?” 她看不到周从嘉的脸,但仿佛能感受到对面的惊讶,“……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辩,晚上再和你细说,你先回家去。” “……到底让我回家干嘛啊。”陈佳辰莫名感觉很伤心,“现在才两点半,我必须回家恭候你到晚上吗?你要没事你就挂了,我不想回家,我还没吃饱我还没逛够,你是不是就见不得我好啊?” 她等了两秒没听到回应,一赌气切断了电话。 陈佳辰站在那里摆弄很久手机,她其实什么也没看,只是需要一段时间来处理内心涌起的巨大失落感。 再回到包厢,高小景站在窗前也在打电话,言辞挺激烈,他转过头,脸色很阴郁,冲陈佳辰摆摆手示意她可以进来,然后背过身继续说。 “对不起爸必须打断你一下——能听懂我说话吗?为什么我和你讲话会这么费劲?如果你不能听我讲话你就没必要打电话……我办休学了我为什么要回去啊?我很累我很难受,回到校园只会状态更差,我真的没办法子承父业,你在那边不是还有个女儿吗?现在早男女平等了你去鸡她好不好?如果她也不听你控制,你再生一个,好吗?这次你肯定更有经验了!” “……爸爸你都四十了……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你走你的让我跟着你干嘛啊!我二十四岁了我知道我更适合什么生活……”高小景突然平静下来,“我花的是我妈的钱,我也可以工作。如果你说这个咱们就没必要聊了,好吗?祝您一路顺风。” 高小景收起手机,在窗前站了会儿,也回到座位上。 两个人心情都很差,一时都没有开口。那朵lovelight纯白的花瓣在桌面莹莹生辉,美好得不属于这个世界。 陈佳辰先开口,“家里出事了吗?” “没有,”高小景下意识回答,又苦笑一下,“也许一直都在出事。唉,刚才我爸给我打电话,说他下周要回米国,让我跟他回去。他从小就见不得我和我妈走得近,怕我们要害他。没人要害他,他倒把我妈害惨了。” 陈佳辰感觉内心有一股强烈的感情久久激荡。她共情他,怜爱他,想帮助他。可对他越了解越感到令人伤心的绝望。站在二十年后,陈佳辰救不了二十四岁的自己,也救不了二十四岁的高小景。 “我和太多人聊不来。” 高小景幽幽道,“我认为是主义的东西他们说是病……他们说是主义的东西我也觉得是病。尤其我爸,他对我的影响太重了,我和他只能聊点吃吃喝喝,不能再多,我会想一头撞死。” 两人都没胃口再吃甜点,高小景可怜巴巴地看着陈佳辰,“你要回家了吗?” 陈佳辰叹口气,“你想去哪?” 高小景便拿出手机地图认真思考起来,然后抬起头,“附近有家二手书店,要不要去看看?” “可以。”陈佳辰补充道,“先说好,逛完书店咱们就各回各家。” “嗯嗯。”高小景给她递过去外套,俩人对着架子上那一大捧艳丽到杀气腾腾的花束沉默,体积过大,抱在怀里能把脸挡住。 陈佳辰提议,“可以寄存在这里,我明天请人来取。” “算了,怪麻烦的。要不就给这家饭店吧,客人有喜欢的可以拿一支走。” 陈佳辰心笑道你也真高估了浔潭市民的文明素质水平,当这儿是大学校园呢。但她只是点头,请服务生进来把花抱到前台去。 “等一下,”高小景从那洋洋花海里抽走一只小白花,笑着叮嘱服务员,“每人只能拿一枝啊,不要贪心。” 服务员出去后,高小景把这枝lovelight递给陈佳辰,自己拿起餐桌上的那朵,冲她晃了晃,插在书包边上 。 “浔潭一共就两枝,咱俩平分哈。” tbc 如果中年小陈出轨了……7 陈佳辰把山茶花用丝巾裹好放进包里,和高小景一前一后走出包厢,回到现实世界。 高小景出去加甜点的时候就把账结了,陈佳辰过意不去,怎么好意思让你一个没收入的学生请客呢?高小景说你就当子偿父债吧,听老高讲课的人都应该索要精神损失费。 沿街道走出叁四百米,两人很默契地没对话,隔得不近,有好几个步履匆匆的路人从他俩中间穿过。又走了一段便看到一家仓库大甩卖似的书店,没有招牌,没有装修。门口摆了台老式秤,秃头老板坐在摇椅里专心刷抖音,看都不看他俩一眼。走进去,满墙满地堆着陈年老书和报纸杂志,大部分称斤出售,二十八一斤,二十一斤,十块一斤还有两块一斤。 高小景在书架间穿梭,啧啧称奇道,“浔潭还有这种宝藏小店?” 估计快没了,陈佳辰幽幽地想。 某市今年的发展大计包括市容市貌提升。陈佳辰说你们修修路是好事,外立面怎么也要统一,这不是破坏原始的文化风貌嘛?周从嘉说主要是安全隐患问题,文青们喜爱的原汁原味老旧建筑普遍面砖脱落,私搭乱建,电线老化外露,你也不想走在街上天降违规防盗网、雨棚什么的吧。陈佳辰说这个我理解,我说的是店面招牌呀门窗呀,一刀切是不是有点形式主义?完全抹杀了城市的创新活力和生命力。知道你们得考虑管理成本效率还有效果,但可以多给几种设计方案供商家选择啊…… 这么多年了,周从嘉每次听她针砭时弊就俩反应,要么笑要么一脸便秘。那次他就笑,不知道为啥笑,说第一没要一刀切,第二你讲挺好的,继续保持普通市民参政热情…… 唉,陈佳辰正好经过一片马恩列毛经典着作专区,有点后悔刚才在电话里对周从嘉发脾气。联系不上人他肯定很担心呀,不知道他当时身边有没有外人,自己声音应该不大吧。但她马上想到高教授匆匆出国保不准是周从嘉从中作祟,越想越来气,哼,不道歉。 高小景一改午餐的忧郁小王子格调,又变得很二哈系男大。 他先跑去硬查老板户口,老板你做什么的呀店开几年了生意好不好你一文化从业者你咋不读书?老板直翻白眼,他又回来,两下爬上书墙边的梯子。高小景人长得高大,一动弹,破木架子就摇摇晃晃。 高处的藏书滞销多年,博得高小景连声赞叹,说是外国原着,好多都没听说过,问陈佳辰想看什么类型?陈佳辰胆战心惊,“没有,你拿完赶紧下来,这梯子感觉不结实。” “哎?我可玩过极限运动,运动能力很强的,这算什么,更高的我也跳过。” 梯子目测近两米,陈佳辰仰头看他,一阵眩晕,“我知道你强,你别跳,慢慢下来。” “来来,你接着点。” 陈佳辰手忙脚乱接住两本书,高小景来劲了,“你去往边上点儿,我跳给你看。” 高小景没啥犹豫就跳下来了,像豹属动物也像长着翼膜的飞鼠,后摆臂屈膝缓冲一气呵成,姿态确实很健美。他往后捋了把头发,青春活力,有点得意地冲陈佳辰笑。 陈佳辰给他鼓掌,心里发麻。这人是不是抑郁转双相了? 陈佳辰从轻文学区域随眼缘抽了两本书,和高小景隔着一尺距离在书店深处一条无靠背旧沙发坐下。她拿的是陆茵茵的《台风天》,翻了两页感觉挺轻松的,短篇小说集。 两个小时后陈佳辰从书中抬起头,叹口气,心情像一团拧不干的湿毛巾。情节简单,文笔细腻,微小叙事,处处流露出一种无可奈何的哀愁。高小景探头过来跟着看了两页,突然问,“你经历过台风吗?” 陈佳辰年轻时经常去海岛度假,都是晴空艳阳碧海蓝天。浔潭倒经常受东南沿海台风影响,她宅在家里听雨品茗,没觉得怎么样,现在想来每年防洪减涝够周从嘉忙活的了。 “好像没有吧。你经历过?” “前两年我去叁亚玩遇到了,十四级,停工停学,停水停电没信号。我还录了音。” 高小景拿出耳机盒,一只递给陈佳辰,一只塞进耳朵里。 她原以为会听到细微或嘈杂的市井之声,猝不及防被带入一场足以使所有渺小生灵感到震颤的骤雨狂风。 最开始是将起未起的风声,轻快有力,跟白噪音似的挺好听,约一分钟后音量变大了,类似高铁会车或者飞机引擎声,仿佛下一秒就有暴虐的冷雨打在陈佳辰身上。明明是一场灾难的声音,陈佳辰听着听着感觉有点紧张,更有点兴奋。 眼前的层层书架后是现代科技组成的钢铁森林,这一刻陈佳辰置身台风眼,无风无浪却危机四伏。高小景身上有强烈的自毁意味,陈佳辰说不清她是心驰神往还是畏惧,亦或某种作壁上观的悲悯。 戛然而止,她意犹未尽,自作主张伸手按了重播键。 第二遍听完,高小景收起耳机,笑道,“再录手机就报废了。” 陈佳辰看了高小景半天,眉头轻蹙,有些忧色,“你把手伸出窗外这两分钟,心里在想什么?” 高小景愣住了。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什么也没想吧。当时只录两分钟是突然意识到录了也没用,没有能分享的人。” 如果中年小陈出轨了……8 陈佳辰笑道,“我觉得好听,很震撼。你可以传到社交平台上去,会有人喜欢的。” “好啊。”高小景扒拉手机相册给她看,很多异国情调的人文风景照。“可以整理整理传到ig上去。你会看吗?” “拍这么好,必须关注。” 高小景便很高兴,站起身大大伸了个懒腰。陈佳辰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五点半了,不知道周从嘉今天有没有应酬。 “走吧。”她一眼看出高小景想说什么,“不吃晚饭,咱们约定好了的。” 陈佳辰给俩人挑的书结了账。高小景是开车来的,车还在一莳,他没提送她回家,只说送她到公交车站。 天色渐晚,街上的人变多了。陈佳辰想到自家深深庭院几重,莫名焦虑,步子都变快了。高小景突然拉住她的包包,“等等红绿灯。” 陈佳辰回忆一下路线,“可以不过马路。” 高小景指了指天空,“今晚落日很美。” 她顺着高小景的手指望去,定住脚。橘红,绛紫,淡金……霞光在云翳中璀璨地燃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到高潮,随即黯淡下去。 “真美。”陈佳辰情不自禁。 高小景在她身后感叹,“我最喜欢落日,可也讨厌夜晚。” 十字街口的红绿灯一百二十秒,有人嫌长,有人叹短。 灯绿了,两人并肩而行,陈佳辰安慰他,“古典文学里有很多夜奔的意象。夜露湿冷,但夜奔的尽头是日出。都说靠近幸福的时刻是最幸福的嘛,嗯,所以你很累的时候,先别放弃,走过命运的低谷就是上坡路了。” 公交车到站,俩人道别,高小景又叫住陈佳辰,“哎,咱们下次去爬山吧,可以看日出。” 陈佳辰回首宛然一笑,没说话。 车辆起步,她的余光里,高小景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了。 回到家已经六点多了。陈佳辰打开灯,站在静悄悄、空荡荡、亮堂堂的大厅中央转了一圈,若有所失,不知该干点什么。 手机丁零一响,是高小景给她发邮件,mp3文件,命名是今天的日期。俩人至今没提过加微信。 陈佳辰将音频保存下来,播放,在台风声中反复相看家里样式各异的花瓶。重播两遍,选定了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滴型玻璃瓶,陈佳辰将那枝lovelight插进去,添点水,摆在餐厅桌子上。 天色黑透了,她托腮坐在餐桌边,感觉客厅的灯光比平时更白亮,更冷漠。白天时高小景说了好多话,她也说了很多话,一顿饭吃仨小时,可家里安静得跟异世界似的。 等陈佳辰洗澡泡澡又做完一整套身体护理,已经八点半了。她裹着丝质睡袍下楼来,坐在大厅沙发继续看《台风天》,一边看一边无法控制地感到伤感和懊悔。 不应该为了某种精神需求这样对待高小景。陈佳辰当不了救世主,二十年前不能,现在也不能。如果她没有能力把高小景从虚无中拉出来,就不该给予他希望的错觉。人总是贪心的,她太了解这个了不是吗,一点点温情,足以让陈佳辰高小景这类人误以为找到了己身与世界坚定稳定的联结。连自己的生活都搞不明白的人居然妄想救赎其他人。她比高小景年长整整二十岁,除了不痛不痒的关心和鼓励什么也给不了。为什么?陈佳辰很悲哀地想,她太弱。弱者在年轻的时候还有青春,还有逆袭翻盘的可能性,到了中年还有什么呢?尘埃落定,在日复一日中反刍自己的失败人生。 想得正入神,玄关响了,陈佳辰放下书走过去。瞟了眼时间,九点多了。 周从嘉挽着外套靠在门口,身上有浓重的酒气,垂着眼睛,一脸被工作先强奸再骟割的麻木。 无需任何思考,陈佳辰熟练地跪下身摆拖鞋,捧着周从嘉脚腕给他脱鞋,正脱着她突然觉得自己是巴甫洛夫的狗,肌肉记忆都练出来了。狗还得到食物了她得到啥了? 陈佳辰瞬间悲从中来,腾地站起身,气道,“你没长手是不是,你自己脱!” 周从嘉愣住,站那没动,抬眼看向她,他眼睛里有好几道过疲劳的红血丝。 陈佳辰马上心软了,一边腹诽你真他妈是个老巨婴,一边又哀叹没有我你可怎么办,身不由己地蹲下去要给他换另一只鞋。还没跪稳,周从嘉突然弯下腰,一伸手把她推到一边,自己换上拖鞋往楼上去了。 周从嘉从浴室出来时,主卧床上没人,他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深吸一口气,去了陈佳辰的快乐老家。 被子拱起一道人形,他坐在床边往屁股的部位拍了拍,伸手去掀,没掀动。周从嘉脸色一沉,一使劲把整个被子扯翻,陈佳辰抱着巨大的软枕,脸深深埋在里面,一副拒绝沟通的姿态。 周从嘉忍无可忍,“你差不多得了,回主卧去。” 陈佳辰突然扔开枕头坐起身,眼睛和鼻头红红的,带着浓重的哭腔嚷道,“你扒拉我!你扒拉我!你居然敢动手扒拉我!” 周从嘉面对突如其来的指控愣了一下,意识到是玄关换鞋那茬,他当时确实挺窝火,可他真没用力啊。周从嘉赶紧把八爪鱼似的女人硬抱在怀里按住,往她屁股大腿上揉按,服软道歉,“对不起,没摔疼吧?摔到哪了我给你看看?” 陈佳辰一边哭一边推他的手,“不用你看,你推我的时候你怎么不看!” 周从嘉以为她真摔伤了,忙把女人放趴倒,跨在她腿上。一手攥着她两只手腕摁在后腰上,一手撩起睡袍和睡裙,把内裤往下扯,往雪白的屁股和大腿上不知道是检查还是挑逗地揉搓好几把。 陈佳辰气得干扑腾腿,感觉下体湿漉漉吐着液体,更生气了,“别捏了没摔坏!” “你有证据吗?” 周从嘉把薄薄的内裤顺着膝窝小腿继续往下扯,扔到地上,俯身压上她后背对着耳朵眼吹气,“我帮你测试一下功能受没受损。” tbc 如果中年小陈出轨了……9 推了老婆是他不对,周从嘉本心想多哄女人几句,可别因为这点破事留下案底了。奈何女人鲤鱼打挺似的干蹦跶,一边蹭他一边哭哭啼啼。那没办法了。周从嘉丢开身下的浴巾,先干了再说吧。 陈佳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从看日落的时候她就开始伤感,这股忧伤劲儿自回家后愈发强烈,以至于忍不住对周从嘉撒气。看到周从嘉一脸错愕她又心疼了,自己多年来亲手培养的恶习,怎么能突然因为这个骂他?难道自己就可悲到这种地步,要扯这么小的事情证明自己的家庭地位?还是她心里很清楚男人会包容她才恃宠而骄?可他到底是宠我才包容我还是根本不在乎我的心情? 顾不上琢磨千转百回的心绪,陈佳辰被迫专注眼下的情况。周从嘉那根硬邦邦的玩意跃跃欲试地臀缝间来回滑动,龟头几次磨到洞口,就是不进去,碾过窄缝去撞敏感的珠子。你他妈这叫搞测试呀。陈佳辰想骂男人是受低级欲望驱使的发情期动物,结果自己的身子更不争气,被肉棒随便磨几下就一口口吐黏糊糊的液体,肉瓣翕动着想要更多。压在她身上的男人肯定也察觉到了,埋在她脖子里亲着亲着突然就嗤笑一声,咬了她一口。陈佳辰咬紧嘴唇,自觉脸上无光,偏偏周从嘉从不珍惜自己富有催情效果的音色,污言秽语张嘴就来: “你到底摔没摔疼?没摔疼你哭成这样?疼?疼成这样了屁股还这么有劲儿死命往上撅?真疼咱们就上医院看看呗,这鸡巴又不是医生,你吸它有啥用?我看你不是有病,是发骚了,你自己说是不是?” 陈佳辰下身立刻不动了,可这不更方便他为所欲为了吗?话都让他说尽了!要不是两只手还被别在背后,她非得给周从嘉一个大嘴巴子……呜呜呜,她哪里敢扇他,陈佳辰鼻子一酸又想哭了。 “你才发骚,你天天发骚,你……你先把我手松开……呜呜呜,你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 周从嘉松开她手腕,好心给她揉两下肩关节。陈佳辰哼一声,使劲一甩肩膀,周从嘉一看她这样躁火和欲火都上来了,一手摁住她后背压在床上,一手照着白嫩的屁股就是一巴掌。两坨臀肉颤巍巍的,他更兴奋,使劲拧了两把。 “不想听我说话?那你想让我干嘛?你下面那小嘴儿我可太懂了,上面那嘴说给我听听呗?” 陈佳辰刚要骂他,结果花穴突遭袭击被塞进去两根手指,就着丰沛的液体又是捅又是搅拌。 “我想让你离我远点……你轻点……啊——” “离你远点?我到底听你哪张嘴的?你看你这吸的,啧啧,流我一手。你这天天泡茶喝水的没白整啊,嗯?是不是就等着这时候流呢。” 陈佳辰死命埋在枕头里,声音气势全无跟撒娇似的。那两根手指抽动得越来越快,满怀恶意地来回揉弄花径壁凸出的一块软肉。陈佳辰不受控地浑身一颤,抱紧枕头尖叫一声,高潮了。 周从嘉抽出水淋淋的两根手指往陈佳辰脖子里抹,笑话她,“爽就爽了,有什么不好意思,跟个鸵鸟似的干啥?你起来点别闷着了。” 陈佳辰没理他,做好火力全开舌战周儒的准备后翻过身,一张嘴光速哑炮。屋里就开了盏台灯,暖融融昏暗暗的,再隔着点生理性眼泪,男人的脸跟开了层柔光似的,深邃幽暗的桃花眼凝视着她美丽的肉身……高大健硕的裸体居高临下地骑跨在她身上,他浑身热腾腾地蒸发着沐浴油的香气,可能还带点专属他的气味……再加上仰视视角的缘故,周从嘉整个人出奇地…… 这姿势可谈不了正事,陈佳辰小脸通红,顾不得唾骂自己对着个裹二十年的老男人也发情,扭动着身体想先坐起来。 嗯嗯正面好,该轮到正面了,半天还没看见奶子。周从嘉硬是扯下女人的睡裙,抓住那对软绵绵的乳房蹂躏一阵,火急火燎就想开干。陈佳辰细眉一拧,胳膊横在他胸膛上,不高兴,“你……啊!我有话要跟你说!” 周从嘉挽着她膝窝往上折,从善如流,“我捅下面又没捅你上面,你说呗我听着呢。” 两句话功夫陈佳辰已经被摆弄好姿势了,男人撑在她上方提枪就要进。距离一近,周从嘉脸上那层脉脉柔情的滤镜咔吧就碎了。哪有什么骑士哪有什么王子,明明还是那个色欲熏心的发情野兽嘛。陈佳辰今晚不知道第几次悲从中来:他根本不是为我的美折服,他就是鸡巴发痒想找地方捅。 “啪啪!” 陈佳辰尖叫一声,可怜兮兮抱住疼麻了的乳房。她此时太性奋,一张嘴就像呻吟,“呜呜……好疼呀!你干嘛这么使劲!” “含着鸡巴还能走神?真欠操。你要说啥你说啊,我等着听呢。”周从嘉俯身把女人抱起来让她坐在怀里,扶着她腰胯往上使劲顶送,“预告半天了也不说,净给我整这出。没话说你就老实叫床,叫大点声,快点叫。” 陈佳辰喘得很急促,眼前雾蒙蒙地发虚。在茫茫的爱欲之海沉浮颠簸之际,她艰难捞住一些冷白色的碎片。一会儿是essentialism一会儿是lovelight,一会儿是政治影响一会儿是模范家庭。呼啸山庄、牡丹亭、茶花女、台风天,甚至想到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生而为冬妮娅是她的错吗?就算是她的问题,她已经改变很多了,全是周保尔的错! “啊……你等一下……我有话说!你对我不好!你——啊!”陈佳辰大脑一片空白,甬道剧烈收缩又酸又麻又爽,她扒在周从嘉身上使劲搂住他的脖子,好半天才缓过神。 “你好了?那我继续了。” “嗯……” 陈佳辰意识清醒点了,事不宜迟,她得赶紧抓住这段不应期。“我有话要问你……高教授突然出国了是不是你安排的?我昨天刚跟你分享完我的进步你今天就把人弄走了,这什么意思?就因为我早上拒绝跟你那个专家练古筝?你怎么能专制!我又不是无缘无故拒绝你,我更没说不给你录曲子,慢慢练不成吗?关键,关键是我都明确说了我喜欢去沙龙你居然还这样做!你,你根本就不尊重我!你从来都是嘴上说尊重我背地里控制我!你这是在干涉我的自由!不把我当人看!你说,你说,我对你来说是什么?你说呀!” 说着说着陈佳辰已经真心实意地流下眼泪,语调也越来越高。 “我操……” 周从嘉渐入佳境突然听到噼里啪啦这么一大串指控,鸡巴和脑瓜都一抽一抽地作痛。女人在他怀里哭得直抽抽煞是可怜,他也不好意思蛮干。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闲得我整他?他在伯克利有个什么项目提前了吧,上午给文旅打的报告……你说得好像你那沙龙黄了似的。你去啊,走了他还有别的老师给你讲,你当他金子呢。” 趁女人愣神的功夫,周从嘉赶紧把她摁倒在床上,用胳膊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珠。“行了行了这事过去了,别哭了,你是我老婆呗你是谁。”生怕女人再逼逼叨叨败坏兴致,周从嘉捧起她的脸深吻下去。 tbc 如果小陈遇到小山茶……10 (纯搞凰无有效剧情可以跳11;失禁play警告) 陈佳辰被亲得七荤八素,轻度窒息中难得感到被强制占有的强烈幸福。她想到春雪里清显和聪子雪中马车的初吻,想到流苏和范柳原的跌入镜中的吻,想到黛西blossomed for him like a flower……文学史上再高超美妙的文字不过是坐而论道,躺在所爱之人坚实的臂弯里被温柔亲吻着,陈佳辰感觉心脏的部位已化作春水融融,整个人如堕云端:这个人一定是爱我的,不然何以吻得这样细腻、深刻、热烈又饱含浓烈的爱欲呢? 缠绵良久,周从嘉抬起头,女人还停留在爱的幻梦里不愿醒来,两眼迷离地看着他,颇为羞涩,“我还想要……” “嗯嗯给你。”周从嘉满心爱怜地在女人红扑扑的脸蛋上掐一把,忙着提枪往肉洞里进。 陈佳辰眼角还带着晶莹的泪花,语气很幽怨,“我不想要这个,我想要你亲我……” “好好亲你。”肉棒重新被温暖的花径包裹吮吸着,男人满足地喟叹一声,边耸动下身边含住女人的唇瓣。谁知还没亲几下,女人又推开他的脸。 “我不要这个……” 陈佳辰接受她和男人不是木石前盟了,但没想到连金瓶梅或三言二拍都混不上,更接近肉蒲团,灯草和尚,绣榻野史,这世界原来是根屌的形状。陈佳辰拔高声音,委屈得快哭了,“我不要你这玩意,我只想要你亲我!” 遛狗呢!东一处西一处,整半天一次没射出来,周从嘉再好的耐性也告罄了。他脸一黑,摁着女人胳膊提枪开干,“你不要我要!你都爽几次了我还一次没爽到,有没有道德?有没有底线?有没有素质?”不顾女人在身下唉声叹气干啼湿哭,周从嘉猛地对准花径内的g点快速抽动,花液全堵在里面,在抽插的间歇从穴口渗出去,再捣回来。女人细眉紧蹙,闭眼张嘴,一副痛苦又迷醉的神色。周从嘉感觉阴茎被剧烈收缩的甬道夹得又痛又爽,快要到达顶峰了,他往女人微张的小嘴塞进两根手指,搅弄滑腻的舌头,嘲笑道,“来来,你现在再说你要不要?要不要?你不要你还拼命吸,老子想出去都出不去……” “你等会儿!” 陈佳辰拼命摇头甩开他的手指,带着哭腔又是呵斥又是哀求,“……你先等会儿……老公你先出去……” 周从嘉暴怒,“他妈的可能吗?一次两次叫停,玩呢?你今天这张破嘴只会说不是不是?非得用鸡巴给你堵上?”他气得大头小头生痛,往女人浑圆的奶子上扇了两巴掌,憋着口气,次次都往最深的花口报复式的操弄。 “啊!呜呜……我没玩呢……真不行……” 陈佳辰欲哭无泪,肚子里某个部位发酸发麻一阵阵释放危险的讯号,她慌得要死,“我想……我想小便,你等会儿我去一下卫生间……” 哦?周从嘉使劲按了一下女人小腹处微妙的弧度,听见女人下意识轻呼一声。他更为猛烈地耸动下体,在女人的尖叫中异常兴奋,“没事,你尿吧,就尿我身上。” “不不不不……” 陈佳辰憋得小脸通红。下体被操得有点失去知觉,好几次误把淫靡的水声当成已经失禁的信号,“……我真不行……老公你让我去一下我很快回来……求你了……” 周从嘉拒绝。他忍着射精的冲动把女人调整成小孩子把尿的姿势,双腿大开分别挂在男人的臂弯上,巨大的肉茎在腿心滑进滑出。新的体位带来新的感官刺激,陈佳辰真要憋不住了。 陈佳辰的快乐老家有一排陈列各种服装的人台,此刻离她最近的是一套维多利亚时代的巴斯尔裙,巴洛克风格,色彩艳丽,缀满粉红珠光的流苏缎带蝴蝶结等梦幻元素。在自己梦幻的粉红香闺里搞这个对她太超过了,她还没泄,心理防线就已溃败得一塌糊涂,“……呜呜呜我不行……老公……我,我在这我上不出来……这儿可是我的房间……” “活该,早让你去主卧你不去。你不说你这屋是什么童真啊少女的象征吗?来来,尿一床,骚娘们,看你以后什么说辞。” 陈佳辰最终扛不住精神和肉体远超阈值的过量刺激,某一瞬她脊椎过电,随着花径高潮痉挛,一股微黄的液体失控喷出,断断续续持续近半分钟,一路浇过相连接的性器和男人的大腿,两人不知道是谁剧烈地哆嗦了一下。液体最后流到陈佳辰托人代购才买到的卡通角色联名床品上,洇开好大一片。女人僵着身子,大脑过载,无意识地狂飙眼泪,周从嘉紧紧搂着她,埋在她肩膀剧烈地喘息,不知何时已经在潺潺暖流里射了。 两人在一片狼藉里各走各的贤者时间条。 周从嘉心情很好,新鲜的性体验覆盖了工作的疲惫和这两天对女人积攒的种种不满,决定下次再玩点花的;陈佳辰枕在男人胳膊上继续面无表情淌眼泪,精神过于恍惚。这经历超出她的心理承受范围,很希望再睁开眼发现一切只是一场私密且安全的春梦。 “歇够没?歇够洗澡去,我抱你去?” 周从嘉扯着被子干净的一角给她擦眼泪,顺手往红脸蛋搓两把,看着女人一副被操傻的呆样儿他又想欺负她,“你不洗?你就要在这屋睡?这屋好大一股尿骚味儿啊你没闻到?唉,你自己在这屋睡吧。” “你他妈的……” 陈佳辰缓缓闭上眼睛,气得浑身发软。 十一点半,两人洗漱干净在主卧大床躺下,熄灯。周从嘉快要堕入黑甜乡时,隐约听见身边女人幽幽的声音: “你睡着了吗?我有话要跟你讲……” 如果小陈遇到小山茶……2 周政和忙完手头工作已经凌晨两点了,在床上干瞪眼挨到五点,给她爹打电话,爹秒挂。等了半个小时,周从嘉给她拨了回来。 “呃,爸。” “嗯。怎么这么早就打过来?我还没到家,你妈不在旁边。” 周政和挠挠头,“啊,我和我妈已经打过了,给您也打一个,呃,汇报一下我最近的生活。” “打过了?上午不是说最近太忙没给家里打电话?” “……这不您给我打电话提醒我了吗,我当时是有事要忙,挂了电话后,一想我妈肯定很想我,就先给她打了一个。”这不算撒谎吧,周政和脑门冒了层薄汗。 “哦,挺好的,多和你妈联系联系。你不是要汇报你的情况吗?说吧。” ……… 晚上九点,周从嘉回到家时一楼已经熄灯了。楼上主卧是空的,周从嘉走到陈佳辰的“快乐老家”,没敲门,压动门把手直接走进去。 女人坐在桌前明显一哆嗦,大大睁着眼睛。她穿着一套仙气飘飘的家居服,浓密乌发拢在肩膀一侧,素净的脸蛋抹了各种护肤品,暖色调的灯光下莹莹发亮。 “你吓我一大跳!”陈佳辰丢下笔,起身给周从嘉脱外套,柔声道,“忙完啦?不是说今天很忙要在单位睡嘛。” “我说不回来你就不会问问我在忙啥?” 啥意思,陈佳辰有点凌乱,“……下次一定。” “你干嘛呢?” 周从嘉往桌子看去,不是花里胡哨的胶带和贴画,而是几张做旧宫廷风的牛皮色稿纸,密密写了两大页文字。 他拿起来逐字读过去。 “……我们谈论爱情与浪漫时,常常是在谈论一种被社会所规训和接纳的“爱”。它通常是温暖的、建设性的、有益于生活的……他们的爱不是慰藉,而是撕裂;不是互补,而是镜像……这种爱的本质,是一种极端的确认。它残忍地告诉你:你并非孤独地存在于世,有一个灵魂与你的频率完全一致,你们能精准地触及对方最深的痛苦与狂喜。这种确认感,带来的不是幸福,而是一种致命的引力。它让你无法安心于窗明几净的客厅,你的心永远在荒原上呼号……” 读到一半时,周从嘉看了陈佳辰一眼。 “我们为之战栗,是因为在我们内心深处,既惧怕也渴望这样一种极端、失控。它意味人生无法再用幸福或不幸来衡量,生命价值只在于我们是否曾如此强烈而自毁式地验证过灵魂的深度与边界……” 周从嘉捏着两张纸又倒回去看了一遍,沉默良久。陈佳辰有些忐忑地问,“怎么样?” “字写得挺好的。”周从嘉憋半天,脸色有点难看,“内容也挺……挺深刻的。怎么想到要写读书笔记?” “也不是读书笔记,是我下周叁要在沙龙做的分享。你读书那么多,给我提提意见呗?主题是爱情与浪漫。” “……可以啊。之前发过言了?” “发过两次,大家反响挺热烈,都给我弄不好意思了。高老师还给我提意见了呢。” “是吗?提什么意见了?” “我想想……呃,太多了,记不清。说我解读时太囿于essentialism,把文学作品过度简化了什么的。” “还挺犀利。当场就说了?” “没有,可能是给我面子吧,结束后跟我讲的。高老师可渊博了,我没太听懂,也不好意思打断他。” 周从嘉眉毛轻微地皱着,看了眼时间,“你最近在屋里就是写这个东西?” “是呀,笨鸟先飞嘛,”陈佳辰鼓鼓嘴,“我哪像你能脱口成章,得台下多准备准备呀,不然言之无物多丢脸。” 周从嘉心情复杂,老婆发展点健康的兴趣爱好他举双手赞同,但……没必要投入这么多精力吧? “别写了。我要泡澡,你帮我放水。” “好吧好吧。” 陈佳辰把钢笔拧上帽,将两张纸珍而重之放进文件袋里,跟着周从嘉出去了。 老高最近太苦恼了。 清晨对着镜子涂剃须泡,抹着抹着停下来,板着下巴照照左脸看看右脸,怎么都是傅粉何郎,风韵犹存。再加上他儒雅温和的气质,渊博深厚的学识,幽默风趣的谈吐……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惹人注目能怪他吗?老高长叹一口气。 高小景进来取直板夹和定型喷雾,狐疑地瞅他一眼,“咋叹气了爸,没老啊,老帅了,男人四十一枝花。” 老高对儿子抱怨,“别放臭屁了。我这心里后悔啊……不应该揽这档子活。” “啥活?” “读书分享会呗!上级号召要丰富浔潭市民的文化生活,给我安排个这玩意,本质就是给市长夫人组的局,陪夫人读读书打发打发时间……天哪,我早说不行不行,非要我干。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智者不涉于险滩,再干下去要坏事了,得赶紧把这事辞了……” “什么意思?谁是市长夫人?” 老高瞪他一眼,喷道,“真没眼色,书都白读了!天天往那儿溜达,谁是那碟醋都看不出来!就陈太啊!” 高小景震惊过后要笑嘻了,“我没听错吧爸,佳佳姐?你怕佳佳姐喜欢你?” “什么佳佳姐,没大没小!你少跟人家搭话,放尊重点。” “我和佳佳姐是校友啊!我都没叫学姐,佳佳姐都不生气你急啥。我叫什么?陈小姐?陈阿姨?陈太太?” “……懒得跟你废话。” 老高又瞪起眼睛,“我哪个字提喜欢了?不要乱定性,这个问题很严肃!你别胡说八道!” “我就不明白你在疑神疑鬼啥啊!” ”……你懂什么。你不觉得夫人越来越融入了嘛?一开始还不爱说话,现在越来越积极发言了……分享稿子变长了,变得更细腻了,更用心了……每次沙龙结束后都要和我讨论好久……” 明明是你逼逼个没完,佳佳姐还穿着高跟鞋呢,倒了好几次脚。 “嗯嗯知道了。爸你没必要辞啊!办得好好的你非要辞,领导怎么看你?领导觉得你俩有事!做贼心虚转地下了!” 老高手一哆嗦,在俊脸上划了个小血口。 “你不想跟佳佳姐多接触我可以帮你呀,问候一下读书情况啊,确定一下时间地点啊,探讨一下讨论主题啊……我小嘛,叔叔阿姨都把我当小孩,这样行了吧,你就台上喷唾……侃侃而谈就行。” “……也行吧。警告你,放尊重点!” “你就放心吧。” tbc 如果小陈遇到小山茶……3 早晨的餐桌挺安静,周从嘉搅弄着碗里的燕麦粥,看向对面无精打采的女人,“你没什么想说的?” “说啥?” “说说你最近的兴趣爱好呗。” 陈佳辰觉得周从嘉有毛病,天都没亮硬拉她又手写又填空,吹拉弹唱忙活一通,喉咙一点都不舒服,吃顿饭也不消停,还要她当收音机给他听个响。 “好吧,”她无意识地叹口气,强打起精神,“我跟你说哦,我古筝课学到汉宫秋月和渔舟唱晚了,一开始感觉比钢琴简单多了,后来左手的部分多了,发现滑音想按准其实很难,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哦你不是挺喜欢《流水》吗,我给你录一个《高山流水》当手机铃怎么样?” “可以啊。”周从嘉想了想,“定风波,晚晴,赤壁怀古我也挺喜欢的,你给我录一套吧,我没事就可以听一听。” “嗯嗯好呀!” 想到周从嘉坐在他办公室用她的琴声放松身心,陈佳辰有点兴奋,好浪漫,他俩成为周子期和陈伯牙指日可待,又有动力练琴咯! “乐器都是入门容易精进难,要不先专注这个兴趣呢?最近省里来了位音协的专家,可以请他指点指点你,不过他是临时过来做指导,也就呆一两个月。你别的事可以暂时停一停,比如那个软笔啊,文学沙龙啊。你说呢?” “啊?” “你不想?” 陈佳辰头都大了,她又不艺考。 “你那样弄我就没兴趣了,压力好大,我才学到四级曲目,让专家辅导我,太浪费资源了吧。再说了,软笔和文学沙龙我都很喜欢,不想停。” 周从嘉瞥她一眼,“你那沙龙的高教授也是专家,你怎么不说浪费资源了?” 陈佳辰挠挠头,“古筝我是小白,文学上我多少懂点呀,能聊的来。” “没事,那随你。”周从嘉不再坚持。 上午,周从嘉在办公室拨了通电话。“喂,海鹏吗?没打扰你工作吧?哈哈!你给我发的市民文娱建设活动报告我看了,不错,搞得很红火嘛。我听说文旅局指导下那个……高教授牵头办的那什么文化沙龙,反响不错?” “是是书记,我们一直在积极推进基层文化品牌建设。高教授这个沙龙,算是民间自发组织、官方引导支持的典型,主要是面向市民解读一些文学经典,提升审美情趣,简报上也提过几次……” 周从嘉哼一声,往后一靠,在空白的笔记本上随手划拉一些线条。 “我爱人你也知道,社会经验不多,心思单纯,她倒难得挺爱去的。这本来是好事,不过,探讨的主题是不是有点太‘贴近生活’了?好像都是《简爱》《呼啸山庄》《红楼梦》什么的。咱们这沙龙既然是我市文娱建设的‘典范’,又有高教授这样的大拿主讲,把情情爱爱当成主菜,有点?哈哈,你们读书人的事情我不太懂。有点大材小用了。再说,这种过于聚焦个人情感的主题,我也担心引起不必要的误解,毕竟是半公开场合嘛,不好把握住度。” “……书记您提醒得非常及时,这方面确实是我们工作不够细致。” 电话那头的语气严肃起来,“我们没有完全把握好内容导向的尺度和可能产生的社会影响……请您放心,我立刻去了解情况,妥善处理,务必保证活动的性质和导向性不出偏差……” 手机上缘弹出两条消息,说夫人出门了。周从嘉点进去看,有张大院门口的监控截图,陈佳辰打着伞穿一身防晒服,没带帽子,头发好像卷过。 他随口应付海鹏,“嗯,具体怎么把握你看着办。主要是活动本身的方向和可能存在的风向需要控制一下,高教授毕竟是学者,也是为我们文化建设出过力的,要尊重。好,你去忙吧,辛苦。” 昨晚睡前,陈佳辰确实跟他报备今天要出去和朋友吃饭,在一家他去过的餐厅,中不中洋不洋的。当时正巧有电话拨进来,他就没细问是哪位朋友。周从嘉把手机递在下颌,思考了一会儿。 海鹏给下面打了好几通电话,大概了解情况后,压着怒气给老高打过去。 “喂?局长您好!您好您好,正想跟您汇报一下沙龙的计划呢,下一期我们打算深入探讨一下霍乱时期的爱情……” 情情爱爱,海鹏现在半个字听不了‘爱情’,冷冰冰打断他,“高老师啊,你可真是,唉!说你什么好?长话短说吧,局里刚开完会,认为你那沙龙的主题内容过于倾向私人感情领域,尽是男男女女那点事!和我们倡导的主旋律存在一定的偏差啊。” 老高腾地从躺椅站起来,“啊?这……我们只是解读经典文学,而且主题涉及到方方面面,绝不只是,呃,私人感情领域。大家反响也很热烈……” 电话那头又打断他,“某些特定听众的反响,能代表活动的正确导向吗?高老师,你是聪明人,我不想把话点得太透。领导家属参与的活动,更要注意社会影响和舆论观感!瓜田李下,要懂得避嫌,这对你,对活动,对相关人士都是好事。” 老高冷汗唰地下来了。 坏了,坏了,坏了。他想起夫人分享稿上娟秀文雅的字迹,想起夫人和自己讨论时崇拜的语气,想起夫人看向他时那亮晶晶、脉脉含情的美丽眼睛……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魅力大是他的问题吗? 如果小陈遇到小山茶……4 “局、局长,您千万别误会!我和……我和所有参与者都只是纯粹的文学交流和学术讨论,绝对没有任何其他意思!夫人她只是……” “——哎?高教授!我可没说你有任何意思,更没说夫人有任何意思。意思这东西不需要真有,只要别人觉得有意思那就没意思了。你能理解吧?” “我明白我明白,我是绝对没有那个意思!请您和领导一定要相信我的人品!我……哎呀,我今天还想给您报告呢,我之前申请的一个加州伯克利的访问学者项目,对对,项目前两天批下来了,那边催得比较急,我下周就得走……那这个沙龙恐怕只能交给别人了,唉是的,真是抱歉,是我考虑不周,给各位领导添麻烦了。” “哦?” 局长的语气缓和不少,流露一丝轻快,“出国深造,这是好事呀,沉淀沉淀您的学术成果。嗯,当然要以您的事业为主!既然这么急,这边的收尾工作就交给我们来办,您专心忙您的事。哈哈理解理解,浔潭需要您这样的人才……您行程确定下来报送我们一份,好好那就这样,不打扰您了,祝您一路顺风!” * 陈佳辰在服务员引领下跨过小桥流水,来到幽篁间一个半开放的小包厢。 她一眼看到桌子上有一大丛粉紫色系的花束,张牙舞爪,好几朵认不出品种。插得挺讲究,形态圆润饱满,包扎的缎带点缀着小小的珍珠。浔潭有这么高端的花店? 高小景坐在那摆弄餐具。他今天没那么花孔雀,偏长的头发垂顺地别在耳后,浅色系温柔风迭穿,锁骨间有条银色短项链微微闪动。 高小景一偏头看到她,起身迎她,“佳佳姐你到好早!到了跟我说一声啊,我出去接你。” “早吗?再晚就该迟到了。你没久等吧?” “我也是刚到。” 陈佳辰脱下防晒服,被高小景顺手接过去和他的外套一起挂起来,半推半扶着她入座。 桌子上摆了两套餐具,“咦,你那个学妹还没来吗?” “唉,她刚告诉我,她有事不来了。” 高小景小心看了陈佳辰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恼怒和惭愧,“真抱歉佳佳姐……我也很生气很不理解,刚和她吵了一架。这是学习取经的态度吗?真是丢咱们学校的脸!我跟她确定好几次时间地点,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忘了。她那事情重要,难道佳佳姐的时间就不是时间?” “没事没事,”陈佳辰有点尴尬,心想反正她也是在家呆着。她柔声软语安慰他,“她也不是故意的,你们是同学,别指责她了。事已至此……” “先吃饭吧。佳佳姐喜欢吃什么?” 俩人推来让去终于点完菜,高小景起身端起那捧怒放吐艳的花草,走到陈佳辰跟前,微笑道,“鲜花配美人,希望你喜欢。” 陈佳辰被看得不好意思,忙站起身接过来,“送我的?谢谢,好漂亮啊。” 陈佳辰心里挺感动,她经常往家里买花插花瓶,估计周从嘉和小和根本没注意过。上次收到别人的花更难以追溯是何年何月了。 “你喜欢吗?” “当然喜欢了。”奇花异草间有一朵其貌不扬的小白花,陈佳辰拨弄一下橘黄色的花蕊,“这是什么品种?” “lovelight,国内叫爱神,山茶花。” 高小景颇为复杂地看她一眼,把这枝花单独抽出来放到陈佳辰餐盘边,大花束摆在一旁架子上。 餐厅装修色调偏深,灯光偏暗。桌面不大,一枝纤长的山茶横亘大半桌面,从陈佳辰这边直伸到高小景手边。象牙白的顶灯光照得那花瓣有种奇异的坚实的纯洁。 “前几年我在国外念书,心情糟糕透了。” 菜还没上,高小景往两个人杯子里都倒了一点红酒。 “……身边人都不理解我,说我故作呻吟,吃饱了撑的,为赋新词强说愁。有钱有貌有朋友有爹妈,到底要怎样?别的留子怎么玩你就怎么玩,别的富二代怎么混你就怎么混呗。好吧,不能再思考了,我跟着别人的脚步走,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过。我想的是,做排除法呗,总有一天我会遇到那个正确的东西。” “结果就是,我不想要这个,也不想要那个,可我就是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到后来简直要绝望了,可能是这个世界不想要我,那我永远也找不到我的容身之处。越是置身繁华,越感到内心的黑洞在吞噬我……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陈佳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男孩,仿佛是看着二十年前在荒原孤独徘徊的自己,她点点头,漆黑的眸子有丝温柔的怜悯,“嗯,我理解。” 高小景垂下眼帘,轻轻抚摸山茶柔嫩的花瓣,“有一年春天我一个人跑去巴黎,随便买了本书蹲在路边看,小仲马的茶花女。一口气读到傍晚,实在看不清字了。我一抬头,身边就是一大丛lovelight,当时我还不知道它的名字呢。” “我当时满世界乱窜,总是在想,如果死在异国他乡的街头,多久会有人来认尸?一个月?谁来?父母,还是某个富有良心的酒肉朋友?我又想要谁来认尸?那个傍晚,我身边来来回回走过很多路人,他们说我听不懂的语言,体会与我无关的喜怒哀乐,但我没有感觉孤独,居然有点快乐……真的很神奇对吧?” “可能是青春期终于结束了,后来我就安定一点了。我走到哪个城市,都会刻意找一找有没有lovelight。”高小景笑了一下,“浔潭好像还真没见过?我是从外地邮寄来的。所以这座城市现在也有了,在你手边。” 餐厅一直奏着丝竹管弦,先是《高山》又是《流水》,渺渺茫茫,仿佛离他们很远,下一刻又好像很近。 高小景看向陈佳辰,“据说山茶凋零时不是一片一片落花瓣,是开得最灿烂的时候,整朵花直接从枝头脱落,很刚烈。你回去可以观察一下是不是真的。” 如果小陈遇到小山茶……5 终于结束第二场冗长的通话会议,周从嘉扔掉手机,后知后觉感到强烈的头疼。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案头大大小小的表格,按下传唤铃。秘书端进来午餐,添茶倒水,播放音乐,整理桌面。 《流水》轻缓的旋律从音响流出,周从嘉这时才想起来看私人微信。现在是下午两点,一个小时前他问陈佳辰吃完饭没有,到现在还没回复。周从嘉皱眉,拨去电话,响铃到一半没接,他就挂了。 他叫住秘书,“再联系一下餐厅,问问人走了没有。” 秘书出去给餐厅拨电话。 “还没走,十几分钟前汤先生加了两客甜品,哦,焦糖烤布蕾和蒙布朗。” “……什么先生?” 早在几小时前,秘书顺着订位留电很快查到同行人是高教授的儿子了,资料不多,这人活了二十四岁可以说是一事无成,在他爹一通运作下强塞进波士囤。大概是学术界里有亲爹,高小景虽没干过正事但也没干过恶事,参加过几次环保动保的公益志愿,去几家ngo组织实习又光速离职,频繁旅游,目前短期休学中。 再回到办公室时,周从嘉已经吃完饭了,站在窗前看下午开会要用的文件。 “汤显祖?” 周从嘉心想这男的脑子驴踢了吧。他瞬间又联想到陈佳辰闲聊时曾提起她的名字取自皂罗袍,脸色更难看了。 秘书有点尴尬,“是的,他订位时留的名字。抱歉书记,我上午没有留心。刚查了一下,他前年在ig在发过牡丹亭的门票,呃,应该是昆曲爱好者吧?” *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我在学校听过一次,好多年前了,和你差不多大。” 陈佳辰很小心地切分蒙布朗,把带着糖渍栗子的一半推给高小景,好奇道,“为什么遇到我时想到牡丹亭?难道我像杜丽娘?她才十六岁,我孩子都……你真开玩笑。” 高小景笑道,”和年龄有什么关系?” 他和陈佳辰对视一瞬,先错开眼神。“先说好,你既然说我是小孩,那你就不能生气啊。” 高小景有点不好意思地微笑,“……我最开始挺自大的,很冒昧地观察你,然后又以己度人,把你定性为,怎么说?某种天然本能的人性需求被压制了。你刚去沙龙时很少说话,那些人在台上洋洋得意地卖弄,只有你真的在‘听’,别人绝对是在溜号,或者挑毛病、伺机攻击。我坐在后面就在想,你为那些狗屁不通又傲慢促狭的见解鼓掌时,心里和我想的一样吗?这个世界真不怎么样……你肯定不知道,每次你托着下巴做笔记,头微微偏向发言人方向的那个神态,哎,感觉很忧郁,又有点,好像他们说出再惊骇丑陋的东西,你都不会惊讶,最多是伤心和怜悯。有些事情我们明知道不对,但我们只能听下去。” “啊……” 陈佳辰不知何时垂下眼帘,揾着自己发热的脸,不知作何感言,“你是有点自大。” 高小景低下头,戳弄盘中精致甜蜜的点心,“是啊,我也惊讶我怎么那么自以为是,我当时甚至没听你说过话。” 陈佳辰笑了,“没关系,”她追问道,“然后呢?这和牡丹亭有什么关系?” “你可以再去听听这曲子,那个花明柳绿、姹紫嫣红的后花园真的很动人。古今中外文学作品,有多少游园伤春的女人?都逊色丽娘。还记得《写真》吗?‘俺往日娇冶轻盈,奈何一瘦至此’。她的‘慕色生情’,在我眼里是种自恋自怜,一种对个体存在的思考,她的情欲需求是一种,她给自己的关于自我情感和价值实现的答案?” “我心里的牡丹亭太美、太真了。你一定懂,你给我的感觉就是那样。” 沉默很久很久,陈佳辰轻轻摇头。 “小景,我不是杜丽娘,也不是玛格丽特。如果你是杜丽娘和玛格丽特,那我更做不了柳梦梅和阿尔芒。” 高小景的眼神有一丝微弱但执着的希冀。他看向陈佳辰,轻声道,“你在我眼里是后花园和白山茶。” “抱歉。”包厢门突兀地敲响了。 服务员边鞠躬边进来,门半敞开,《流水》的乐声更响了,但不悦耳,夹杂着外面散座上略显嘈杂的宴饮谈笑声。 服务员好奇而忐忑地看向陈佳辰,走到她身边小声道,“女士,请您关注一下手机。” 陈佳辰如梦初醒,连忙起身去包包里拿出手机,十五分钟前有个来自老公的未接来电。周从嘉很少给她打电话,尤其是工作日白天。陈佳辰顿时联想到很多不好的情况,赶紧回拨过去。 响铃很久,接通的瞬间,陈佳辰焦急道,“喂,老公吗?老公?” “嗯?”周从嘉有点疲惫的声音。 陈佳辰松了半口气,不自觉拧起细眉,“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你在哪?” “我在‘一莳’啊,怎么了,你在哪?” “你还没吃完?” 陈佳辰急了,“到底怎么了呀?” “没怎么,”和她相比,周从嘉的声音和平常一样,听不出起伏,“和谁吃的?怎么没接电话。” “你不认识,是我最近在沙龙上认识的一个小孩,也在波士顿念的书。”陈佳辰有点抱歉道,“手机放包包里一直忘拿出来了,没有听到,让你担心了。” 如果小陈遇到小山茶……6 这时高小景站起身,“用不用我回避一下?” 陈佳辰稍微移开手机,有点歉色,“不用,我出去吧,你先吃。” 陈佳辰走出包厢,外面的光线明亮得有些刺眼,好像她身处什么角色,走在舞台的追光中。服务员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请她小心脚下石子路。她微笑道谢,请她去忙。 陈佳辰来到一片空地,边巡视周围环境边继续跟周从嘉说话,“现在没人了,怎么了老公?” “你知道他是谁吗你就和他单独吃饭,”周从嘉的声音变冷了,“我和你说过多少次?外面多少人盯着咱家一举一动,多少人等着从你这里打开缺口?今天是教授儿子,明天是老板弟弟,后天就可能是个什么记者!叫你吃饭你就吃,叫你聊天你就聊?你做事不提前想想风险?” 陈佳辰被劈头训一顿,瞠目结舌,好像这顿饭已经导致家庭破裂了似的。 她又自责又害怕,“我……我根本就没提过你,咱家的事我半个字都没提,更别说你工作的事了。吃顿饭而已,人家孩子都因为心理问题休学了,又叫我一声学姐,我作为过来人开导开导他不行吗?” 电话那头轻微嗤笑一声,“你先回家吧。” “你也回家吗?” “我怎么回家?你看看现在才几点,谁有时间像你似的整天外面乱跑。” “你又不回家你让我回家干嘛?” 陈佳辰突然极度委屈,“我在外面逛逛你也不愿意,为什么我做什么事在你那里都不行?小景比和和没大几岁!我饭都没吃完就出来挨你训,你到底有事没事?” 她看不到周从嘉的脸,但仿佛能感受到对面的惊讶,“……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辩,晚上再和你细说,你先回家去。” “……到底让我回家干嘛啊。”陈佳辰莫名感觉很伤心,“现在才两点半,我必须回家恭候你到晚上吗?你要没事你就挂了,我不想回家,我还没吃饱我还没逛够,你是不是就见不得我好啊?” 她等了两秒没听到回应,一赌气切断了电话。 陈佳辰站在那里摆弄很久手机,她其实什么也没看,只是需要一段时间来处理内心涌起的巨大失落感。 再回到包厢,高小景站在窗前也在打电话,言辞挺激烈,他转过头,脸色很阴郁,冲陈佳辰摆摆手示意她可以进来,然后背过身继续说。 “对不起爸必须打断你一下——能听懂我说话吗?为什么我和你讲话会这么费劲?如果你不能听我讲话你就没必要打电话……我办休学了我为什么要回去啊?我很累我很难受,回到校园只会状态更差,我真的没办法子承父业,你在那边不是还有个女儿吗?现在早男女平等了你去鸡她好不好?如果她也不听你控制,你再生一个,好吗?这次你肯定更有经验了!” “……爸爸你都四十了……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你走你的让我跟着你干嘛啊!我二十四岁了我知道我更适合什么生活……”高小景突然平静下来,“我花的是我妈的钱,我也可以工作。如果你说这个咱们就没必要聊了,好吗?祝您一路顺风。” 高小景收起手机,在窗前站了会儿,也回到座位上。 两个人心情都很差,一时都没有开口。那朵lovelight纯白的花瓣在桌面莹莹生辉,美好得不属于这个世界。 陈佳辰先开口,“家里出事了吗?” “没有,”高小景下意识回答,又苦笑一下,“也许一直都在出事。唉,刚才我爸给我打电话,说他下周要回米国,让我跟他回去。他从小就见不得我和我妈走得近,怕我们要害他。没人要害他,他倒把我妈害惨了。” 陈佳辰感觉内心有一股强烈的感情久久激荡。她共情他,怜爱他,想帮助他。可对他越了解越感到令人伤心的绝望。站在二十年后,陈佳辰救不了二十四岁的自己,也救不了二十四岁的高小景。 “我和太多人聊不来。” 高小景幽幽道,“我认为是主义的东西他们说是病……他们说是主义的东西我也觉得是病。尤其我爸,他对我的影响太重了,我和他只能聊点吃吃喝喝,不能再多,我会想一头撞死。” 两人都没胃口再吃甜点,高小景可怜巴巴地看着陈佳辰,“你要回家了吗?” 陈佳辰叹口气,“你想去哪?” 高小景便拿出手机地图认真思考起来,然后抬起头,“附近有家二手书店,要不要去看看?” “可以。”陈佳辰补充道,“先说好,逛完书店咱们就各回各家。” “嗯嗯。”高小景给她递过去外套,俩人对着架子上那一大捧艳丽到杀气腾腾的花束沉默,体积过大,抱在怀里能把脸挡住。 陈佳辰提议,“可以寄存在这里,我明天请人来取。” “算了,怪麻烦的。要不就给这家饭店吧,客人有喜欢的可以拿一支走。” 陈佳辰心笑道你也真高估了浔潭市民的文明素质水平,当这儿是大学校园呢。但她只是点头,请服务生进来把花抱到前台去。 “等一下,”高小景从那洋洋花海里抽走一只小白花,笑着叮嘱服务员,“每人只能拿一枝啊,不要贪心。” 服务员出去后,高小景把这枝lovelight递给陈佳辰,自己拿起餐桌上的那朵,冲她晃了晃,插在书包边上 。 “浔潭一共就两枝,咱俩平分哈。” tbc 如果小陈遇到小山茶……7 陈佳辰把山茶花用丝巾裹好放进包里,和高小景一前一后走出包厢,回到现实世界。 高小景出去加甜点的时候就把账结了,陈佳辰过意不去,怎么好意思让你一个没收入的学生请客呢?高小景说你就当子偿父债吧,听老高讲课的人都应该索要精神损失费。 沿街道走出叁四百米,两人很默契地没对话,隔得不近,有好几个步履匆匆的路人从他俩中间穿过。又走了一段便看到一家仓库大甩卖似的书店,没有招牌,没有装修。门口摆了台老式秤,秃头老板坐在摇椅里专心刷抖音,看都不看他俩一眼。走进去,满墙满地堆着陈年老书和报纸杂志,大部分称斤出售,二十八一斤,二十一斤,十块一斤还有两块一斤。 高小景在书架间穿梭,啧啧称奇道,“浔潭还有这种宝藏小店?” 估计快没了,陈佳辰幽幽地想。 某市今年的发展大计包括市容市貌提升。陈佳辰说你们修修路是好事,外立面怎么也要统一,这不是破坏原始的文化风貌嘛?周从嘉说主要是安全隐患问题,文青们喜爱的原汁原味老旧建筑普遍面砖脱落,私搭乱建,电线老化外露,你也不想走在街上天降违规防盗网、雨棚什么的吧。陈佳辰说这个我理解,我说的是店面招牌呀门窗呀,一刀切是不是有点形式主义?完全抹杀了城市的创新活力和生命力。知道你们得考虑管理成本效率还有效果,但可以多给几种设计方案供商家选择啊…… 这么多年了,周从嘉每次听她针砭时弊就俩反应,要么笑要么一脸便秘。那次他就笑,不知道为啥笑,说第一没要一刀切,第二你讲挺好的,继续保持普通市民参政热情…… 唉,陈佳辰正好经过一片马恩列毛经典着作专区,有点后悔刚才在电话里对周从嘉发脾气。联系不上人他肯定很担心呀,不知道他当时身边有没有外人,自己声音应该不大吧。但她马上想到高教授匆匆出国保不准是周从嘉从中作祟,越想越来气,哼,不道歉。 高小景一改午餐的忧郁小王子格调,又变得很二哈系男大。 他先跑去硬查老板户口,老板你做什么的呀店开几年了生意好不好你一文化从业者你咋不读书?老板直翻白眼,他又回来,两下爬上书墙边的梯子。高小景人长得高大,一动弹,破木架子就摇摇晃晃。 高处的藏书滞销多年,博得高小景连声赞叹,说是外国原着,好多都没听说过,问陈佳辰想看什么类型?陈佳辰胆战心惊,“没有,你拿完赶紧下来,这梯子感觉不结实。” “哎?我可玩过极限运动,运动能力很强的,这算什么,更高的我也跳过。” 梯子目测近两米,陈佳辰仰头看他,一阵眩晕,“我知道你强,你别跳,慢慢下来。” “来来,你接着点。” 陈佳辰手忙脚乱接住两本书,高小景来劲了,“你去往边上点儿,我跳给你看。” 高小景没啥犹豫就跳下来了,像豹属动物也像长着翼膜的飞鼠,后摆臂屈膝缓冲一气呵成,姿态确实很健美。他往后捋了把头发,青春活力,有点得意地冲陈佳辰笑。 陈佳辰给他鼓掌,心里发麻。这人是不是抑郁转双相了? 陈佳辰从轻文学区域随眼缘抽了两本书,和高小景隔着一尺距离在书店深处一条无靠背旧沙发坐下。她拿的是陆茵茵的《台风天》,翻了两页感觉挺轻松的,短篇小说集。 两个小时后陈佳辰从书中抬起头,叹口气,心情像一团拧不干的湿毛巾。情节简单,文笔细腻,微小叙事,处处流露出一种无可奈何的哀愁。高小景探头过来跟着看了两页,突然问,“你经历过台风吗?” 陈佳辰年轻时经常去海岛度假,都是晴空艳阳碧海蓝天。浔潭倒经常受东南沿海台风影响,她宅在家里听雨品茗,没觉得怎么样,现在想来每年防洪减涝够周从嘉忙活的了。 “好像没有吧。你经历过?” “前两年我去叁亚玩遇到了,十四级,停工停学,停水停电没信号。我还录了音。” 高小景拿出耳机盒,一只递给陈佳辰,一只塞进耳朵里。 她原以为会听到细微或嘈杂的市井之声,猝不及防被带入一场足以使所有渺小生灵感到震颤的骤雨狂风。 最开始是将起未起的风声,轻快有力,跟白噪音似的挺好听,约一分钟后音量变大了,类似高铁会车或者飞机引擎声,仿佛下一秒就有暴虐的冷雨打在陈佳辰身上。明明是一场灾难的声音,陈佳辰听着听着感觉有点紧张,更有点兴奋。 眼前的层层书架后是现代科技组成的钢铁森林,这一刻陈佳辰置身台风眼,无风无浪却危机四伏。高小景身上有强烈的自毁意味,陈佳辰说不清她是心驰神往还是畏惧,亦或某种作壁上观的悲悯。 戛然而止,她意犹未尽,自作主张伸手按了重播键。 第二遍听完,高小景收起耳机,笑道,“再录手机就报废了。” 陈佳辰看了高小景半天,眉头轻蹙,有些忧色,“你把手伸出窗外这两分钟,心里在想什么?” 高小景愣住了。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什么也没想吧。当时只录两分钟是突然意识到录了也没用,没有能分享的人。” 如果小陈遇到小山茶……8 陈佳辰笑道,“我觉得好听,很震撼。你可以传到社交平台上去,会有人喜欢的。” “好啊。”高小景扒拉手机相册给她看,很多异国情调的人文风景照。“可以整理整理传到ig上去。你会看吗?” “拍这么好,必须关注。” 高小景便很高兴,站起身大大伸了个懒腰。陈佳辰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五点半了,不知道周从嘉今天有没有应酬。 “走吧。”她一眼看出高小景想说什么,“不吃晚饭,咱们约定好了的。” 陈佳辰给俩人挑的书结了账。高小景是开车来的,车还在一莳,他没提送她回家,只说送她到公交车站。 天色渐晚,街上的人变多了。陈佳辰想到自家深深庭院几重,莫名焦虑,步子都变快了。高小景突然拉住她的包包,“等等红绿灯。” 陈佳辰回忆一下路线,“可以不过马路。” 高小景指了指天空,“今晚落日很美。” 她顺着高小景的手指望去,定住脚。橘红,绛紫,淡金……霞光在云翳中璀璨地燃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到高潮,随即黯淡下去。 “真美。”陈佳辰情不自禁。 高小景在她身后感叹,“我最喜欢落日,可也讨厌夜晚。” 十字街口的红绿灯一百二十秒,有人嫌长,有人叹短。 灯绿了,两人并肩而行,陈佳辰安慰他,“古典文学里有很多夜奔的意象。夜露湿冷,但夜奔的尽头是日出。都说靠近幸福的时刻是最幸福的嘛,嗯,所以你很累的时候,先别放弃,走过命运的低谷就是上坡路了。” 公交车到站,俩人道别,高小景又叫住陈佳辰,“哎,咱们下次去爬山吧,可以看日出。” 陈佳辰回首宛然一笑,没说话。 车辆起步,她的余光里,高小景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了。 回到家已经六点多了。陈佳辰打开灯,站在静悄悄、空荡荡、亮堂堂的大厅中央转了一圈,若有所失,不知该干点什么。 手机丁零一响,是高小景给她发邮件,mp3文件,命名是今天的日期。俩人至今没提过加微信。 陈佳辰将音频保存下来,播放,在台风声中反复相看家里样式各异的花瓶。重播两遍,选定了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滴型玻璃瓶,陈佳辰将那枝lovelight插进去,添点水,摆在餐厅桌子上。 天色黑透了,她托腮坐在餐桌边,感觉客厅的灯光比平时更白亮,更冷漠。白天时高小景说了好多话,她也说了很多话,一顿饭吃仨小时,可家里安静得跟异世界似的。 等陈佳辰洗澡泡澡又做完一整套身体护理,已经八点半了。她裹着丝质睡袍下楼来,坐在大厅沙发继续看《台风天》,一边看一边无法控制地感到伤感和懊悔。 不应该为了某种精神需求这样对待高小景。陈佳辰当不了救世主,二十年前不能,现在也不能。如果她没有能力把高小景从虚无中拉出来,就不该给予他希望的错觉。人总是贪心的,她太了解这个了不是吗,一点点温情,足以让陈佳辰高小景这类人误以为找到了己身与世界坚定稳定的联结。连自己的生活都搞不明白的人居然妄想救赎其他人。她比高小景年长整整二十岁,除了不痛不痒的关心和鼓励什么也给不了。为什么?陈佳辰很悲哀地想,她太弱。弱者在年轻的时候还有青春,还有逆袭翻盘的可能性,到了中年还有什么呢?尘埃落定,在日复一日中反刍自己的失败人生。 想得正入神,玄关响了,陈佳辰放下书走过去。瞟了眼时间,九点多了。 周从嘉挽着外套靠在门口,身上有浓重的酒气,垂着眼睛,一脸被工作先强奸再骟割的麻木。 无需任何思考,陈佳辰熟练地跪下身摆拖鞋,捧着周从嘉脚腕给他脱鞋,正脱着她突然觉得自己是巴甫洛夫的狗,肌肉记忆都练出来了。狗还得到食物了她得到啥了? 陈佳辰瞬间悲从中来,腾地站起身,气道,“你没长手是不是,你自己脱!” 周从嘉愣住,站那没动,抬眼看向她,他眼睛里有好几道过疲劳的红血丝。 陈佳辰马上心软了,一边腹诽你真他妈是个老巨婴,一边又哀叹没有我你可怎么办,身不由己地蹲下去要给他换另一只鞋。还没跪稳,周从嘉突然弯下腰,一伸手把她推到一边,自己换上拖鞋往楼上去了。 周从嘉从浴室出来时,主卧床上没人,他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深吸一口气,去了陈佳辰的快乐老家。 被子拱起一道人形,他坐在床边往屁股的部位拍了拍,伸手去掀,没掀动。周从嘉脸色一沉,一使劲把整个被子扯翻,陈佳辰抱着巨大的软枕,脸深深埋在里面,一副拒绝沟通的姿态。 周从嘉忍无可忍,“你差不多得了,回主卧去。” 陈佳辰突然扔开枕头坐起身,眼睛和鼻头红红的,带着浓重的哭腔嚷道,“你扒拉我!你扒拉我!你居然敢动手扒拉我!” 周从嘉面对突如其来的指控愣了一下,意识到是玄关换鞋那茬,他当时确实挺窝火,可他真没用力啊。周从嘉赶紧把八爪鱼似的女人硬抱在怀里按住,往她屁股大腿上揉按,服软道歉,“对不起,没摔疼吧?摔到哪了我给你看看?” 陈佳辰一边哭一边推他的手,“不用你看,你推我的时候你怎么不看!” 周从嘉以为她真摔伤了,忙把女人放趴倒,跨在她腿上。一手攥着她两只手腕摁在后腰上,一手撩起睡袍和睡裙,把内裤往下扯,往雪白的屁股和大腿上不知道是检查还是挑逗地揉搓好几把。 陈佳辰气得干扑腾腿,感觉下体湿漉漉吐着液体,更生气了,“别捏了没摔坏!” “你有证据吗?” 周从嘉把薄薄的内裤顺着膝窝小腿继续往下扯,扔到地上,俯身压上她后背对着耳朵眼吹气,“我帮你测试一下功能受没受损。” tbc 如果小陈遇到小山茶…9(h) (纯搞凰无有效剧情可以跳11) 推了老婆是他不对,周从嘉本心想多哄女人几句,可别因为这点破事留下案底了。奈何女人鲤鱼打挺似的干蹦跶,一边蹭他一边哭哭啼啼。那没办法了。周从嘉丢开身下的浴巾,先干了再说吧。 陈佳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从看日落的时候她就开始伤感,这股忧伤劲儿自回家后愈发强烈,以至于忍不住对周从嘉撒气。看到周从嘉一脸错愕她又心疼了,自己多年来亲手培养的恶习,怎么能突然因为这个骂他?难道自己就可悲到这种地步,要扯这么小的事情证明自己的家庭地位?还是她心里很清楚男人会包容她才恃宠而骄?可他到底是宠我才包容我还是根本不在乎我的心情? 顾不上琢磨千转百回的心绪,陈佳辰被迫专注眼下的情况。周从嘉那根硬邦邦的玩意跃跃欲试地臀缝间来回滑动,龟头几次磨到洞口,就是不进去,碾过窄缝去撞敏感的珠子。你他妈这叫搞测试呀。陈佳辰想骂男人是受低级欲望驱使的发情期动物,结果自己的身子更不争气,被肉棒随便磨几下就一口口吐黏糊糊的液体,肉瓣翕动着想要更多。压在她身上的男人肯定也察觉到了,埋在她脖子里亲着亲着突然就嗤笑一声,咬了她一口。陈佳辰咬紧嘴唇,自觉脸上无光,偏偏周从嘉从不珍惜自己富有催情效果的音色,污言秽语张嘴就来: “你到底摔没摔疼?没摔疼你哭成这样?疼?疼成这样了屁股还这么有劲儿死命往上撅?真疼咱们就上医院看看呗,这鸡巴又不是医生,你吸它有啥用?我看你不是有病,是发骚了,你自己说是不是?” 陈佳辰下身立刻不动了,可这不更方便他为所欲为了吗?话都让他说尽了!要不是两只手还被别在背后,她非得给周从嘉一个大嘴巴子……呜呜呜,她哪里敢扇他,陈佳辰鼻子一酸又想哭了。 “你才发骚,你天天发骚,你……你先把我手松开……呜呜呜,你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 周从嘉松开她手腕,好心给她揉两下肩关节。陈佳辰哼一声,使劲一甩肩膀,周从嘉一看她这样躁火和欲火都上来了,一手摁住她后背压在床上,一手照着白嫩的屁股就是一巴掌。两坨臀肉颤巍巍的,他更兴奋,使劲拧了两把。 “不想听我说话?那你想让我干嘛?你下面那小嘴儿我可太懂了,上面那嘴说给我听听呗?” 陈佳辰刚要骂他,结果花穴突遭袭击被塞进去两根手指,就着丰沛的液体又是捅又是搅拌。 “我想让你离我远点……你轻点……啊——” “离你远点?我到底听你哪张嘴的?你看你这吸的,啧啧,流我一手。你这天天泡茶喝水的没白整啊,嗯?是不是就等着这时候流呢。” 陈佳辰死命埋在枕头里,声音气势全无跟撒娇似的。那两根手指抽动得越来越快,满怀恶意地来回揉弄花径壁凸出的一块软肉。陈佳辰不受控地浑身一颤,抱紧枕头尖叫一声,高潮了。 周从嘉抽出水淋淋的两根手指往陈佳辰脖子里抹,笑话她,“爽就爽了,有什么不好意思,跟个鸵鸟似的干啥?你起来点别闷着了。” 陈佳辰没理他,做好火力全开舌战周儒的准备后翻过身,一张嘴光速哑炮。屋里就开了盏台灯,暖融融昏暗暗的,再隔着点生理性眼泪,男人的脸跟开了层柔光似的,深邃幽暗的桃花眼凝视着她美丽的肉身……高大健硕的裸体居高临下地骑跨在她身上,他浑身热腾腾地蒸发着沐浴油的香气,可能还带点专属他的气味……再加上仰视视角的缘故,周从嘉整个人出奇地…… 这姿势可谈不了正事,陈佳辰小脸通红,顾不得唾骂自己对着个裹二十年的老男人也发情,扭动着身体想先坐起来。 嗯嗯正面好,该轮到正面了,半天还没看见奶子。周从嘉硬是扯下女人的睡裙,抓住那对软绵绵的乳房蹂躏一阵,火急火燎就想开干。陈佳辰细眉一拧,胳膊横在他胸膛上,不高兴,“你……啊!我有话要跟你说!” 周从嘉挽着她膝窝往上折,从善如流,“我捅下面又没捅你上面,你说呗我听着呢。” 两句话功夫陈佳辰已经被摆弄好姿势了,男人撑在她上方提枪就要进。距离一近,周从嘉脸上那层脉脉柔情的滤镜咔吧就碎了。哪有什么骑士哪有什么王子,明明还是那个色欲熏心的发情野兽嘛。陈佳辰今晚不知道第几次悲从中来:他根本不是为我的美折服,他就是鸡巴发痒想找地方捅。 “啪啪!” 陈佳辰尖叫一声,可怜兮兮抱住疼麻了的乳房。她此时太性奋,一张嘴就像呻吟,“呜呜……好疼呀!你干嘛这么使劲!” “含着鸡巴还能走神?真欠操。你要说啥你说啊,我等着听呢。”周从嘉俯身把女人抱起来让她坐在怀里,扶着她腰胯往上使劲顶送,“预告半天了也不说,净给我整这出。没话说你就老实叫床,叫大点声,快点叫。” 陈佳辰喘得很急促,眼前雾蒙蒙地发虚。在茫茫的爱欲之海沉浮颠簸之际,她艰难捞住一些冷白色的碎片。一会儿是essentialism一会儿是lovelight,一会儿是政治影响一会儿是模范家庭。呼啸山庄、牡丹亭、茶花女、台风天,甚至想到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生而为冬妮娅是她的错吗?就算是她的问题,她已经改变很多了,全是周保尔的错! “啊……你等一下……我有话说!你对我不好!你——啊!”陈佳辰大脑一片空白,甬道剧烈收缩又酸又麻又爽,她扒在周从嘉身上使劲搂住他的脖子,好半天才缓过神。 “你好了?那我继续了。” “嗯……” 陈佳辰意识清醒点了,事不宜迟,她得赶紧抓住这段不应期。“我有话要问你……高教授突然出国了是不是你安排的?我昨天刚跟你分享完我的进步你今天就把人弄走了,这什么意思?就因为我早上拒绝跟你那个专家练古筝?你怎么这么专制!我又不是无缘无故拒绝你,我更没说不给你录曲子,慢慢练不成吗?关键,关键是我都明确说了我喜欢去沙龙你居然还这样做!你,你根本就不尊重我!你从来都是嘴上说尊重我背地里控制我!你这是在干涉我的自由!不把我当人看!你说,你说,我对你来说是什么?你说呀!” 说着说着陈佳辰已经真心实意地流下眼泪,语调也越来越高。 “我操……” 周从嘉渐入佳境突然听到噼里啪啦这么一大串指控,鸡巴和脑瓜都一抽一抽地作痛。女人在他怀里哭得直抽抽煞是可怜,他也不好意思蛮干。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闲得我整他?他在伯克利有个什么项目提前了吧,上午给文旅打的报告……你说得好像你那沙龙黄了似的。你去啊,走了他还有别的老师给你讲,你当他金子呢。” 趁女人愣神的功夫,周从嘉赶紧把她摁倒在床上,用胳膊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珠。“行了行了这事过去了,别哭了,你是我老婆呗你是谁。”生怕女人再逼逼叨叨败坏兴致,周从嘉捧起她的脸深吻下去。 tbc 如果小陈遇到小山茶…10(h) (纯搞凰无有效剧情可以跳11;失禁play警告) 陈佳辰被亲得七荤八素,轻度窒息中难得感到被强制占有的强烈幸福。她想到春雪里清显和聪子雪中马车的初吻,想到流苏和范柳原的跌入镜中的吻,想到黛西blossomed for him like a flower……文学史上再高超美妙的文字不过是坐而论道,躺在所爱之人坚实的臂弯里被温柔亲吻着,陈佳辰感觉心脏的部位已化作春水融融,整个人如堕云端:这个人一定是爱我的,不然何以吻得这样细腻、深刻、热烈又饱含浓烈的爱欲呢? 缠绵良久,周从嘉抬起头,女人还停留在爱的幻梦里不愿醒来,两眼迷离地看着他,颇为羞涩,“我还想要……” “嗯嗯给你。”周从嘉满心爱怜地在女人红扑扑的脸蛋上掐一把,忙着提枪往肉洞里进。 陈佳辰眼角还带着晶莹的泪花,语气很幽怨,“我不想要这个,我想要你亲我……” “好好亲你。”肉棒重新被温暖的花径包裹吮吸着,男人满足地喟叹一声,边耸动下身边含住女人的唇瓣。谁知还没亲几下,女人又推开他的脸。 “我不要这个……” 陈佳辰接受她和男人不是木石前盟了,但没想到连金瓶梅或叁言二拍都混不上,更接近肉蒲团,灯草和尚,绣榻野史,这世界原来是根屌的形状。陈佳辰拔高声音,委屈得快哭了,“我不要你这玩意,我只想要你亲我!” 遛狗呢!东一出西一出,整半天一次没射出来,周从嘉再好的耐性也告罄了。他脸一黑,摁着女人胳膊提枪开干,“你不要我要!你都爽几次了我还一次没爽到,有没有道德?有没有底线?有没有素质?”不顾女人在身下唉声叹气干啼湿哭,周从嘉猛地对准花径内的g点快速抽动,花液全堵在里面,在抽插的间歇从穴口渗出去,再捣回来。女人细眉紧蹙,闭眼张嘴,一副痛苦又迷醉的神色。周从嘉感觉阴茎被剧烈收缩的甬道夹得又痛又爽,快要到达顶峰了,他往女人微张的小嘴塞进两根手指,搅弄滑腻的舌头,嘲笑道,“来来,你现在再说你要不要?要不要?你不要你还拼命吸,老子想出去都出不去……” “你等会儿!” 陈佳辰拼命摇头甩开他的手指,带着哭腔又是呵斥又是哀求,“……你先等会儿……老公你先出去……” 周从嘉暴怒,“他妈的可能吗?一次两次叫停,玩呢?你今天这张破嘴只会说不是不是?非得用鸡巴给你堵上?”他气得大头小头生痛,往女人浑圆的奶子上扇了两巴掌,憋着口气,次次都往最深的花口报复式的操弄。 “啊!呜呜……我没玩你……真不行……” 陈佳辰欲哭无泪,肚子里某个部位发酸发麻一阵阵释放危险的讯号,她慌得要死,“我想……我想小便,你等会儿我去一下卫生间……” 哦?周从嘉使劲按了一下女人小腹处微妙的弧度,听见女人下意识轻呼一声。他更为猛烈地耸动下体,在女人的尖叫中异常兴奋,“没事,你尿吧,就尿我身上。” “不不不不……” 陈佳辰憋得小脸通红。下体被操得有点失去知觉,好几次误把淫靡的水声当成已经失禁的信号,“……我真不行……老公你让我去一下我很快回来……求你了……” 周从嘉拒绝。他忍着射精的冲动把女人调整成小孩子把尿的姿势,双腿大开分别挂在男人的臂弯上,巨大的肉茎在腿心滑进滑出。新的体位带来新的感官刺激,陈佳辰真要憋不住了。 陈佳辰的快乐老家有一排陈列各种服装的人台,此刻离她最近的是一套维多利亚时代的巴斯尔裙,巴洛克风格,色彩艳丽,缀满粉红珠光的流苏缎带蝴蝶结等梦幻元素。在自己梦幻的粉红香闺里搞这个对她太超过了,她还没泄,心理防线就已溃败得一塌糊涂,“……呜呜呜我不行……老公……我,我在这我上不出来……这儿可是我的房间……” “活该,早让你去主卧你不去。你不说你这屋是什么童真啊少女的象征吗?来来,尿一床,骚娘们,看你以后什么说辞。” 陈佳辰最终扛不住精神和肉体远超阈值的过量刺激,某一瞬她脊椎过电,随着花径高潮痉挛,一股微黄的液体失控喷出,断断续续持续近半分钟,一路浇过相连接的性器和男人的大腿,两人不知道是谁剧烈地哆嗦了一下。液体最后流到陈佳辰托人代购才买到的卡通角色联名床品上,洇开好大一片。女人僵着身子,大脑过载,无意识地狂飙眼泪,周从嘉紧紧搂着她,埋在她肩膀剧烈地喘息,不知何时已经在潺潺暖流里射了。 两人在一片狼藉里各走各的贤者时间条。 周从嘉心情很好,新鲜的性体验覆盖了工作的疲惫和这两天对女人积攒的种种不满,决定下次再玩点花的;陈佳辰枕在男人胳膊上继续面无表情淌眼泪,精神过于恍惚。这经历超出她的心理承受范围,很希望再睁开眼发现一切只是一场私密且安全的春梦。 “歇够没?歇够洗澡去,我抱你去?” 周从嘉扯着被子干净的一角给她擦眼泪,顺手往红脸蛋搓两把,看着女人一副被操傻的呆样儿他又想欺负她,“你不洗?你就要在这屋睡?这屋好大一股尿骚味儿啊你没闻到?唉,你自己在这屋睡吧。” “你他妈的……” 陈佳辰缓缓闭上眼睛,气得浑身发软。 十一点半,两人洗漱干净在主卧大床躺下,熄灯。周从嘉快要堕入黑甜乡时,隐约听见身边女人幽幽的声音: “你睡着了吗?我有话要跟你讲……” 倩女惊魂1 陈小辰:幽怨女鬼 周采采:高考生,任务:帮小辰投胎 周老霞:穿越者,任务:帮周采采帮小辰投胎 水仙姥姥:妖怪,法力高深,用魂飞魄散威胁陈小辰采食男人(帅哥) 大背头:活人,帮姥姥拉皮条 周采采,沙省某市某县凤凰村人,勤奋刻苦,善良正直,县一中从校长到保洁都对其赞不绝口。他常对人说:“抱歉,没时间,我得看书。”十月中旬,学堂组织众书生前往隔壁市某肆A景区进行叁日两夜的调研学习。周采采解下行装休息,再醒来时只闻室友鼾声如雷。周采采揣着一本炼钢经出门了。 此民宿旁有一小庙,殿塔雕梁画栋,碧彩辉煌。而殿外的石砖路面小草青青,几丛蓬蒿长得比人还高。东西两边的僧舍都虚掩着房门,南面有一个小房子,门锁像是新的。殿堂的东面角落,长着一丛一丛肥壮的青竹,台阶下一个大水池,池中开满了野荷花。周采采喜欢这里清幽寂静。因为教导主任突然走了,只剩几个实习教师,学子都计划着通宵饮酒打牌取乐,情侣也要借此良机花前月下。周采采不喜浮华,在这幽僻庭院散步看书。暮色四合,来了一个垮脸丧气的老登,开了南边房子的门。周采采上前打招呼,询问此处庙宇的来历。老登说:“这些屋子没有房主,我是暂住这里的。你想在这待着也请自便。”周采采很高兴,寻了间有桌椅的小屋,打算苟到下半夜再回去。这天夜里,月明星稀,清光似水。周采采和那老登在殿廊下尬聊,通报姓名。老登说:“我叫周老霞。”周采采以为他是来旅游的,听口音不像沙东人,就问他是哪里人。老登说:“天龙人。”语气诚恳朴实。两人无话可谈了,就拱手告别,回房睡觉。 周采采因为来到一个新地方,精神很亢奋。忽听屋子北面有低声说话的声音,周采采溜出去伏在北墙下偷偷察看。见短墙外面还有个小院落,有位大背头帅哥,还有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穿得像奶油大蛋糕,驼背弯腰,老态龙钟,两人在月光下对话。只听大背头说:“小辰怎么这么久还不来?”老太说:“差不多快来了!”大背头说:“小辰最近是不是不听水仙姥姥的话?”老太说:“没明说,但又开始看咆哮山庄了,叨叨她的亚斯洛特骑士在哪里。还到处琢磨酒喝。”大背头说:“那丫头活着死着都不好相处!”话没说完,飘来一个看不出年龄的女子,捂着脸,穿着粉色凯蒂猫连衣裙。老太笑着说:“背地不说人。我们两个正说着,小妖精不声不响悄悄地来了,幸亏我没说你的短处。”又说:“小陈小陈你怎么这么可爱,老身如此正派的女人被你勾得要长出孽根。”女子露出脸,果然是千姿百媚的沾露芙蓉面,“姥姥不夸我,还有谁夸我呢?”老太同美女和大背头不知又说些什么。周采采以为她们是邻居,就回到屋里躺下了。又过了一会儿,院外才寂静无声了。 周采采刚要睡着,觉得有人进了屋子,急忙起身查看,竟然是北院那个美女,精光着雪白胴体。周采采惊吓地问干什么,美女说:“今天月亮好亮,晃得人睡不着,我想和你做爱。”周采采裹紧衣衫,大声道:“你应提防别人议论,我也怕人说闲话。只要稍一失足,就会丧失道德,丢尽脸面。”美女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都一柱擎天了为什么还讲这些废话。”周采采愤怒地呵斥她小小年纪不学好,竟在齐鲁之邦孔孟之乡大搞这些仙人跳的违法罪行。女子犹豫着像还有话说,周采采大声呵斥:“快走!不然,我就喊南屋的老登!”美女害怕,这才走了。走出门又返回来,把一个金条放在褥子上。周采采拿起来扔到庭外的台阶上,说:“不义之财,脏了我的口袋!”美女羞惭地退了出去,拾起金子,自言自语说:“这帅哥真是与众不同,好生特别!” 这天后半夜有一个风流倜傥、潇洒如云的帅哥也来庙中投宿,住在东厢房里,早上一查看,人已经死了。脚心有一小孔,像锥子刺的,血细细地流出来。众人都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周采采问周老霞这事,老周认为是鬼干的。周采采平素自诩唯物主义战士,没有放在心上,这天白天他和同学参观景点,晚上仍来庙里,这次锁紧了门窗。到了半夜,那美女静悄悄地站在周采采床头,幽幽道:“本大小姐见过男人多了,没见过像你这样钢铁心肠的!你实在牛逼,我不欺负你。我叫陈小辰,十七岁就死了……怎么死了?去年中秋节我爸妈都没回家,我一个人在家喝了好多酒,被呕吐物呛死了。唉……我被水仙姥姥和表哥胁迫干些下贱的事,厚着脸皮引诱庙里投宿的帅哥,姥姥吸取阳气,表哥夺人钱财,可这实在不是我乐意干的!事到如今,你即使不从,恐怕水仙姥姥也要杀你灭口了!” 周采采听得很兴奋,问那可怎么办呢。女子说:“你与南屋那老登住在一起,就可以免祸,他煞气重,水仙姥姥也不敢整他。”周采采问:“你为什么不迷惑周老霞呢?”小陈说:“他这个人好生奇怪,我见了他就怕怕的,比见了亲爹还难受,也许是有前世的孽缘。”周采采问:“你用什么办法迷惑人?”小陈说:“一般露出全脸即可;如果不行,装作站不稳,摔在男人怀里;再不行,就脱了衣服坐在他腿上,除了你还没有不就范的。” 周采采问:“我的意思是你用什么办法杀人?”小陈说:“等男人睡着后,我用锥子刺男人的脚。等他昏迷过去不知人事,我就摄取他的阳气,供姥姥饮用。或者用黄金引诱,那金子其实是罗刹鬼骨,如留下它,就会被挖出心肝。钱与色,都是投世人所好。” 周采采非常好奇女鬼是如何采食阳气的,扯着陈小辰做到后半夜,仍不觉怎么样,反而神清气爽,倒像他把这女鬼给采了。 小辰抱着周采采哭哭啼啼:“我陷进苦海,找不着岸边。哥哥你义气冲天,一定能救我于苦难!你如肯把我的朽骨装殓起来,葬在无人之境的花海里,你的大恩大德就如同再给我一次生命一样!”周采采问,“你家哪个辖区,还允许土葬?”小辰说:“我是火葬,有一根手指没烧干净,表哥捡出来埋在我家树下了。一定记住,百京东二环xxxxx院里。”周采采说,“我没时间,等我高考完了再去捡吧。”小辰说,“那好吧。你明天还在这吗?我还想采你。”周采采说,“我明天就走了,xx市xx县县一中,住宿舍,不能给你采。”小辰说,“我爸爸就住在县里,等我闹鬼把他吓跑,你来我家里,我告诉你女鬼怎么采阳。”周采采说下次一定。陈小辰穿墙而过,一下子消失了。 如果小陈遇到小山茶……11 陈佳辰长期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精力过剩,加上身心的双重刺激都比较过头,虽然已经深夜,她说大脑皮层仍然运动活跃,感觉有什么事没掰扯完。想了半天,觉得是下午两点半那通电话。这算查岗吧?真新鲜,她也有被查岗的一天?唉,那为什么没有想象中男主角吃醋发疯强势占有的爽感,除了憋气还是憋气?她这么良家妇女都被查,那以后是不是也可以查查他的岗?哼,他经得起查吗?还有他不是说要晚上要和自己谈谈吗,胡搞一通就忘了?果然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而且他居然……陈佳辰依然无法接受自己像个动物似的随床大小便(没有大)的事实,好在男人亢奋过头的生理反应稍微弥补这一点。老夫老妻了,随便搞搞得了,干嘛玩这些呀。 唉!最重要的是,本该纯洁、美好、充满灵魂共鸣又富有悲伤美学的心灵旅日,竟落得如此之淫秽、低俗、丑陋的落幕,这让她以后还怎么回味追忆……靠,他不会是故意的吧? “你睡着了嘛?” 周从嘉在黑暗里睁眼,“怎么了?” “……呃,哦,忘问了,你有没有收拾一下我那屋?” “四件套撤下来了,擦了两把地,开了窗户,剩下的等明天家政来收拾吧。床垫能处理处理不能处理就扔了。” “……你上班你拍屁股走了,我和阿姨俩人在家大眼瞪小眼,她要是问我怎么弄的我怎么说啊?你,你可真是的……你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周从嘉忍不住笑出声,引得陈佳辰往他胳膊打了一下,“一看就知道咋回事,阿姨比你见多了,才不会问你。” “那万一她就问了呢?家里就两个人!你说吧,你尿的我尿的?” 周从嘉觉得自个老婆真好玩,这才哪到哪呀就难为情成这样,再玩点别的是不是反应更大呢? “我尿的,是我尿的。” “哼!”陈佳辰满意了,又强调,“以后不能这样了哦……多麻烦呀!” “有什么麻烦,平时不也流水流汗?都是体液,尿液还是无菌的呢。”周从嘉想了一下,流量确实相差很大,补充道,“不是有小孩用的那种隔尿垫吗?铺床单下面。你尿量大买两块吧。” “……” 周从嘉主动道,“你要说的事就是这个?” “那倒不是。哦,你白天的时候说要晚上和我细谈来着……记得不,电话里讲的。” 在周从嘉心里,这事翻篇了。反正她明天起就收不到来自某人的破邮件了,那男的下周就得乖乖跟他爸走。老高台上像个腐儒,下了台相当精明谨慎,自家熊孩子自己管,别非等别人下刀。 “记得,你不是逛得挺高兴吗?逛都逛了,真有什么事到时再说吧。” “啊?有事?能有什么事?” “不知道,看你俩在外面都干什么了。不过干没干都一样,他爸一个搞文史哲的教授,做文字工作的想挑问题还不简单吗?他又常年在国外生活,这号人公开场合交流一下倒无所谓,一私下往来性质就变了。我关注你的行踪,难道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不关注?唉,不说了,说过几百遍,你不听我有什么办法,问多了就是干涉你自由,呵呵。” 陈佳辰有点急了,“我和他真没干什么呀!就吃了顿饭,聊的都是看过的书,他家里和学校的事儿……吃完饭去附近书店转了一圈,各看各的书,然后我就坐公车回家了。” “我从来没说不相信你,但有些事观感不好,影响不好。人家说你和一个男的在饭店包厢独处仨小时,还没够,跑个要多破有多破的书店待一下午。男的二十多岁,米国搞哲学的学生。再一打听,你每周参加的读书会他也在。这都事实吧?说出去就不好听。” 陈佳辰被整得焦虑暴增,感觉市长夫人春闺寂寞出轨身份敏感人士甚至中米国际间谍的丑闻已经登上市民日报头条了。 “别想了,都已经发生了,真有事再应付吧。” “那怎么行?不能坐以待毙任人误会呀,要不,要不我去你单位刷刷脸?陪你参加几个饭局证明一下咱俩感情没破裂?” “现在知道急了?你先老实在家待一段时间吧。” “我明白,我短期内肯定不会和他见面了。” 槽多无口。周从嘉翻了个白眼,真想骂她,“你有那功夫干点啥不好,跟他有什么好扯的?” 陈佳辰长叹一口气,飞快瞟了他一眼,“你不懂。” 女人声音里的幽怨情绪强烈到无法忽视,周从嘉太阳穴深处开始滋滋作痛,睡意尽消,他忍着怒气,“我不懂什么?” “唉,你不懂我,我不怪你!” 无聊至极,男人冷笑一声,“我不懂?谁懂了?” “没有谁,我只是感觉,我的,也许我的灵魂在这个世界并不另类,甚至有很多非常相似的同伴,只是我以前没有遇到,或者我太自以为是地觉得不存在,被先入为主的偏见蒙蔽了心灵的眼睛。你肯定会质疑我是怎么确定那种感受的,呃,你知道一个说法吗?你和某些人交谈,就像走进一间曾经住过的老房子,墙上的壁画,书架上的书籍,抽屉里的线轮,闭上眼睛都能在这间屋子里自如地行走……哎,我想到哪就说到哪了,睡觉睡觉,好晚了。” 周从嘉伸手掀亮台灯,坐起身。 “……东绕西绕的,扯一晚上不就想说这个吗?那聊吧。高小景怎么懂你了?” 陈佳辰呆了一瞬,下意识跟着爬起来。只是他的语气听着怎么那么让人不舒服呢,而且她的坐姿不对,鸭子坐,气势一下子就下去了。陈佳辰正琢磨着是换个抱膝坐还是盘腿坐,周从嘉伸手拽起被子把她包裹住,顺口教训一句,“都什么季节了还穿吊带。” 男人重新靠在床头,催促跟个大蚕蛹似的女人,“说吧,他咋懂你了?我听听。” tbc(明天必须完结:-D又臭又长) 如果小陈遇到小山茶……12 周从嘉最开始是憋着一团无名火,结果女人既不讲她和高小景的初遇也不讲今天的约会干什么了,她是恨不得从盘古开天辟地说起。他也理解这顿饭是怎么吃仨小时的了,吃少了。这男的一大堆鸡毛蒜皮的故事,连幼儿园都有心理阴影若干,什么比赛夹花生豆每次都倒数,中午不睡觉被老师拿着棍敲床,早上扒着自行车不撒手被他爸暴揍……反正各种吃饱了撑着。女人嫣红的小嘴叭叭个没完,周从嘉越听越平静,越听越想睡,他想起四十多年前的一个月光皎皎的春夜,宋雅兰坐在他脚边做针线活,温声细语讲“小马过河”“金斧头银斧头”哄他入睡。妻子和母亲的长相、气质、声音都截然不同,然而他心底不可抑制地涌起一股脉脉温情。周从嘉把女人从被子里剥出来搂在怀里,然后给俩人都掖好被子,下巴贴在她头发旁,闭上眼睛,“讲啊,继续讲。” “啊……”陈佳辰猝不及防落入光裸温热的怀抱里,脸蛋贴在男人的胸肌上,有点昏头,“我刚才讲到哪了?” 周从嘉也回忆半天,“讲到他抑郁休学了。” “嗯嗯对,哦……然后我们就聊了牡丹亭和茶花女,他说我像后花园和白山茶。你肯定也读过这两本书,你觉得他说的什么意思?” 故作玄虚不知廉耻的玩意,比他爹还毒。周从嘉白眼都懒得翻,忍着不适,“你直接告诉我吧。” “我想听听你的理解。” “……牡丹亭那个是杜丽娘偷溜进后花园,梦见柳梦梅和她内啥呗……玛格丽特是妓女吧?每个月上二十五天班休息五天,营业就往领口别个白山茶,不营业别个红山茶。你瞪我干啥这都书里写的,呵呵,我不知道他啥意思。” 陈佳辰不高兴了,“怎么这么肤浅呢?不能往深了想想?我都给你讲那么多小景的事了,你干的工作不是和人打交道嘛,难道还没感觉出他的性格,思维,三观什么的?” “……” 周从嘉看眼卧室的表,一点出头了,“感不感觉到能怎么样?他是什么样的人和我没关系,和你也没有关系,好吗?人各有命。” 陈佳辰有点惊讶,有点被梦中叫醒的恼怒,“你真是这么想的?和你我没有关系?你不觉得他很可怜?” “他可怜?呵呵,就算他可怜吧,天下可怜人多了,一个个送温暖送得过来吗?你能做什么?和他抱头痛哭一场?他觉得你能帮他你就真觉得自己能帮他?” “……你这人怎么这么冷血呢?” 陈佳辰感觉胸腔有些憋闷,坐起身看着他,难以接受男人话音里的不屑和冷漠,“是不是在你眼里,只有穷得吃不上饭上不起学才叫可怜?没承受住压力而自杀的受害者都是心理承受能力太差,生活的失意者就是自己不够努力?我呢?是不是我在你眼里也是自作自受、自讨苦吃?” “你别无中生有行吗?” 周从嘉搞明白了,整半天还是冲自己发难,“说了半天不就是觉得他懂你我不懂你吗?所以呢?他懂你他给你带来啥了?带来安慰了?带来快乐了?带来当救世主的成就感了?你俩那点破事我都懒得提,你还没完没了了。” ……熟悉的感觉又来了,即使经历过很多次,陈佳辰依然没有适应这种近似溺水的痛觉,她和他的肉身可以朝夕相处,亲密无隙,灵魂却难以报团取暖,甚至彼此反感。她讨厌他的这副腔调,这种眼神,让她一次又一次怀疑自己是社会的边角余料。也许弱者就是不配拥有尊严和权益的吧?可强弱的评价标准到底是谁来评定的呢?周从嘉这样的成功人士?陈佳辰和年轻懵懂的高小景相处,像看着一个可以推翻一切重头来过的自己,心底怀有某种微弱的期待和盼望,也许她本可以过得比现在更接近“幸福”?只是她欠缺一点运气,没遇到真正的Mr.right罢了。然而她心里又有另一重令人窒息的念头:因为她是她,读档重开再多次,理想中的幸福也不会降临在她身上。她的不幸是因为她是她自己,这太可怕了。 陈佳辰感觉胃拧成一团,翻身躺下,把自己包裹进被子里,“好了不说这个了。睡觉吧,我也困了。” 周从嘉求之不得,熄灭灯光。 黑暗再次笼罩这间卧室,然而氛围已和最初截然不同了。性爱很有效地柔化他们之间的隔阂,但有效期太短了,他们也不能一直做爱吧。陈佳辰拥着被子,看着透过窗帘缝隙的一道明亮的月光,鼻头就发酸了。 身后的男人伸手往她脸颊摸了摸,叹气,“我的意思是高小景有精神疾病,有病就去看医生,你又不会治病,而且你心智也不太坚强,听他念叨多了自己也要受影响的好吧?” “你别说了。”陈佳辰本来能忍住,一听他说话眼泪噼里啪啦往下落。 周从嘉又起身找面纸巾,一下下轻拍女人微微抽动的肩膀,“别哭了,再哭明天眼睛肿了。” “沙龙事变”在周从嘉心里已有定性:妻子看了一部颇具情绪感染力的电影,入戏了,共情了。但高小景毕竟是现实里的人物,那只好委屈他跟着他爹滚得远远的,谁让他废话多。凌晨两点半,陈佳辰睡着了,周从嘉是真睡不着了,他蹑手蹑脚离开卧室,进了书房。 如果小陈遇到小山茶……完 qi uhua nr.c om 几个小时后陈佳辰醒了,迷迷糊糊看了眼手机,比平时已经晚十五分钟了。简单洗漱后,陈佳辰披着睡袍轻轻走到书房门口,听到男人在打电话,讲着讲着声音一高就开始骂人,文化人骂人真是刀刀见血。唉,才几点呀肝火这么旺,当他下属也够倒霉。 时间有点紧,陈佳辰在厨房乒乒乓乓一顿忙活,早餐端上桌,刚想上楼叫人,周从嘉正好下来了,也有点意外,“怎么起来了?我都把你闹铃关了,多睡会儿呗。” 陈佳辰伸手抱住周从嘉的腰,脸埋在他胸口,闷闷地小声说了句对不起。周从嘉摸摸她的头发,安静抱了一会儿,推她,“好了,吃饭去吧。” 周从嘉走后,陈佳辰先跟家政阿姨确定了一下上门时间,然后打开电脑。高小景昨晚给她发了封很长的邮件,大概是给她发台风录音后俩小时,非常细腻精致又真诚的文字大篇幅描写自己今天和她吃饭逛书店看落日的种种感想,提炼一下就是自己很放松很快乐,希望她和他一样,如果不一样一定要告诉他。陈佳辰斟酌字句,炖了两千字入口即化的心灵鸡汤想给他灌点,结果没发出去。界面显示收件人邮箱地址不存在,邮件无法送达。 哦……终于听到靴子落地沉闷的声响,她靠在椅背上,长叹口气,没有一点心气再找周从嘉掰扯,就和高教授出国一样,他肯定不承认。也许在一莳餐厅打电话时陈佳辰就已经预料到现在的结果,所以才有些出格地答应了高小景饭后的邀约。 相识一场,对于高小景来说是幸还是不幸呢?陈佳辰对着邮箱的退信提醒发怔,这问题大概无法得到答案了。 日子平滑如水地流淌,有一天床头夜话,周从嘉又问她要不要和什么专家学学古筝。 “算啦,”陈佳辰没什么干劲,“《流水》是古琴曲,《高山流水》是古筝曲。名字挺像但根本不是一个东西,我练得再好有什么用?”周从嘉听不懂这是啥逻辑,下巴支在她肩膀上:“确实不是一种乐器。好听就行呗。”陈佳辰抚摸男人横在腰间的小臂,有点忧郁,“明明差很多呀。” 星期三时陈佳辰照常去沙龙,差不多还是那些人,就是少俩姓高的。后排的空座位挂了外套和包包。主讲人是一位很知性优雅的中年女性,说话比高教授有意思多了,陈佳辰听得挺入迷。沙龙结束后,老师主动来找陈佳辰攀谈,询问这次交流会体验感怎么样?陈佳辰真心实意赞美她一通,称这周嗓子是不太舒服才不大积极,下次一定多多发言。 秋高气爽,北雁南飞,气温十五度。家里司机来接她回去,陈佳辰插着耳机望向窗外,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回到家时家政阿姨已经走了,她在一尘不染的家里转了一圈,感觉少了点什么。抱着胳膊寻思半天,啊,餐桌上少了一只玻璃花瓶,四处找了一圈还是没看见。哪去了?她还没验证lovelight是一片片掉花瓣还是整朵落下呢。指定网址不迷路gu aiqu wei.c o m 给阿姨打电话,阿姨那边噪声很大,好像在地铁上,连声道歉说是她擦桌子时不小心碰到地上了。瓶子碎就碎了,怎么花也扔了呢?向来稳妥能干的阿姨支支吾吾,还是道歉。陈佳辰安抚她,没关系不要紧,花和花瓶都不值钱。想了想又给一莳餐厅拨去电话,问那捧花还有剩吗?前台大概换班了,听不懂她在说啥,过了一会儿才回来告诉她早就被客人拿完了,真是很抱歉。陈佳辰忙说她就是随便问问,这是好事呀,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嘛。刚要切断通话,对面突然叫住她,说我们昨天收到一个包裹,寄件人写的是汤显祖,电话打不通哎。是不是您那天的同伴寄的呢? 陈佳辰犹豫半天,还是请家里司机去帮她把快递取回来,她亲自去又是个事。拿到手后留心观察了一下外包装,应该没被拆过。长方扁盒,一本半新不旧的英文版茶花女。这是高小景在巴黎街边买的那本吗?陈佳辰摸着卷边的页脚,微微笑了一下。刷拉拉翻过书页,一团东西像只白鸽似的掠过去,她心里一颤,往回翻。某两页密密的文字间夹着一朵(一片)lovelight。不知道高小景是怎么处理的,花瓣压得平整干净,虽然失去光泽但依然洁白无瑕。啊,当时两枝花他分走了一枝,现在又赠给她,毕竟浔潭没有lovelight。干花挺好,永不凋零。 陈佳辰抱着书发了会儿呆,然后接到女儿的视频。周政和说她是醒早了睡不着,闲的也是闲的来请个安,主动给陈佳辰讲了几件调研途中的小插曲。聊着聊着,陈佳辰鬼使神差问了一句米国天气怎么样。周政和说你这讲的什么话,米国九百多万平方公里,你问的是哪个州?哪个县?再说了你自己查呗,我又不是搞天气预报的。陈佳辰被逗笑了,“当然是问宝贝你在的地方呀。”周政和翻了个白眼:“服了你了。我这里天气很好啊,空气质量不错,紫外线强度适中,哦,要日出了!太阳红通通的挺好看的……” 周政和先挂断电话,陈佳辰趴在阳台栏杆继续欣赏金红色的日暮时刻。最后一丝余晖散尽,她转过身,家里黑乎乎、静悄悄的。她打开各个房间的灯光,往厨房去给周从嘉准备夜宵了。 end 苦茶小镇系列1:小红帽 (警告: 早期暗黑版本+魔改) 本场演员cast: 小红帽:沉佳佳 外婆:芸芸 妈妈:燕书 狼:周老登 猎人:小和 客串:小茉莉、小玫瑰、博文(骡子)、裤衩子 很久以前,在苦茶大陆苦茶王国的行政中心苦茶小镇,有一户平凡而幸福的人家,这户人家有个不聪明但可爱的小姑娘。 小姑娘害怕皮肤变黑,甚至担忧月光包含的微量紫外线。妈妈给她钩了一顶漂亮的红色遮阳帽,衬得脸蛋像颗秋天的苹果。小姑娘黑天白天都带着小红帽,后来大家就叫她小红帽。 小红帽是个肉嘟嘟的小女孩,为什么呢?因为她的外婆非常擅长烤制甜蜜的小饼干和浓郁的奶油蛋糕,祖孙两人在一起时,总像比赛一样摄入过量甜品,每次都要吃到血糖飙高、头晕眼花、原地昏倒。 妈妈觉得这样很不健康,外婆毕竟是个老不死,可小红帽还很年幼。于是她命令骡子把外婆驮到远离苦茶小镇的原始森林居住,然后每天都带着BMI超标的小红帽遛弯(小红帽跑不动)。 这一天,妈妈煮了很多西蓝花胡萝卜绿豆角,对小红帽说:“去看看你外婆怎么样了,听说它又酗甜嗑糖了,带些健康美味的蔬菜给它吃吧。记住,一定不要和陌生人讲话。” 小红帽挎着小篮子高高兴兴出发了,走到十字路口时她遇到了一头狼。狼大为震撼,“虽然你还是白白嫩嫩的,可你怎么胖成这样了?”小红帽说,“我妈不让我和陌生人讲话。”狼冲她龇了龇满嘴尖牙,“没关系呀,我不是人。你这是要去哪?”小红帽说,“我去看外婆,我给它带了无油无盐难吃嚼不烂水煮菜。”狼问:“你和外婆关系很好吗?它家住在哪里呢?”小红帽说:“我和外婆当然关系很好了呀,我是外婆养大的,觉都一起睡呢。看到那座山头的磨坊了吗?我外婆就住在旁边的小房子里。” “哦,这样呀。”狼指了指道路两旁的花花草草,“你看那带晨露的茉莉花儿、热情娇艳的小玫瑰开得多么美丽,你为什么不采一些给你外婆呢?” “谢谢你,你怎么这么聪明呀!” 狼告别小红帽,用最快的速度往山那头的磨坊奔去,而小红帽把小花别在耳旁,对着湖水照镜子,又采采榛果,追追蝴蝶,和百灵鸟对唱,走走停停,玩得很高兴。 狼转眼就到了外婆家。它敲敲门:“咚!咚!” “谁呀?”屋里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 “是您的孙女小红帽呀!”狼捏着嗓子学小女孩说话,“妈妈让我来送胡萝卜和西蓝花啦。” 善良的外婆正躺床上往嘴里喷奶油,他喊道:“拉开门闩,门就开了!” 狼拽开门闩冲进屋,扑向外婆。外婆大惊失色,“你为什么要杀我呢?“狼大义凛然道:“你把小红帽喂得脂肪含量那么高,血液里糖分那么多,让我吃还是不吃?我必须审判你!”说罢,狼杀了外婆,将一些尸肉存放在橱柜里,将装其血液的瓶子放在架子上,随后穿上外婆的英伦风居家服,钻进外婆的被窝,等着小红帽到来。 不久,门外响起敲门声:“咚!咚!” “谁呀?”狼粗声粗气地问。 小红帽听见这沙哑的声音有些害怕,转念一想,可能是外婆糖吃多了齁嗓子,便答道:“是您的孙女小红帽,我来送温暖啦!” 狼清了清嗓子,装出温和的语调:“拉开门闩,门就开了!” 小红帽拉开门,走进屋子。“嗨,外婆,我妈让我给你送难吃蔬菜。” “把它搁柜子上,橱柜里的肉拿去吃,架子上的酒也拿去喝吧。” 等小红帽吃肉喝血时,晾衣杆上的裤衩子说:“她是个残忍的女孩,竟然吃外婆的肉,喝外婆的血!” “把衣服脱下来,我的孩子,”狼说,“然后到我床上来躺在我旁边。” “我的斗篷放在哪呢?” “扔到火炉里去吧,你不再需要它了。” 小红帽问,我的毛衣,洋装,背心,紧身内衣,袜子放在哪里呢?狼每一次都这样回答她:“扔到火炉里去吧,你不再需要它了。” 小红帽脱光衣服爬上床,和外婆躺在一起。 “外婆,您胳膊怎么这么粗呀?” “为了紧紧抱住你呀,孩子。” “外婆,您腿怎么这么长呀?” “为了及时追上你呀,孩子。” “外婆,您耳朵怎么这么大呀?” “为了听清你说话呀,孩子。” “外婆,您眼睛怎么这么亮呀?” “为了更清楚地看你呀,孩子。” “外婆,您牙齿怎么这么尖呀?” “为了一口吃掉你呀!” 话音未落,狼猛地扑向小红帽,将可怜的小女孩吞进了肚里。狼终于满足了自己的贪欲,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森林里有一个猎人正巧从屋前走过,心想,“这老太鼾打得好响啊!是因为昼夜颠倒还是摄糖过量呢?我必须解剖它,看看内里五脏的运行状态。” 猎人进了屋,发现躺在床上的居然是狼,她非常生气:“有没有道德,有没有底线?你个大馋老登!到处吃小姑娘的剩饭喝小姑娘的剩水还不够,居然把我的实验对象也吃掉了!” 说罢她操起剪刀,动手把狼的肚子剪开,刚剪了两下就看到了红色的小帽子,再剪两下小姑娘便跳出来。猎人非常失望:怎么是你?”小红帽呜呜哭道,“哎呀终于出来了,狼肚子里黑漆漆的,静悄悄的,没有人陪我说话,好孤独好空虚好寂寞!” 猎人没有搭理她,跑去搬来几块大石头塞进狼的肚子里,想观察大型哺乳动物的排异反应。狼醒后感觉口渴,摇摇晃晃走到外面的水井前,刚弯下腰,咕咚就栽进井里淹死了。 猎人决定等小红帽把身体吃得更糟糕些再解剖她,放她走了。小红帽回到家,告诉妈妈外婆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妈妈也觉得很奇怪,便派骡子长久驻扎在磨坊边的小屋,如果有一天外婆回来了,要及时到苦茶小镇告诉她们。 晾衣杆上的裤衩子在风中飘飘荡荡,冷眼旁观这一切肮脏,与沉默的骡子一起守护这所不会再有归客的小屋。 「end」 如果小陈去父留子……b线一隅 春夜,月色空明。窗外几株苦楝花开得热闹,像一团团粉红色的软云,苍翠的叶子点缀其中,又像一颗颗碧玉的晨星。花和叶都很有精神。 妈妈今晚加班,反而爸爸到家很早。客厅电视外放着新闻联播,听个响,小轩坐在满地零件里摆弄飞机模型,保姆端着水果汤点从厨房走出来。“阿姨,让我来吧。”小尧放下画笔,自告奋勇接过托盘,往楼上去了。 书房里很安静,小尧腾出一只手敲门,得到应声后才进去。“爸爸?”她冲男人甜甜一笑,把托盘小心放在书桌的空处。 周从嘉从电脑移开眼,微蹙眉,“咋是你,阿姨干嘛去了?” 小尧怀疑这是委婉的逐客令,她心跳渐急,一股无名的勇气推着她留下来,“阿姨有别的事……哦,爸爸,你忙吗?” “还可以,”周从嘉看她忸忸怩怩的样子,示意她坐到一旁的小沙发上,主动开口,“最近学校有什么事情吗?” “啊……这周一周二期中考试了,语数外,小轩只有乐考,没有书面测试。嗯,今天和昨天开了运动会,没有留作业,我参加的投篮和两百米跑都是第一名,小轩好像报名了接力赛,但是没有去跑,呃他说他跑不动……明天的话,考试成绩可能明天就出来了。” 周从嘉在她说“第一名”的时候笑着鼓几下掌,继续关心,“考试难不难?” “我觉得不难,作文是我写过的题目,数学的附加题妈妈给我讲过。” “那挺好,你平时功夫下得足。” 又冷场一刻,小尧想开口时电话铃声响了,男人拿起手机,微微皱眉,直到响铃结束才放下,看向她,“是有什么话想告诉爸爸吗?” 小尧站起来走到周从嘉身边,摸着椅子的扶手,“爸爸,你和妈妈是吵架了吗?” “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之前妈妈突然去琼省玩,没和咱们过年。妈妈回来后你们就有点怪,感觉说话变少了,也不太看对方……有一天晚上她坐在小轩后面看他写作业,突然掉眼泪了。”小尧抬眼,正对上男人的目光,她又飘开视线,“我问妈妈,她也说你们没吵架,就是最近都很忙。” 周从嘉看着年幼的女儿,心情有些复杂。女儿今年九岁,善良纯净,像一块未经人工琢磨的璞玉。和粗剌剌神经大条的小轩完全不同,小尧大概与生俱来一种察言观色、感知情绪的天赋,她平日笑眯眯地不大爱讲话,总是下意识地关注他人的一举一动,随时想对同伴甚至对陌生人施以援手。很多人赞叹她像小天使、小妈妈、小甜心。这种性格像谁呢?肯定不像秦佳宁,更不像他,反而总让他联想到陈佳辰。小尧这种过度“观察”“讨好”别人的行为倾向周从嘉早有知觉,和秦佳宁讨论过两次,也和女儿谈过两次心,反而把她说哭了,不了了之。 他拿下小尧无意识紧扣着椅子扶手的小手,攥在掌心里,轻轻摩挲。 “爸爸和妈妈确实有点问题,不过我们会解决的。小尧你就做小孩该做的事就好了,学习知识,锻炼身体,交朋友,发展兴趣爱好,让自己开开心心的。” 小尧抿着嘴唇,一眨眼,扑棱棱往下掉眼泪。周从嘉抽好几张纸巾给她擦,女儿那么大的眼睛也装不下如此多的哀愁。 “好了好了,”周从嘉侧过一点椅子抱住女儿,一下下拍她后背,“让你担心害怕是我和妈妈不对,我会和你妈聊聊的。哭什么。” 小尧眼泪更多了,简直流不干一样,她抱紧周从嘉的脖子小声说,“我感觉你不喜欢妈妈了。” 周从嘉不自觉软了腔调,轻声道,“怎么会呢?爸爸当然喜欢妈妈,爸爸也喜欢你和小轩。” “可你们都不怎么说话了。” ”妈妈不是告诉你了吗?爸爸妈妈最近工作都很忙。而且我们没有不说话,小尧和小轩睡得早不知道。” 小尧悲从中来,“我们班的学习委员杨倩倩告诉我,她爸爸妈妈很早就离婚了,她爸爸和一个小阿姨住在一起,生了个小弟弟,她还挺喜欢小弟弟的,但每次她爸爸来接杨倩倩她妈妈都特别不高兴,对她也冷冰冰的。最近她爸爸和小阿姨离婚了,总来找她妈妈,倩倩以为他们要和好了,但没有,而且她妈妈不许她爸爸来见倩倩了。” 周从嘉耐心听她讲完,告诉她,“每个家庭有每个家庭的情况,不要随便联想到自己身上。爸爸和妈妈没说要离婚。退一步讲,即使爸爸妈妈离婚了,我们也还会一起照顾你和小轩,保护你们健康快乐地长大。所以你不用担心这些——” “——爸爸也有小阿姨和小弟弟吗?” 周从嘉轻拍她后背的动作停了,拧眉,“妈妈跟你说过什么吗?” “没有,是我猜的。” 周从嘉靠回椅背上,双手交迭放在身前,“为啥?因为杨倩倩家是这样?” “有一天小轩在客厅看电视,你本来要出去,拿着公文包站在那看了一会儿,问小轩这是什么动画片,小轩说是工作细胞。”小尧垂着手臂站在那里,跟罚站似的,“我觉得爸爸不会对动画片感兴趣的。” 周从嘉扶额,好像有这回事,他还把这部作品推荐给陈希和了。那孩子说谢谢亲爱的周叔叔不过我和我妈早看过了,你也看过?你喜欢哪个角色?你会觉得有点幼稚不?你看完了吗?没看完啊,那你看的是哪集?你告诉我演的是什么我就知道是哪集了。你看过black那个衍生系列嘛?她妈妈在旁边边捣鼓水果拼盘边咯咯直笑,险些把手指头也切了。 “奇怪吗?爸爸也想了解你和小轩的兴趣爱好,你书架上的书好几本是爸爸给你放进去的。” 小尧沉默,周从嘉叹口气,“你观察力和记忆力都很好,画点画,写点文章,搞点艺术创作。这么好的能力别浪费在胡思乱想上?” “你不应该想和妈妈离婚。”小尧终于说出她最想说的话,她的长睫毛湿成一团打结,眼球红红的,执拗地看着男人,“我问小轩,假如你喜欢别的阿姨要和妈妈离婚怎么办,小轩说那妈妈可以和别的叔叔在一起,或者等爸爸不跟别人玩了再回来找妈妈。不不,我觉得这样不对,你和妈妈已经认识十二年了,你们结婚十年了,妈妈很爱你,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你和我们俩……你们当时的婚礼录像里,你说过你会一辈子照顾妈妈,爱妈妈,对妈妈好……” “这和你没关系,小尧。” 女儿略显尖锐的话语和潜在的敌对姿态让周从嘉心底的那丝歉愧消失了:“爸爸再强调一遍,我和妈妈之间确实有问题,但我们会解决,你不需要管你也管不了。不管情况怎么发展,你和小轩永远都是爸爸妈妈的孩子,爸爸妈妈会爱护你们俩,承担起身为父母的责任,尽量不让你和小轩有压力……你可能会觉得不够完美,和你理想的不一样,没办法,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如果事实让你难以接受,你也可以继续哭,继续闹,声称你不接受,但事实就是事实。” 小尧便沉默了。爸爸领她到卫生间让她洗脸。水龙头哗哗流水,她往脸上扑水的时候又流了眼泪,于是这个脸洗得格外漫长,源源不断的水和泪冲进下水道。她终于直起腰,脸上挂满水珠,爸爸适时地递过来软毛巾。 卫生间离楼梯口近,又没关门,能听到一楼的声响。高跟鞋落在地上噔地两声,小轩懒洋洋喊了声“妈”,然后是保姆殷切的问候,“……太太您回来了,吃过饭了吗?还没吃?我去给您热点……哦,书记已经到家挺久了,在书房……咦,好像没说要出差啊……”她听不到妈妈的声音,妈妈在家总是柔声细语的。小尧想冲下楼去扑进妈妈的怀抱,但肯定会被发现她哭过。已经九点多了吧?妈妈已经好疲惫了。她用力擦了擦眼皮,“爸爸我去睡觉了,晚安。” “擦点香香,晚安。” tbc 如果小陈去父留子……b线二隅 “……稍等一下。” 陈佳辰走到卧室前。卧室门特意换成医院病房那种上端有玻璃窗口的,不用进去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况。希和戴着口罩,抱着一只娃娃在睡。为了预防眼部排异,她每天只能用两个小时电子产品,剩下的时间基本是睡觉,听有声小说,和包括陈佳辰在内的亲朋打视频电话(能少接触人就少接触人)。卧室很空,没什么物件,雪白的墙面映着窗帘粉红色的柔光,空气净化器和空气消毒机幽幽闪着睡眠模式的蓝光。 陈佳辰回到厨房,拉上门。 “好了,你讲吧。” “……他?不一定,得看他在京市的工作,这个月还没来过。我不知道他忙什么。偶尔打打电话吧……” “咋嘘寒问暖?他上班忙得要死,家里有老婆有俩孩子,我一个电话打过去?一般是他主动联系我……我没有时间啊,我刚给家里拖完地照完消毒灯……” “亲兄弟尚且明算账呢……每张缴费单他都看过的……是没问还,那我心里得有数吧。暗账人情账是没法算了,明面账白纸黑字写着呢……就说治疗的大头吧,去年夏天小和一疗的时候下好几次病危,肺部感染,三十多。二疗后肝又感染了,针对肝感染又加治疗,总共十五万吧。移植统共五十,院内三十多,院外自费药十六多万……这加起来有一百了,细的我还没说呢,护理,输血,送检,基因检查,他捐的时候还得采干打针呢,哪个不要钱。哦,还给请了一个护工,问她工资她不肯说,很专业的那种,市场价蛮高的。” “我现在看金价跟看米价似的。小和用过最贵的一种排异药,几十毫克三万多,这是差多少倍?泊沙康唑肠溶片两千八一盒,贝舒七千多一盒,莱特莫伟一万二……这些药现在还在吃。刚才说的那都是有数的,以后怎么样谁知道呢,我心里真没谱,能做的就是把防护做到极致再极致……哥,我也就能和你发发牢骚么,你说的我明白,我这辈子就这一个闺女,我当然得坚强。” “我爸?春节那会儿要来,我去高铁站接他,结果见了面才知道他感冒了,还硬说就是嗓子有点哑,把我气坏了,开车走了没管他。我妈前段时间来了,她本心倒是想帮衬帮衬……本来身体就一般,姥爷去世打击不小,又和我爸闹成那样……她一见小和就忍不住要哭,不见小和就对着我哭,作出病不还是我照顾么,待了一周我把她也送走了……作半年了,小三打了,证拿到手了,结果又离婚不离家。我懒得问,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六十多的人了。幸亏姥爷那点遗产她姐妹俩没撕起来,不然真够我受的。” “……小和还可以的!” 谈及女儿,女人心里的郁闷烦躁被一股奇异的温情冲散一些,“今天是出仓第108天……快吗?时间过得对我来说很慢,终于过三个月急排期了。小和很幸运,肠排,eb病毒,巨细胞病毒,消化道出血什么的都没得,血功能也还可以,血小板凭自身免疫力能有近150。就有点皮疹,说不上是皮排还是药物副作用……唉是呀,最重要的是小和自己懂事听话,她才十四岁,整整八个月没出去玩过了,连出门散散步都没有,和米国同学的时间对不上,都没同龄人能陪她聊聊天。包括我在内,没有人能切身体会希和有多寂寞,又有多坚强……” “……我说哥你怎么想起来关怀我们了?我都这样了你好意思给我爸当说客?” “陈希和再怎么说是他亲女儿,那男孩是死是活和他有什么关系?我怎么开这个口?别提,我帮不了,带句话也不可能,你们不要脸我要脸……什么他是我弟弟,我妈就我一个女儿!我心硬?我要是手头有一千万我马上当圣母玛利亚!我自己女儿还躺那呢我管他?你叫我爸一声姨父你怎么不管?” “捞?还要怎么捞?我的逼是镶钻的?定价这么高别把客人吓跑了!我说话难听?我看你们像疯了,逮着一只羊往死里薅。我愿意卖啊,我卖都卖了你们帮我物色个真有钱的呗?周从嘉兜里有几块钱啊?哦对,陈中军那么多女儿,都有十八九了吧,年轻漂亮又懂事怎么凑不出弟弟的医疗费啊?” 外面门响了一声,是护工去医院取药回来了,鞋子没带进屋内,熟练地脱外衣,换家居服,做各处消毒。 陈佳辰颤抖着面皮冲她微笑一下,又回到厨房,慢慢吐出一口浊气。 “……抱歉哥,冲你发脾气了……我每天都很焦虑很烦……又说这个,这是我能决定的事情吗……我脸皮薄?哈,我当然希望他和他老婆离婚了,离啊,离完赶紧和我结婚,在外面使劲划拉钱全交给我……老说这有什么用啊!我希望的事多了,我最希望我替我闺女生病!” “……怎么说得这么轻巧,咱家这堆烂事,我高中出国在国外待了二十年,从事金融业,非婚私生子,还是个美国籍……全是雷,怎么结,不要仕途不要晋升不要名声了?他老婆都不闹离婚,他岳丈那边都没说什么,傻逼才离婚……爱?他爱我?……哥你真把我逗笑了,我都不知道说什么。爱情是什么啊。” “是,我知道现在的状态也长久不了……我有什么办法,你们太高看我了,我在他面前没有话语权的,我能做的就是照顾希和而已……他提过一次让我搬到离浔潭近一点的城市,开车能到的……挺久以前了,可能是随口说的……” “我没有远期的打算,一周后的事情对我来说都很远。我只知道我得帮阿姨干点活,要不她就累死了。小和的衣服和床上用品要消毒,家里这些地方都要收拾,手能碰到的每个地方都得重点消毒,一会儿得给小和测体温数脉搏,看她吃药,准备晚饭,想办法做点花样,做完饭锅碗瓢盆要消毒,然后要帮小和洗澡,陪她做康复训练,陪她聊聊天哄哄她,后天得去医院抽血……这些一会儿马上就要做的事就把我弄晕了,我能有什么远期的打算。”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可着他薅?行,然后呢?……希和这样我怎么可能再要一个孩子?还儿子,还健康的儿子,你要说这个你就闭嘴……好,我给他生儿子,然后呢?人家哪里缺孩子,人孩子过两年都上初中了,分钱分好处轮得到一个婚外生的小不点?” “……你的事情我早跟他说过了,还想要更多我就帮不了了,他也爱莫能助。我和他的事,说了几遍了我做不了主,反正他来了我陪他就是了……赵煜,我很严肃地警告你,你不可以背着我在他或者他身边任何人周围搞乱七八糟的小动作,不可以,咱俩翻脸是小事,出了事引祸上身的绝对是你。” “……最近手头还可以,我爸给了我一笔钱……没还,我提过要还,他说以后再说……我也不知道,至少还一半回去?说是他亲女儿,大女儿,听着挺唬人,哪有什么义务责任,哪个法律文件写他俩有关系了。希和心底里不喜欢他,他也没拿希和当回事。最理想的还是和他慢慢断掉,留在国内的话,实在不行也可以把米国那个房子卖了,也是笔钱,撑个几年没问题。等希和真的康复了,最好回米国。她对华国没感情,毕竟不是生她养她的土地,她其实中文挺烂的,医生跟她讲病情她都听不懂,呵呵,周从嘉还给她找汉化漫画呢,以为送人心坎上了……”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我都四十岁了呢……小和比我先过生日,她是后天,嗯是,我俩生日挨得近……就家里吃顿饭唱唱歌吧,小和不能出门呢。哎呀哥,不要送什么,话赶话聊到这而已……那我一会儿发你个卡号……” 陈佳辰挂断电话,对着窗户发呆,发呆,发呆,无情无绪,想永远呆立下去。 三分钟后,她拉开厨房门,护工问她,“后天预计几口人吃饭呀?” 这是问周从嘉在不在的意思,叫他吗?如果没和赵煜打那通电话,她肯定不会犹豫。陈佳辰说,“我晚上确认一下,明天告诉你。小和是不是不能吃蛋糕,那有能吃的甜品吗?”护工说,“外面买的是肯定不行,别为了口吃的前功尽弃。自己动手烤点面包蛋糕倒可以,但家里没有烤箱。”“那我买一个,还要什么呢……低筋面粉,香草精?哦模具也要买……” 陈佳辰和护工细致地做手部消毒,换防护服和口罩,换拖鞋,进卧室伺候陈希和起床吃药了。 tbc 如果小陈去父留子……b线三隅 星期四深夜,隔着一道墙,陈希和与她妈微信聊天。用中文,故意犯点遣词、语法上可爱的小错误。 从小到大,纠正陈希和的塑料中文给陈佳辰带去非常多的欢乐。她小时候把walking dog直译,说自己要去做走狗工作,把陈佳辰吓个不轻,这桩笑话时至今日还常被提起。 陈佳辰说周叔叔后天有事,不能来了。 字越少事越大,陈希和感觉她妈至少轻度破防,成年人世界里很多‘不能’其实是‘不想’。 她插科打诨,这是好事啊,咱们三个女人在家里可以看点成年人爱看的东西,有男的不方便。陈佳辰马上发来好几个问号和锤子敲头的表情:宝贝你自己看吧,妈妈不好意思,你看可以,不要自慰哈,再忍俩月。把陈希和逗得在被窝里打滚(没有真的滚,体力不行)。 被女儿开启灵感,陈佳辰兴致勃勃地和她商量后天的安排:上午去医院抽血回来后简单吃点午饭;下午一起做手帐,拼乐高,玩故事接龙;希和去睡午觉,王姐做卫生消杀,陈佳辰烤戚风蛋糕,做点小饼干;还是不能同桌吃饭,希和可以吃点新鲜的香蕉橙子(她以前只能吃蒸熟的);吃完饭出来一起唱生日歌;樊云叔叔会打个视频,他最近莳花弄草,要给希和展示一下什么叫春色满园;看一部陈佳辰打包票陈希和绝对会很喜欢的电影;米国那边天亮了,希和的男朋友和闺蜜应该也会联络一下;洗洗涮涮,睡前对星星许个愿望:十四岁和四十岁的我们都会健康强壮又幸福! 陈希和看着信息微笑,望向窗外灼灼一树樱花,好想开窗户嗅一下春风迷醉的气息。 她发语音,“牛逼啊!太爱你了妈妈。” * 春分后的浔潭,昼渐长夜渐短,气温持续回升。不同于秦淮以北的树木是从光秃秃的枝干抽出嫩叶,本市的植被整年到头都是枝繁叶茂,绿意浓浓。几场春雨过后,满地黄绿色的落叶,倒很像京市的秋天。一场本该声势浩大的新旧更替悄无声息间完成了。 这天是星期六上午,多云微风。市植物园深处,一处“闻妙香室”坐落在小小山坡,因还在进行内部的植物适应性观察,不对外开放。 风景确实好,鹅卵石小径蜿蜒其间,移步换景,暗香浮动。 结香树软韧的纸条打着结,鹅黄色的花球甜腻腻的,几株象牙白的深山含笑半开半合,二乔玉兰正是盛花期,粉白的花朵酒盏般热热闹闹堆在枝头。薄荷、罗勒、迷迭香等芳香植物刚长出新芽,凑近了才有若有似无的独特清香。对视觉和嗅觉都是难得可贵的享受。 小尧小轩本就漂亮俊俏,加之特意打扮过,童模似的,一举一动养眼得像在拍时尚画报。秦佳宁和周从嘉在后头隔着两三米,并肩慢慢跟着,闲聊秦父七十大寿的细节安排。 “这是紫罗兰。” “不是,是薰衣草,你看,长得像麦穗。” “麦穗长啥样?” “你上周那张手抄报画的就是麦穗,我帮你打得草稿。” “我没画。” “你画了啊!你,你,”小尧回头看一眼,扯着小轩耳朵,痛心疾首小声谴责,“郭徽上就有小麦啊,你是爸爸的孩子怎么能这个都不知道,还理直气壮的。” “你看你,又急,又拔高,”小轩将手里的纸飞机轻飘飘射出去,做鬼脸,“像只暴躁的大母鸡。” 小尧震怒,追着小轩一溜烟跑出去。 俩人你追我赶到小路尽头又掉头,“妈妈救我!”小轩像个炮弹似的扑到秦佳宁身上,撞得她一趔趄,周从嘉及时伸手扶稳她。小尧也追过来,俩人绕着秦佳宁和周从嘉兜圈子,言语攻击要发展到肢体冲突。 秦佳宁笑得不行,举起双手,“我和爸爸都是中立派,你们俩的事自己解决。”周从嘉补充,“不能打脸,不能动脚。” 逛到十一点多,准备转战餐厅,车都来了,俩孩子路过专业讨小孩欢心的4d动感影院又走不动路了,一场电影大概三十分钟,姐弟俩可怜巴巴看着秦佳宁。秦佳宁看出来丈夫不耐烦,便让司机带着俩孩子去看,夫妻俩回车上方便周从嘉接电话什么的。 秦佳宁心情不错,也许是因为春天总给人向好的希望,也许是因为周四晚上,周从嘉对着密密麻麻的日程表犹豫许久还是答应了此次亲子出行,也许是因为孩子发自内心的轻松笑脸,也许是因为夫妻之间,由时间沉淀的某种微妙的默契和义气,也许是因为一家人温馨和谐的相处时光…… 经过两个月多的撕扯痛苦,她觉得自己已经重新找回理智了。出轨就出轨吧,男人有不图新鲜的吗?泯然众官太太而已。纵向对比固然让人失望,但横向对比,她的婚姻怎么也不至于到破裂的地步。首先,他们大概率是老同学,半老徐娘的威胁能有多大?还是个带着拖油瓶的。其次,不管是丈夫小心谨慎还是二奶识时务,这事瞒得真紧,第三方眼里他们一直是好好夫妻。最后,周从嘉对她和孩子的态度没变得更坏也没变得更好,反而给秦佳宁一种安定的心理暗示:那女人算不上生活的变数。 总之,正宫vs二奶这条新征程上,秦佳宁反而比经营模范家庭时有更多大前辈可以学习看齐了。 “上次体检结果出来了,没什么问题,医生说你要注意肝火,少熬点夜。” 周从嘉点头,“知道了,你也保重身体。” 秦佳宁语气平和,甚至很温柔,“你最近挺忙的?……京市那边孩子的情况还好吧?” 男人面不改色,手上一瞬不停编辑短信,随口道,“医疗上的事有医生盯着。” “生病了,最受苦的还是孩子,她妈妈一个人带她在京市不容易,是个坚韧的女人……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不好出面安排的,我这边也许也能搭把手。多个人脉多条路嘛。” “你有啥人脉?”周从嘉眉头几不可察蹙了一下,将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开,看她一眼。“你是说你爸吗?不用了,这点事还不用劳动他。京市那边利益关系盘根错节的,你爸的人情用不上。” “……我就那么一说,怕你太辛苦嘛。”秦佳宁脸上仍维持得体的微笑,殷切道,“那她家里怎么样?老人能帮上忙吗?唉,当妈的遇到这种事,心里肯定慌,多个依靠总是好的。” “就那样吧,重点还是孩子。” “……是啊,治病要紧,人能平平安安的是福气。” 感觉到男人的抗拒,秦佳宁内心积压的情绪有点按耐不住,她愿意大度他居然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有些话我知道你不爱听,但我是你的妻子,我不得不说。”秦佳宁抓住男人的手腕直视他,眼神里有真实的担忧,也有一股豁出去的决绝,“京市那个圈子,比我们这小地方又要复杂多少倍。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带着重病的孩子突然出现靠近你……她图你什么你真的仔细想过吗?你现在这个位置多少人盯着啊。为钱为权而来的人,总有一天也会为钱为权而走……我怕你当局者迷。” 周从嘉讶然,被女人故作高深、自以为是的姿态弄得想笑。他沉默片刻,叹息道,“我走到这个位置,连一个人接近我是图我什么都需要你提醒,那我也太失败了吧。” 他挣开手腕,在女人手背上拍了拍,“我和她的事比你想象得简单。” “简单?” 秦佳宁瞠目结舌,被‘简单’这个简单的词弄得有点措手不及,“……你想说什么?你们的关系和钱和权都没关系?那和什么有关系?爱情?从嘉啊,你不是二十岁了——” “别胡说八道了。” 周从嘉彻底冷脸,刚生出的一丝怜悯也消散了。“我说简单就是字面意思,你说这些是想说什么?说话前动动脑子,不知道的事少评价。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明白?” 秦佳宁指甲深深扣进掌心,竭力维持冷静,挤出一个得体的微笑,“行,我以后不提她了。” 空气里尽是令人窒息的沉默,挨了十分钟,周从嘉推门下车,秦佳宁在后面问,“干嘛去?” “你带孩子去餐厅吧,我有事回单位一趟,秘书来接我。” 这时司机一手扯着一个娃回来了。小尧兴冲冲地跑过来,拉周从嘉的手,“爸爸,我们看的电影好好玩,座位一直晃,得系安全带,天花板可以下雪下雨,还可以吹风。” 周从嘉摸摸她的头,“爸爸有事要先走了。” 小尧和小轩都很失望,但也习惯了,和爸爸亲亲热热地道别,目送他上了另一辆车子。 驶向单位的高速,沿途景物熟悉得不能更熟悉,周从嘉甚至知道下一秒闯入眼帘的会是哪条岔路口,哪个指示牌,哪座建筑物。越靠近单位,他胸腔深处郁闷、乏味、麻木的情绪就越膨胀,简直要发展成心灰意懒。 周从嘉垂眸划拉一会儿微信和相册,抬头对秘书说,“去机场吧。” tbc 如果小陈去父留子……b线四隅 陈佳辰带着橡胶手套兑84,想用胳膊肘拨一下浮在脸上的碎发,结果把口罩蹭掉了。她被氯气呛得喉咙疼,屏住呼吸,一瓶盖、两瓶盖……兑两升水。 方媛媛大概这辈子没碰过消毒液,以为闺女鼓腮帮子是撒娇呢,“……你们这样不行的呀,他又要和你好又不提离婚这不是耽误你吗?唉,和这么个老东西不清不楚的。这些凤凰男心多脏妈太懂了,就你爸还能搞出一串野种,他那种人全国各地都有小家的,咱可和他耗不起……米国那个小讲师分干净啦?咋不过来帮帮你!” 边听边想笑,她爸的说辞是你才是他第一个女人,还给他生了孩子,那姓秦的不过是后来者,凭啥偷偷摸摸给人白睡,让他离! 陈佳辰心力交瘁,不仅要守护女儿的生命,还要拼命摁住家人试图伸向周从嘉的笨拙贪婪又危险的手,要榨他起码等小和真的康复吧。 “小和现在情况不是蛮稳定的嘛,也不用你操什么心。听妈说,和他该断就断了,没啥舍不得。你才四十正是好年纪啊,找帅小伙耍耍恋爱撒。” 她本就不熟悉这些琐碎的家务活,喷壶不知为啥按不出水,还要应对她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说教,脑子要冒烟了。 “……咋不说话了?你那个护工真是白吃饭,怎么你干活!” “你刚说啥……我花他的钱去包帅小伙??” “什么包帅小伙,我让你谈恋爱。再说了花了他几个钱哟,不就一两百万,还得感恩戴德一辈子呀,他女儿他出钱天经地义的事。你这房子这么小这么旧,瞧瞧这厕所,连干湿分离都没得,放俩洗衣机就没地方下脚……” 她不想和她妈解释真正贵的是资源和人脉,怕戳中落魄贵妇敏感的神经。一两百万嘴皮子上下一碰,没见谁真打给她啊,她咋不给她租大房子。不敢说,方媛媛哭了她还得哄。 陈佳辰对着洗手台面和镜子呲呲喷消毒水,等待五六分钟,用抹布擦水渍。一下,两下,镜中清晰倒映出一个四十岁女人的面孔。 得益于与生俱来对美的极致追求和后天大量时间金钱的投入,陈佳辰拖慢了岁月的侵蚀。乌密的长发无暇精心打理,随手在脑后挽个结,几缕碎发微微汗湿,垂在鬓侧,更显得肌肤雪一般白。这半年的坎坷经历,让女人少了点丰满鲜润的媚姿,却增添些楚楚动人柔弱可欺的风情。 庆幸肉体尚有性吸引力的同时,陈佳辰产生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自我厌弃:女儿体重跌破八十了,怎么也喂不胖,月经已经停很久。 五点半,该叫小和起床了,陈佳辰急着要挂视频。方媛媛一下子又可怜巴巴的,吞吐半天让她别太累着自己,往她卡里转了十万块钱。唉。 走出卫生间,鼻腔被氯气熏久了,满屋蛋糕味都闻不出香甜馥郁。王姐在厨房热火朝天地做饭,冲她打招呼:“佳辰呀姐这边腾不出手,你叫小和起来吧,先量体温再上厕所再称体重!” 去找口罩时,正巧听见烤箱结束工作丁零一声响,还以为是手机提示音。 小和的生日,某人连句问候都没有。陈佳辰镇日嘴上说他没有父亲的身份和职责,她要断情绝爱当捞女,真看着微信对话停留在星期四晚上的“最近没时间”,心底暗暗地难堪难过。 她脱了干活时的罩衣,里面是条吊带裙,廉价方便,随脱随穿扔洗衣机搅。倒不冷,怕希和着凉,家里空调打得很足。女儿睡得小脸蛋粉融融,看得陈佳辰又爱怜又欢喜,乱七八糟的情绪都暂时忘了。陈希和问她生日礼物在哪里,陈佳辰羞赧地告诉她,一部以你为主角的中篇小说。我是啥身份?一个屠宰恶龙拯救王国的公主……陈希和笑得陈佳辰脸更红了。快起床,吃饭的时候再给你! 小寿星带着生日帽,面前摆几碟装盘精致的家常菜,小碗长寿面,重点是新鲜水果和戚风蛋糕,还有猫猫头小饼干。总算能吃着新花样了,陈希和欢呼一声。 陈佳辰和护工戴着口罩坐在桌边,拦住希和的筷子,要先唱生日快乐歌。陈希和说自己的愿望比较多,一首歌的时间不够她许的。行吧,护工贡献闽南语版本,陈佳辰贡献普通话、粤语、英文版本,唱得嗓子快冒烟陈希和总算许完愿了。 女儿香喷喷干饭,陈佳辰既满足又有丝忧愁,宝贝是有多少没实现的心愿呀。 吃完饭陈希和回卧室,要和亲亲男友打视频。陈佳辰胆战心惊:“要自慰的话先叫妈妈帮你洗手好不好?”陈希和大叫龌龊把她撵出去,门上的玻璃小窗口也用纸挡住。 王姐麻利地刷洗小和的餐具塞进消毒柜,然后加热饭菜,想再炒一个,问陈佳辰爱吃豌豆苗还是芦笋。陈佳辰靠在厨房门口啃苹果,和王姐东拉西扯聊天,心情非常好。 这时门铃响了,王姐咣咣切葱姜蒜,“应该是我买的超市外卖,洗衣液泡腾片什么的。”小区最放心的是安保,外卖快递都是管家送上门,她们这楼还恰好是个女管家。 “嗷嗷,我去拿。” 毫无防备地,陈佳辰一把拉开门,愣住,大脑过负载,慢慢腾起巨大的眩晕感。 男人站在门口,穿着黑色大衣,两手空空,一身早春夜晚的森然寒气。陈佳辰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他推着她跨步进来,反手关上门。 “就穿这么点你不冷?” 如果小陈去父留子……b线五隅 “就穿这么点你不冷?” 外温才七八度,周从嘉很不赞成地摸摸她光裸的肩头,眼睛飞快在屋里巡视一圈。 今天到底是谁的生日?陈佳辰看着男人冷清清黑沉沉的眉眼缓不过神。整整一个月没见面,京市漫长的冬天都结束了。周从嘉的长相好像有细微的变化,又好像没变,只是她心底的人影因太多次描摹,有些失真了。 好几种开场白死死堵在嗓子眼,烧得心口发酸。她只好摇头,眼睛一眨,无知无觉掉了几大颗眼泪,半晌才觉出两行珠泪冷沁沁的。陈佳辰手忙脚乱想揩掉,周从嘉拉下她的手腕放在腰间,搂住她,下颌在她脸上蹭蹭。抱了一会儿,低声问,“为什么哭啊?心情不好?” “……你怎么来了嘛,吓我一跳。” 微凉干燥的嘴唇在女人眼皮上贴了贴,吻去挂在睫毛上的泪珠,又亲她湿漉漉的脸。陈佳辰偏过头埋进他胸口,眼泪鼻涕都往他毛衣上蹭,缓了半天,闷声道:“你没有生病吧,感冒发烧咳嗽。” “没有。” 他搂紧她的细腰,握着她的脸和她接吻,越亲越凶,舌头蛮横地强攻,几乎要使她往后倒折过去。她抱住男人的肩膀喘气,后知后觉地感觉不好意思,脸颊绯红,哼哼唧唧。 “等一下……你先去洗个手,换身衣服……家里还有外人呢!”陈佳辰捶他一把。 陈佳辰领他到卫生间,先脱了被‘污染’的吊带裙,指挥大号病原携带者也原地脱掉大衣、毛衣、衬衫、外裤,就留个裤衩。然后给他仔仔细细地洗了两遍手,擦干,抹点护手霜,告诉他哪里都不许碰,等她出去拿衣服。 次卧有一套网上随便买的男款便服,黑长裤灰长袖。陈佳辰给自己挑衣服时倒是踌躇不决,最后捡了条吊带裙,搭薄外套,内衣换成平时不穿的款式了。 她像小时候摆弄芭比娃娃似的给男人换衣服,一边笑一边道歉。质感很一般,裤腿袖口都短几公分。 主卧和厨房紧闭门扉安静很久了,陈佳辰让周从嘉到次卧去,自己去和护工女儿交代下情况,然后回次卧关上门。她没意识到自己脚步轻快了,简直飘飘然,小蝴蝶似的从背后拥住男人,“你来家里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嘛?下午陪希和玩来着,家里被我弄得乱糟糟的,还没收拾好呢。” “没感觉乱,挺好的。” 周从嘉转过身抱她,亲一会,俩人不约而同停下对视好久,错开眼,连周从嘉都没忍住笑了。陈佳辰拉他在自己的小床坐下,找一次性杯子倒柠檬水,“什么时候到的呀?住在哪里?” “四点多,还是上次那家酒店。” “哦,那什么时候走?” 其实机票已经订好了,明天上午,最近是真忙。然而对着女人充满期待的眼神,话到嘴边情不自禁就改了,“明天晚上吧。” 陈佳辰马上很高兴,上床趴在他身后,揉揉肩膀,捏捏男人略微僵硬的后颈肌肉,“那你明天可以尝尝我做的饭,我现在厨艺很好的。哎,你吃晚饭了吗?” “我下飞机就吃了。你们还没吃?这都快八点了。” “小和已经吃啦,你来的时候我和王姐刚要吃,没关系,我刚才告诉她让她自己吃别管我。” “你也去吃饭,”周从嘉站起身,扶她下床,“今天是小和生日吧,我能去看看她?” 陈佳辰有点意外,周从嘉很少主动提出和女儿接触,“嗯嗯可以呀,就是要戴口罩,”她拆了个n95给他扣上,小声嘱咐:“希和这孩子晚熟,有时候说话没谱,爱口嗨,天花乱坠的,说错什么你都不可以和她计较……” 她本来非常饿,不知为啥,现在一点饥饿感都没有了。陈佳辰啃剩下半个苹果,晃悠到卧室门口,陈希和糊玻璃糊得不到位,翘起一角缝隙。 她的女儿靠在床上,手上多了个某珠宝集团的红色小盒。眉飞色舞,小嘴开开合合,又在发表什么可爱的言论。男人坐在离女儿一米多远的凳子上,背对着她看不到表情。不知男人回应了什么,女儿张圆嘴,愣几秒,然后拍床爆笑,隔音效果这么好的门也关不住。 看着看着,陈佳辰眼睛蒙上一层水壳,霎也不敢霎,怕它破。有句话叫:做梦都不敢梦这么大的。她真渴望幸福的家庭,从小到大,比什么都想要。 过了一会儿周从嘉出来了,轻车熟路去洗手消毒,摘下口罩透气。 “……你们一会儿还要看电影对吧?”周从嘉没意识到陈佳辰沉默很多,压低声音,“我先回去了,明天没事的话来陪陪我吧。” “嗯,那我早上就过去。” 他不让她送下楼,也没换回那身剪裁考究又有质感的衣服,露着半寸脚腕,搭上大衣就要走了。陈佳辰靠在门口看他等电梯,俩人对视一眼,微微笑了。他来时衣冠楚楚,刚进屋就被自己扒了,现在除了大衣皮鞋,最贵的没准是裤衩。 周从嘉推开单元门,体感温度骤降。小区人口简单,多是花甲古稀老头老太,快九点了,半个人影也无。 料峭春风吹酒醒,他慢慢走在路上,紧了紧出门前陈佳辰硬给他裹的白色兔毛大围巾,确实很暖和,还很香。 仰起头,皎洁月光下一树粲然春樱,绯红如云,比他见过的花树都漂亮。 身后单元门突然震响,周从嘉吓一跳。过了十来秒,一个披散长发,披着短外套,光着小腿的疯女人直奔到他跟前,弯腰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半天没讲出完整的话。 “你……你……呃。” 女人脸上的尴尬神色越来越明显,“你饿吗?没准你又饿了……都九点多了。” “……你怎么回事啊,衣服都穿不明白。” 周从嘉敞开大衣把她扯进怀里包住,心里火大,埋怨她没有季节概念。陈佳辰钻出头,头发被蹭得有点毛躁,仰脸看他,眼睛亮晶晶地不说话。某些时候,再真诚的话语都是绕远路,他感觉心脏某个部位微有痛痒,好似化作一滩春水。周从嘉捧起女人的脸,吻上女人的嘴唇。 清风拂过,粉白细小的花瓣落雪般簌簌而下,飘飘摇摇,温柔地落在两个人身上。 如果小陈去父留子……b线六隅(h) 陈佳辰裹着男人的大衣,亦步亦趋跟他穿过欧式复古长廊。灯光温暖明亮,每隔十几米设一套五斗橱和复古镜子,珊瑚红的地毯花纹繁复,吸纳全部足音。此酒店档次放西城算顶尖,离她住所叁四公里。她心里千回百转,想知道男人是不是特意飞来见自己,害怕俩人同进同出会不会被偷拍,更焦虑十几年没见周从嘉被腐化成啥样了。不敢问。 房间六十平单间,挺宽绰,全景落地窗。正面一组小沙发和茶几,右边是张写字桌,零散放着公文包,笔记本,半盏残茶,几张草纸看不懂勾画的什么。左边一张大床,中央摆着一对毛巾拧的接吻小天鹅。 她在那边四处转,周从嘉打客房电话点餐,过九点了只有粤餐厅供夜宵,汤面茶点。 “你饿啦?” 周从嘉没答话,捞起她随手放椅背上的大衣挂衣柜里去,开空调,拉窗帘,直奔写字桌就座,“一会儿饭到了你就吃。我有点事要处理,你别说话。” 陈佳辰腹诽他怎么啥都知道,“我中午吃挺多的,真不饿。都几点了,一会儿该睡觉啦。” “你以为你会光合作用?” 周从嘉不满地瞪她一眼。俩人接触越多,他越感觉‘她总算成熟了能自立了’完全是误判。这人照顾别人一向起劲,自己整天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脑子缺根弦。 “饿了再吃对身体不好,你吃不下就挑爱吃的少吃点。”他拧着眉毛读文件,随口指正,“也不一定一会儿就睡。” 正好餐送到了,陈佳辰装没听见,蹲茶几边喝汤,偷看对面工作的男人。周从嘉戴着副金边眼镜,不知道是近视还是防蓝光,镜片反射着电脑屏幕和屋内大小光源,斑驳陆离的光影中,那双桃花眼时隐时现,专注中透着一丝深情,深情中又透着十足凉薄。也仅这双眼睛还能让陈佳辰联想起当年那个在米国大平层帮自己赶论文的青年,他的长相尤其是气质变化太大了。 他之于她曾经亲密无隙过,比普通亲友更能体会到长久分离带来的深刻的隔阂与空缺。 吃到一半,周从嘉收了桌面过来巡视,表情还算满意,“你继续吃,吃完打电话让他们过来收,然后看会儿电视吧,我先去洗个澡。” * 陈佳辰站在镜前刷牙,洗漱台旁边有一座独立式圆浴缸,身后叁米是淋浴间。磨砂玻璃微透着人影,哗啦啦个没完。满屋水汽缭绕,蒸腾着洗护品一股腻歪歪的无花果椰香味。 她敲敲门,没得到回应就推门进去了。水声很响,周从嘉正冲水搓脸,一睁眼吓一大跳,“你干嘛。” “洗这么久,是不是遇到困难了?” 陈佳辰关掉顶喷取下莲蓬头,往他身上浇水,随意在他腰腹间划拉两把,一本正经,“不要乱动,老师要帮你洗一下头发。” 他抿着嘴唇不说话,头发潺潺往下淌水,水珠在眉骨处短暂汇聚又滴落,砸得睫毛湿漉漉睁不开眼。陈佳辰觉得他很可爱,她还穿着长裙,而他一丝不挂地乖乖受她摆布,平日那个冷酷强硬、发号布令的男人,此刻竟也有些任君采撷的脆弱感。陈佳辰把花洒架回去,擦去他眼睛的水,笑眯眯啵他一下作奖励,举胳膊往他头发上打泡沫。 “力道还可以吗?” “再重一点。” 生活老师手艺挺不错,周从嘉一开始也蛮享受,手很客气地扶在她腰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但他现在不想陪她玩了。 陈佳辰揉揉搓搓,洁白细腻的泡沫慢慢堆到手肘上。洗了一会儿大臂酸痛,只好躯干发力带着手臂运动,胸前那两坨肉也跟着颤颤巍巍地晃悠。男人的阴茎充血肿胀,蹭着她下体慢慢翘起,硬邦邦撅着戳在小腹上。她看都不看,只顾着忙活。小腹肉肉的很柔软,而衣料沾了水又有些粗粝的滞涩感,她身子一直晃,连累肉棒被一下下磨蹭,在复杂的触感刺激中又膨胀几分。 在他有所动作前,陈佳辰拧一下身子躲开,“你别乱动,把我衣服弄湿了。” “本来就湿了。” “不要,湿太多贴身上不舒服。” 周从嘉没再动手动脚,取下花洒仰头冲洗发液,冲身体。陈佳辰退后两步,抱着手臂欣赏男人抬胳膊时绷紧的叁角肌和肱二头肌,真心赞美,“你背肌还在哎,这个年龄很不错了。我老板也四十,前两年还有小姑娘yy他,现在没了,整天吃草一体检还是高血脂,肚腩越来越明显。你参加那么多应酬怎么保持的?平时有节食?加健身?” 周从嘉想了想,“吃老本吧,我没时间搞这个。” 陈佳辰好奇,“哪个老本?读书那几年?你留学那年身材确实很好哎。基层那两年应该没条件健身了?那地方太偏。” 说完陈佳辰就后悔了,算时间,他那时可能已经结识秦佳宁了。聊他就很难不聊到佳宁,还是往自己身上扯吧。 “你知道我在哪?” “啊,知道哇,网上都有公示。我有个朋友情况和你差不多,她下派的那个乡镇其实经济还可以,但还是整天抱怨穷山恶水出刁民,一放假就跑县城住酒店躺尸,有一年国庆我和同学去看她,确实好辛苦,愁得头发都白了……” 正叭叭说着,周从嘉突然调转花洒方向往女人身上喷过去。陈佳辰猝不及防,尖叫着四处躲闪,“水好凉!” 他站在淋浴间门口,她往哪躲他就往哪喷水。这一闹,陈佳辰白色的吊带裙吸饱了水沉甸甸往下坠,露出大半片胸脯。布料也薄,牛奶膜似的黏身上,什么也遮不住。周从嘉持着喷头慢悠悠上前一步,把陈佳辰逼到角落,可怜兮兮蹲墙角,不要不要的求饶。他还没玩够,水柱上移直接激在她脸上,陈佳辰张不开嘴,跪坐在地上闭紧眼承受水流,任人宰割的献祭羔羊的脸。 女人抱着手臂,挤出一条很深很长很细密的乳沟,漏在外头的大半对乳球表面纵横交叉好几条深紫色的系绳。周从嘉扔了花洒,粗鲁地抹两把女人脸上的水珠,手指往下勾起她胸前一条细绳使劲一提,其他地方立刻收束得更紧,雪白的乳肉软面团似的溢出边缘,十分禁忌又足够色情。 他隔着吊带和薄薄的胸衣,使劲拧住女人硬挺的乳头往外扯,“你这穿的什么玩意?” 陈佳辰快哭了,握住男人作恶的手,“你见过呀,第一次我就穿的是这件,你还……”还用这个把她手绑起来了。 “记这么清楚?” 周从嘉俯身拉下裙子的肩带往下扽,堆到腰间,露出完整的胸部。刚才拉拉扯扯的,胸衣的系带移位,乳肉上一道道粉红色的勒痕印子。他看得两眼发红,没忍住一巴掌扇了过去。 “那我问你,从那次起我和你见几次面了?” 如果小陈去父留子……b线七隅(h) “那我问你,从那次起我和你见几次面了?” 陈佳辰被打懵了,羞耻感和爽感刺激得她浑身发颤,头脑停转,迟迟不语又引来男人重重两巴掌,“说话。” “呜呜……别打了,好疼,我,呃,应该十次?十次。” “不对。” 周从嘉直起身,握着紫红的阴茎往女人脸上戳弄,用前液把她嘴唇涂得晶亮滑腻。 陈佳辰伸舌头在柱身舔舐几圈,不甘心,“那是多少次?” “你自己去想。” 她很顺从地张开嘴包纳进肿大的龟头轻轻嘬、吸、吮,然后慢慢往下吞,勉强把男人的阴茎含到最深。太久没做这个很难受,陈佳辰条件反射地想呕,喉头一滚一滚蠕动着排斥推挤外来物,那东西反而又膨大几分,突突直跳。她流了好多生理性泪水,想把阴茎吐出来缓一下,但周从嘉一把按住她的后脑勺,又重新把鸡巴塞进喉咙最深处,强硬地快速抽插起来。 他可能有一阵子没性生活了,快感不需堆砌太久,在超过女人承受阈值前射了,一管子乳白精液尽数喷在陈佳辰脸上。液体顺着女人艳红的脸颊和小嘴缓缓下滑,滴落在剧烈起伏的乳肉间。女人一脸被肏傻的呆样,破布娃娃似的跪坐在水中,无意识地伸舌舔了一下嘴唇上的浊液。 射得有点快本就没尽兴,周从嘉低头瞥了一眼又要硬了。他想肏她,想粗暴地凌虐她,想一边捅她一边把她掐死在床上。他架着女人腋下把她拖起来,她没长骨头似的挂在男人脖子上,隔着那么厚两坨肉也能感到那心跳砰砰的。 湿衣服穿太久,陈佳辰打个哆嗦。周从嘉扒掉她的裙子和内衣,打开顶喷,她瑟缩一下往他怀里钻,非常不满:“太凉了!说了好几遍太凉了!” 调了好几次,一直加到43℃,周从嘉感觉自己鸡巴都烫熟了陈佳辰还嚷嚷再高点,明明浑身皮肤都成粉红色了。他忍不住吐槽:“差不多得了,你当开水袪猪毛呢。”给陈佳辰气得在他腹肌扣了好几把。 他一手搂着她一手给她洗脸,洗头发,洗身子,揉来捏去固然非常爽,鸡巴也硬得万分痛苦。 给她打沐浴露时陈佳辰突然问:“我身上有没有消毒水的味道?”周从嘉回忆了一会,“就记得你嘴巴是苹果味,后来是牙膏味。还有你那围巾太香了,我都不敢喘气。” “哼!” 陈佳辰心底悄悄冒幸福泡泡,又滋生出一股恶趣味,踮起脚往周从嘉嘴上凑,邪恶道,“那你尝尝你是什么味。”结果周从嘉没犹豫半秒,揽着她脖子使劲亲,先含着唇瓣吻一会儿然后伸出舌头往里怼,又吸又吮的交换津液。陈佳辰被亲得浑身发软,也同时真心被恶心得头皮发麻,这男的怎么这样啊。 顶喷还在哗哗流水,两人身上都热腾腾滑溜溜的,像两尾纠缠的鱼,体验感和以前很不一样。周从嘉一边亲一边到处乱摸,手指插进她水淋淋的花穴短而快地抽插,指腹往上扣弄甬道里一块微凸的软肉,把陈佳辰弄得浑身从内而外地发热,娇喘吁吁,极度羞赧,抱着周从嘉咬耳朵,“嗯,别在这里,咱们先出去吧。” “没洗完呢,”周从嘉拧过陈佳辰肩膀让她扶着墙上的置物台,把女人的细腰往下一按再按,直到露出红光潋滟的蜜穴。一杆进洞时她打了个激灵,周从嘉有点犹疑地把水温又调高半度,附身在她耳边叮嘱,“扶稳了,我用鸡巴给你洗洗逼。” 里面烂湿一团,被手指玩得已经接近高潮,越缩越紧。周从嘉肏得很重,毫不留情径直捣弄最敏感的那几个地方,每一下都蕴含着奔着把她整个人两半劈开的凶狠劲。陈佳辰肚子被他手臂往上揽着,后背又紧压着他的胸膛,感觉自己像饼干夹心,被噎得根本叫不出声,心脏拼命咣咣跳都有点供血困难。到后来连阴囊拍在穴口都有点疼,她高潮两次了,两腿打颤,软绵绵要跪,周从嘉啪啪往她屁股上抽好几巴掌,掐着她髋胯命令她站好了,下身耸动的速度是一点不减。如此重复几次陈佳辰是真撑不住了,上面下面一齐发大水。周从嘉把她翻过来摁墙上,架起她一条腿重新怼进去。这个姿势不怎么需要她使劲但更方便他发力了,陈佳辰脑子成了一团浆糊,抱着男人肩膀呜呜咽咽地什么话都说,让他快一点又要他慢一点,他太大她受不了,明天什么姿势都可以配合,感觉自己要被鸡巴钉在墙上彻底被肏坏了……不知道是哪句话戳中周从嘉的心坎,他虽没变得温柔但一下子离快感的顶峰近很多,喘息粗重,恨不得连睾丸乃至整个人全部钻进她身体里,又暴力捅了百来下终于埋在最深处射了。 ……大脑和肉体因受刺激过多而极度疲惫,对快乐和痛苦的感受和认知被拉得很慢很长,余韵不绝,甚至飘飘欲仙。陈佳辰捡起破碎的思绪恍恍惚惚地回到现实,发现自己正趴在床上,耳边呜呜地很吵,是周从嘉在帮她吹头发,风暖暖的,手指拨弄她头发的感觉也挺舒服。 谁说女的不肾虚,被灌了一肚子精液,陈佳辰反而感觉浑身都被掏空了。想到这个她就有点来气,他之前基本会戴套。风声停了,过了一会床垫一陷,周从嘉拍一把她屁股,撸猫似的呼噜她后背,“缓过劲了吧?” 陈佳辰翻个身平躺着,什么御男之术床笫秘技讨好金主的二十条守则全忘了,满肚子怨气:“你,你今天太过分了,我肚子顶得好不舒服。而且你那么使劲浴室那么滑摔倒怎么办呀。” “我把着你呢你怎么会摔到?而且我就好好洗个澡,谁让你穿成那样跑进来勾引我,不然现在早就可以睡了。” 陈佳辰气得闭上眼,周从嘉从善如流,把大小灯光全关了,拉开窗帘,上床抱陈佳辰坐起来,“等会儿睡,头发还有点潮。你看外面景色挺漂亮的。” 窗外能看到京市天际线,大大小小的建筑亮着灯光,中信大厦和央视大裤衩最为显眼。陈佳辰在心里回忆一会儿京市中轴线地图,惊讶道,“这个角度能看到旧宫。”周从嘉点头,“白天能看到一点,我感觉是太和殿保和殿。”陈佳辰想起旧事,又有点高兴,“高叁那年咱俩就想去了,都走到午门了硬是没进去。你后来去过啦?” 周从嘉指正,“不是咱俩想去,是我想去但你当时累了就没有去。我大学和同学去参观过好几次,毕业后就没有了。” “哦哦。” 他俩又相依偎着看了会儿夜景,陈佳辰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手边黑乎乎有部手机,她捞过来想看眼时间,结果是他的,锁屏俩小孩的革命小兵复古艺术照。 陈佳辰若无其事地按灭,爬到枕头躺下,“来睡觉吧,都过零点了,我好困。” 如果小陈去父留子……b线前传2 二十五岁半,步入社会和成为妈妈两件人生大事同时砸在陈大小姐柔弱的肩膀上。 白天豪情万丈逸兴遄飞,事业和小孩她都要;晚上合不上眼,感觉胎停了,感觉她明天下楼梯会失足滚下去,更多时候感觉自己很自私:她有什么资格为了满足自己通过生育“延续生命”的虚假欲望,擅自把一个“新人”带到连她都不甚喜爱的此世界?她接受不了她爱周从嘉而周从嘉不爱她,难道她就能接受孩子不爱她?她是否赋予孩子把她“无私”的母爱反哺给她这一期待?这期待之于它是不是一种野蛮的压迫? 睡不着,一数还有叁四个小时就该起床上班了,更焦虑,无法自控地想周从嘉在大洋彼岸正在干什么。 除了孩子和周从嘉,也思考她的工作,越琢磨越感觉入错行了,应该去搞实业。金融就是一坨惊天狗屎,有钱人创造市场操纵市场,像她这种不够有钱的就是帮有钱人经营市场俯身捞钱,太无聊可恨太抹杀人性。因为执意要生下孩子、也不肯乖乖相亲结婚,她和家人大吵几架,闹得很僵,陈中军一度扬言停卡断供,她高呼断就断,绝不向这些潜意识嫌她小乖宝是累赘的恶人低头。断供断仨月悄没声续上了,但陈佳辰还是产生了点危机意识,男人没一个靠得住的,包括亲爹。上班虽恶心但有米,自己身为混子vip已颇受优待,养娃更不是多张嘴吃饭那么简单,稀里糊涂的,大小姐真就咬牙坚持下来了。 她的购物欲空前旺盛,有用没用的大件小件一样不落。提篮,电动摇摇椅,婴儿洗衣机,消毒柜,学步车,溜溜车,蹦蹦车,叁轮车,扭扭车,滑步车,推车也有四台。零碎小物不胜枚举,还有大量华而不实的玩具衣物饰品,一条条精致可爱的小裙子根本来不及穿就小了。 钱流水一样花出去,女鹅雨后春笋似的长大了。 大年叁十,她一手抱女儿,一手提礼品杀回方宅。希和不到两周岁,双眼皮大眼睛葡萄冻似的,奶声奶气:我是小孙孙我叫陈和和,太公我爱你,姥爷我爱你,姥姥我爱你。大过年的+来都来了+都不容易+看在孩子的面上,家里对陈佳辰再大的不满就此勾销。 生活进入新常态,陈佳辰抖擞精神,重拾自己的“伟大理想”。 小打小闹很多段,有因为某句话某个举动光速下头的,有因为价值观人生规划不合和平分手的,也有自己被绿或者绿了别人闹得老死不相往来的。 谈过两段长的。前一段是她听闻前炮友订婚了,订婚对象从身材长相到性格人品、从履历到家庭背景和她完全不一样,破防,休假去旅游。意外之喜,与飞机邻座的意呆利帅哥萍水相逢但相见恨晚,爱在黎明破晓前走进现实。激情来得快,散得也快,但对方上心了,一休假就跑来给她带孩子。 陈希和两岁多正是秩序敏感期,未具人性不通人语,综合张飞的暴戾和颦儿的眼泪。有人愿意跟她屁股后面哄她逗她,亲妈乐得甩手掌柜,这男朋友处得太值了。陈希和四岁半,陈佳辰把她往preschool一送,与意男好聚好散。 后一段隔好几年,她跳槽了,专心搞事业。希和九岁,陈佳辰陪朋友去高校参加活动,偶然结识了助理教授Leon,华裔,文质彬彬仪表堂堂,质朴保守又纤细敏感,一股老处男气质。某天突然蹦出一句我爱你,此后开了闸,不吝惜听了肉紧的骚话。陈佳辰嫌他气质有些“弱”,还比她小七岁。虽不满足她小鸟依人的幻想,处着处着倒别有一番风味。 希和对这位男嘉宾评价很高,叫过几次小爸,常偷偷给他打电话,让他自备食材来她家做饭。谈到第四年Leon开始暗示结婚,陈佳辰不是不爱他,但就是迟迟下不了决心。 她关注国内资讯,知道周从嘉的任免升降改调徙转,也暗戳戳视奸他亲朋好友的社媒平台。周从嘉的手机号躺在通讯录,一年又一年,越来越没有开口的可能。她一遍遍描摹记忆中的细节:他熟睡时婴儿似的神态,他脸颊的温度,手指插进他发丝间绒绒的触感,拥吻时心跳的幅度节拍……想当年啊。 母女闲话,聊彼此的恋爱经历,陈希和提问她妈和她生物爹。陈佳辰绘声绘色描述了十年前的平安夜,从胡桃夹子讲到七百美刀讲到芭蕾小熊,他俩关了灯在窗前看落雪纷飞,四下静谧,美得像雪景水晶球。希和插嘴,你和Leon也干过这事,亲没完,我要求开灯被你撵书房里了。 陈佳辰表面笑嘻嘻,内心震悚惊骇,上网查半天资料,都显示波士囤那年圣诞季降水量为零。 分别太久,回忆悄然褪色、模糊、失真。陈佳辰无可奈何地难过,像沙滩上的孩子,眼睁睁大海卷席着最心爱的贝壳远远退潮,涨潮时重新吐给她一个,和之前的同样美丽,可无从考证是不是原来那个了。 时迁事移,花自飘零水自流。人生的痛苦与喜悦、重大变故和点滴日常,别人陪着她,他也陪着别人。 《半生缘》里写,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旦相见,因为是极熟而又极生疏的人,说话好像深了不是,浅了又不是,彼此都还在暗中摸索,是一种异样的心情,然而也不减于它的愉快。 陈佳辰幻想过无数种重逢的场景,真发生了,反而没什么具体的印象。 她是奔着周从嘉回来的,因此做足了心理准备,异样的心情一点点,愉快可没有。希和在米国确诊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陈佳辰吃什么吐什么,闭眼就梦到自己在惨白的聚光灯下走钢丝,安眠药也不敢用,怕误事。旁人再怎么粉饰太平,希和也察觉发生在自己身体上种种惊悚的剧变,未知的恐惧把本就颇具想象力的女孩折磨得几近崩溃,抱着陈佳辰大哭自己是不是要死了。陈佳辰心碎肠断,仍要故作坚强笑语嫣然,哄女儿勇敢、坚强、心怀希望。 一疗进行到中程,即八月下旬,生活秩序缓慢重建,她才缓过劲回过神,想起俗世种种事务。 重逢那天周从嘉不是来见她,是参加一场小型联合会诊,她旁听,那时她还不认识几位参会人都是平日排队数月也难约上的权威。治疗方案根据风险高低、预后情况不同有好几种,也没人要她拍板决定什么,就进入化疗了。队没排过,费没缴过,手续和琐事是一个小年轻替她跑,陈佳辰只管咣咣签名签同意。还有全天轮岗的护工团,翻病友群交流分享,她才意识到像无菌饮食、卫生护理、体征检测记录、配合医疗操作等等现实里是家属该干的活……这些是她看到的,肯定有她看不到也想象不到的地方,周从嘉一声没吭替她迈过去了。 于情于理应该感谢周从嘉,打好交道。碰巧周从嘉来京市某厂区参观调研一星期,叁次约饭均遭婉拒,第四次总算松口,约到他返程前一天的晚饭。 周从嘉给她带了份伴手礼,丝巾。一番寒暄后俩人落座,他先解释最近确实很忙,又说她菜点得太多浪费,执意删两道。态度坦然大气又不失体贴绅士,没有她想象中不情不愿被逼就范的烈夫相。 重逢后第一次仔细打量他,衣裤鞋包都很有质感,没发福秃头变丑,没变得庸俗浮躁傲慢,当然也没更年轻更倜傥,就是如陈佳辰所料想的: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长大、成熟、老练了,一个很理想化的中年人。 至于那股令人自惭形秽、心有戚戚的压迫气场,也许是因人生过于成功而自信得意、无法低调内敛吧。 几杯酒敬下去,陈佳辰没那么尴尬了,放出商场上应酬客户的话术手段,竭力劝酒劝烟表感激,本意自然是奉承献媚提供情绪价值,哄金主吃好喝好帮扶工作不要停。周从嘉来之不拒,全部笑纳,到这都算得上宾主尽欢。 聊完小和近况,聊各自的人生境遇。叙旧叙着叙着陈佳辰破大防了,大失水准,醉得极快。他斟酒她就喝,他问什么她都答。隐约记得他问,当初为什么不告诉他?她沉思好久,趴桌子哭:如果走不到一起,何必告诉你?如果走到一起,那你就失去你现在的美满生活了。你和我在一起肯定不幸福,你都想象不到你本可以这么幸福,有这么秀外慧中、志同道合的妻子,有这么优秀可爱的两个小宝贝。他们还谈了很多,但她啥都想不起来了。 最要命的是,她作为请客方,没结账就断片了。隔天她给他发短信解释道歉,等来“没事”两个字,更觉丢脸。 感激劲过去了陈佳辰又惶恐,老登的恩情还不完。放十多年前还可以贴钱陪睡,现在她没钱,他结婚了,这可怎么弄?犹犹豫豫求助表哥,表哥建议她还是想办法和周发生肉体关系,老情人睡睡觉很容易旧情复燃,真合拍,男的自然就产生播种抚养的冲动和责任感了,她现在纠结的这点钱那都不是事。有什么道德压力?他们这些人,美艳同僚戏得,扬州瘦马睡得,下属老婆玩得,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没见哪个二货为姘头闹到婚姻破裂的。 又请教赵煜用不用去进修一下专业技能。赵煜问她这是已经有苗头了?吃饭的时候往我胸上瞟好几眼。赵煜大翻白眼,劝退,那些脏活你学不来,周厅也见麻了。就顺其自然吧,自然,你的核心竞争力不就是参与了他的青春吗?以前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最好让他在你这能感觉回到了人生的黄金时代。 没来得及仔细琢磨裤裆那点事,希和的病情急转直下,两次口头病危,又签了一个紧急情况下同意有创插喉管。她不懂,个位数的血小板,创口要怎么凝血?浑浑噩噩挨到九月下旬,肺感染得到控制,一疗结果不好不坏,停药两周,开始二疗。 再得知周从嘉的消息已经九月末,那天下午她躲楼梯间和名义上的前男友打电话,他越安抚她她就越想哭,哭了一个多小时,他又提要来华国陪她,这次她真心动了,犹豫半天还是严词拒绝。 整理好仪表回到病房,陈希和没好气:周大官人来过,一股大爹味!你年轻时啥眼光,不会就是看他的脸吧?不是看脸啦,你周叔叔身材也挺好的,气质也好。小和脸更黑了,陈佳辰赶紧换话题安抚女儿几句。出去给周从嘉拨电话,被挂,改发短信,简单汇报了一下这一个月来的情况。 那天小和吃的药有抑制神经的成分,不到八点就睡了,陈佳辰和护工交接后也回出租屋休息。 睡得正香被手机吵醒,半夜的来电太不祥了,陈佳辰火急火燎接电话下床,冷汗涔涔,瞬间冒出无数个可怕的念头。结果是周从嘉打的,问她在哪,让她按他发的地址过来找他一趟。看眼时间,已经零点了。 如果小陈去父留子……b线前传3 三伏天,喜当爹,糊涂妈抱着病孩子从天而降,几条短信把周从嘉忙碌充实、平淡温馨、稳中向好的小日子一脚踹到悬崖边缘。电话里,女人反复强调只想请他做一下配型、别的事都无需帮忙,仔细一问,连个病床都没排上。 惊愕、怀疑、愤怒、懊恼、暴躁……复杂激烈的情绪冲昏了他的头脑,周从嘉烦躁得要命,他最讨厌失控的感觉,偏偏这种感觉总和陈佳辰有关。 多方验证此事为真,周从嘉带小尧小轩去抽血,托人找关系,琢磨哪些人靠谱安全,能替他出面打点京市各种事宜。白日,他在领导同事妻儿面前装若无其事;夜里入睡困难,满脑子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他以为早就忘了,然而每处细节都清晰准确,历历在目。索性熬夜加班,又过好几天才挤出时间去京市。 医院包罗着万象人生,血液科更为尤甚,患者头一天还全须全尾能说会笑,次日就可能化作天上一颗星辰,其中很多都是孩子。 人群中,仿佛有无形的丝线指引,周从嘉一眼就看到陈佳辰的背影。他在路人挥肘撞到她之前追上,扯她胳膊一把,靠边站定。对视良久,他想说句好久不见,陈佳辰泪光点点先开了口:“……周从嘉……” 考虑到陈佳辰在外二十年,之于华国已算半个异乡客,那她和年轻比长进很大,出这么大事,总体还算镇定有条理。但不够:一谈到她家的境况、财务安排、米国的人事、长期打算,陈佳辰要么缄默,要么犯迷糊,要么危言耸听惊弓之鸟,唯一拎得清的是没再逞强说不用他负责不用管,给钱的时候推拉几番就收下了。 忙活到深夜,俩人端杯菊花茶在病房外长椅坐下,陈佳辰拿手机和记事本给他看检查单、问诊记录。有其他家属蜷在走廊睡觉,她靠得很近,膝盖几乎挨上他,小小声解释那些医学术语的含义。 浓黑负面的情绪衰弱,周从嘉心头涌起一股奇异的平静:这一天还是来了。早应该落地的第二只靴子发出嘭一声巨响,体感上难说是脱轨还是回归“正轨”。 逗留三四日周从嘉走了,俩人偶尔互发短信,陈佳辰可能是太忙或者拿不准怎么对待他,他如果想远程安排什么也不是和她对接。 八月下旬他去京市办事,软磨硬泡非要请他吃饭。可能是孩子情况平稳,她状态就好,胖了点,穿得花枝招展,一桌菜没吃几口,不是陪酒劝烟就是叭叭地讲话。周从嘉以看戏的心态任她瞎忙活,随口应和,微有唏嘘:大小姐走出城堡也站起来敬酒了,练得姿态娴熟、心细如发、腔调圆滑,个中滋味恐怕只有她自己知晓。 酒酣耳热,氛围渐好。工作方面周从嘉无可奉告,便从头讲与妻子相识相知的经历。聊到那笔礼金,陈佳辰大方承认,笑称本想转888.88忘打小数点了。没什么,给朋友撑撑面子嘛。那通电话男友告诉她了,她等华国第二天上午拨回去,响铃快结束时接通,温柔甜润的女声,称周从嘉暂时不在,有什么急事吗?她自称周从嘉高中同学,您是他妻子吧?恭喜恭喜,永结同心,共赴白头。对面热情道谢,问尊名贵姓。她卡壳了,不确定周从嘉有没有提过自己、怎么提的,借口有事匆匆挂断了。 周从嘉攒眉回忆很久,确定秦佳宁没告诉他这一茬,可能还删了通话记录。但他一笑而过,继续闲扯婚后的琐事。 女人开始还兴致勃勃询问细节,后来反应迟钝了,讲话慢吞吞,两腮赤红地靠在椅背捂胸口,坚称自己是轻微酒精过敏,没醉。 周从嘉越喝越清醒,给她斟酒,在她身上挑话题。本意并非套话或嘲讽,但讲着讲着陈佳辰就哭了,淑女式的哭,无声无息,只是源源不尽地淌泪,泪痕在白而软的瓷胎似的面孔凿出两条蜿蜒的河道。 仿佛她经历过肝肠寸断,承受了天大的委屈,而且罪魁祸首就是他。周从嘉给她递两次纸巾,陈佳辰哭得更凶,脸伏在胳膊弯里,后背连带着卷发一耸一耸,冒热气。 重逢后她第一次在他跟前掉眼泪,周从嘉点燃一根烟,视若无睹,内心也没什么波动,继续对哭成泪人的陈佳辰发问往事。 此后周从嘉一个月没联系她,即使知道陈希和情况很差、下两次病危通知:忙只是一方面;生死有命,他出钱出力,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他俩少些牵涉对彼此都好。她倒也没联系他。 一直到九月尾声他才顺道去趟病房,陈佳辰不在,陈希和又恰好醒着,瞪俩大眼珠子瞅他,他就和陈希和聊天,叮嘱她得把自己的事当回事、有些事你妈再仔细也考虑不到、每个人是自己健康的第一负责人。陈希和皮笑肉不笑:叔再说一遍呗?我找个本记下来。这孩子对他有股尽力藏了但藏不住的敌意,周从嘉无所谓,等了一会儿陈佳辰既不回来也不回消息,他就出去找她。 她在一个偏僻转角小声讲电话,抽抽搭搭,信息密度极低的对话: 别哭了宝贝?哭半小时了。 我连哭都不能哭?! 不不,你哭我心疼啊,你想哭就哭吧,发泄出来舒服一点。 男人真自私,你为自己心疼、就试图剥夺我哭的权力。 我心疼没关系,你一会儿回去,这么漂亮两只眼睛肿肿的,和和宝该多么担心? 哼! 这就对啦,你那要降温了,记得添外套。上周把公寓里秋冬衣服给你邮过去了,这两天该到了…… 我喜欢冷,我都穿吊带出门。 不要嘛,吊带留着明年回来给我看。最近都有雨,出去记得拿伞。 我喜欢淋雨,雨越大我越不带伞。 京市不好说下雨还是下泥点子,别把你白嫩嫩个人淋黑了。 瞎说八道,我们空气质量好着呢。 说真的,我去陪陪你行吗?我不碍你的事,Luna拜托给我妈。你说行我现在就订票。 算了,你不要来啦。 为什么?因为那个谁? 摆正你的身份! 我这是作为朋友问的,朋友问问不行? 和他有什么关系,我都见不着他人影。反正你不要来,你人生地不熟的我还得操心你,专心弄好你的论文…… 周从嘉听半天没有结束的意思,就先走了。 入夜后下起中雨,路况稀烂,走走停停。代驾车技没问题,起步刹停都很平稳,但周从嘉较以往格外不舒服,头晕胸闷胃疼。不知道是讲话太多、喝酒过量、二手烟太呛、夜场女身上白花香太浓,还是此时此刻读陈佳辰微信读的。 扒拉两三下没扒拉到头,不分段,标点都不打。除了那次吃饭,几次见面,陈佳辰话不多,以为是生疏了、中文说不惯、生活教她闭上嘴巴,原来是她变身酷爱精神裸奔的蹩脚散文家。 仔细看两行,主题是这个月陈希和跌宕起伏的病情,语言过于泛滥,又极真情实感。 如果说文字是一种诠释自我的脱衣舞,那周从嘉见识过无数裸体,早该百毒不侵,然而陈佳辰的裸体确实让周从嘉心理上的不适外化到生理。 正好到酒店停车场了,代驾走后他没下车,回复下属的问候消息,然后给陈佳辰拨电话叫她过来面谈。她那边很安静,吐息、掀开被子布料摩擦、下床时弹簧垫咯吱一声、啪地打开灯,懵懵然说那你等我,我这就来。听着动静,脑海里自动补齐画面。挂断电话他才想起来看时间,都凌晨了,四下无人,雨点打在车窗发出细密的嗒嗒声。那他大概打断她的美梦了,周从嘉额头抵在凉凉的玻璃上,头疼微解,内心百感交集,又好像一片空茫。 听到声响时他醒了,不远处一辆出租车停下,女人撑着伞张望一阵锁定车牌号,快步过来。周从嘉冷笑,无名火起又有种了然的鄙薄:陈佳辰风衣敞开一道缝,里面是很短的热裤,两条长腿在黑夜里白得反光, 如果小陈去父留子……b线前传4 陈佳辰叩两下车玻璃,一把拉开门钻进半个身子,手绕到周从嘉后背要搀他下车,周从嘉吃惊不小,把胳膊从她怀里抽出来,怒斥:“你干什么?” “呃,sorry,我以为你要回酒店。” 女人瞟了眼五十米外金灿灿的酒店门脸,面露尴尬,一阵风夹雨鼓得她那轻型伞险些掀过去。周从嘉神色不悦,有点勉强道,“你上车说话。“ 陈佳辰关上车门从另一侧上车,缓一会儿,密闭空间里,逐渐闻到周从嘉身上烟酒香水混合的一股怪味。她迟疑着褪去外套,露出里面浅色修身的针织小衫和裙裤,看了周从嘉一眼,解释道:“我外套湿了,贴身上不舒服。”周从嘉平视前方,没说话,从储物格摸了湿纸巾和手绢给她。 “谢谢你。”陈佳辰接过,慢条斯理地擦拭脸蛋和脖颈的水痕,然后是手臂,最后弯腰细细清理小腿和脚踝,湿纸巾的凉意激得她皮肤起了一层细小的栗粒。她来了,做了可能发生什么的准备,此刻的静谧和身旁周从嘉若有似无的凝视令陈佳辰浮想联翩。 “我听小和说,你下午来医院啦?怎么不给我发个消息呢,我当时在外面有点事。是有什么情况吗?这两天张主任没找我哎。” “你在外面什么事?” “啊?外面,我干什么来着……哦,去超市买了点零食和日用品。” 又冷场片刻,陈佳辰小心问候他,“你是喝酒了吧?闻着像喝了不少,还好吗?难不难受?用不用去吐一下?” “是喝了,但没事。”周从嘉捣鼓两下手机调出她的微信,塞她手上,“你读一下,出声读。” 啊?陈佳辰大为震撼,方正德也是晚年才让小保姆给他读读报纸而已,而且确实有老花眼。他才进步到哪啊,微信都要别人亲自读给他听?这是个体现象还是当代特殊人群集体偏好?周从嘉不耐烦地催促:“你是语音转文字的,其实不认识中文了?” ”哈?怎么可能,读读读。”陈佳辰发音清晰、字正腔圆地认真朗读七八分钟,不知为何心里发虚,总感觉周从嘉的眼神不太对劲。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忐忑道,“……读完吗?” “觉得自己写得好吗?” “还凑合吧,编辑好久呢,你有哪里没看懂?” 周从嘉被噎一瞬,气道,“你写这玩意,投故事会,投知音漫客都得被退稿,长篇累牍、逻辑混乱、不知所云!”他拿回手机指指点点,批评她语言表达能力弱,简单的事复杂化。陈佳辰头疼,“中英文思维差别很大啊!哎,我确实太久不用中文书面表达了,平时也就和我爸妈讲讲中文,本来想用英文怕你早生疏了。” “……中文才是你母语啊。”周从嘉心情复杂地叹口气,还没想好说什么,陈佳辰找补道,“我知道我浪费你时间了,但我真不是故意的,这样吧,以后我转告给小张,让他给你汇报。” “算了,先不说这事了。说说陈希和吧,你有没有主动和张主任聊过这个阶段的化疗目标是什么、预期的副作用有哪些,如何应对、如果出现感染应急预案是什么,这些事你心里有没有一个清晰的框架?……” 陈佳辰听着听着情绪低落,人也蔫了,周从嘉则越说越来气,恨铁不成钢:“她的二疗你自己要上心,张主任那个团队是国内顶尖,但你自己也得懂。母语也是宝贵的医疗资源,那些医学术语你肯定更熟悉中文的吧?既然回国了你要用上这个优势,医生说什么你得听明白。不懂就要主动去学去问,不能指望什么事都别人来通知你。我知道你一直没闲着要照顾陈希和的情绪,主次分明,不能光顾着主不管次啊。哪些指标关键、并发症的早期征兆、用药的副作用是什么,这些基础的玩意你心里得有数。老稀里糊涂的——” 陈佳辰忍不住打断他为自己辩解,“我没有总是指望别人,从小和确诊起我每天都陪着,可能我长远眼光不够,可你说的那些基础的东西我当然清楚呀。” “……我没说完话呢!” 周从嘉拧起眉毛,极为不满地瞪她一眼,“你懂得越多心里越踏实,越有底气,精神力就越强。你是她妈,她唯一的定海神针,遇事要先稳得住立起来。自己慌慌张张晕头转向的,孩子当然会有所察觉,她怎么建立积极的心态,怎么有对抗病魔的勇气?” 陈佳辰开始还像学生时代应付老师盘问似的逐个解释,后来发现她不说话他也能喋喋不休讲下去,便只安静听着。这车座椅还挺舒服,空调温度打得也高,周从嘉虽然话密,语音语调很平稳,略微沙哑的音色跟古董大提琴似的……等陈佳辰一激灵回过神时,周从嘉已经不知道沉默多久了。 他仰头靠在椅背上,闭紧眼,中指和大拇指压住太阳穴,似乎极力忍耐着身体的不适。应酬伤身伤神啊,陈佳辰想起自己拼酒过量险些酒精中毒的悲惨经历;想起某任男友给她送解酒汤,把她感动得至今难忘;大多时候是夜里摇摇晃晃地到家,去卧室看眼熟睡的女儿,检查她上学的书包,坚挺着卸完妆倒头昏睡,第二天还得爬起来上班。 唉,她花着他的钱在温暖的小屋睡觉时,周从嘉正深陷苦闷冗长的酒局,这么晚了还孤零零一个人,还想着跟她商量希和的事,虽然爹味重了点,但心意是好的。想着想着,陈佳辰越看他越觉得可怜,越觉得有种疏于回报的愧疚。 周从嘉这时刚好睁眼,直撞上她的目光,这眼神里有胆怯,有关心,还有某种他难以解读,无限接近怜悯的东西。谁可怜谁啊?周从嘉嘴唇翕动几下,他想让她别看他,想说你可以走了,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沉默在车内弥漫,只有窗外雨声嘀嗒作响。陈佳辰鼓起勇气,难掩关切又犹犹豫豫地轻声道,“你头很疼吗?要不要躺一下?我给你揉揉。” 她轻拍两下自己并拢的大腿,短裤只遮盖到腿根,雪白丰盈的皮肉在黑暗里幽幽泛着珠光。 不知是哪个信号戳中了周从嘉敏感的神经,他深深吸一口气,翘起腿,双手交迭置于身前,锐利目光毫不留情地射向她:“陈小姐,我没听错吧?深更半夜你穿着这样跑一个男人车上,主动宽衣解带,现在又邀请他枕你大腿?自己闺女刚进二疗,生死未卜,没想到你还有闲心在我这施展温柔体贴。这套流程玩这么熟,以前没少获利?” “什么流程?”陈佳辰睁大杏眼,被他语气里不加掩饰的恶意弄懵了。 周从嘉继续冷道:“你习惯摆出这副予取予求的姿态希冀别人来替你解决问题,那是你的自由,你觉得别人帮你总得图你点什么,尤其和男人,能献身不献身你就觉得生分,我也理解。那我明白告诉你,那些筹码和套路收了吧,我不吃你这套,对你的身体更没兴趣。” 陈佳辰转半天才确定他的意思,猛地挺直脊背,又羞又惊又怒,音调都变了:“你胡说!我没有!”“哦,你没有。你半夜见男人穿这样是‘穿衣自由’,刚一来就上赶着要送我回房间是乐于助人,装模作样擦半天身子是爱干净,送男人枕大腿是普惠众生?还是说这是你在米国的兼职?” “你混蛋!” 陈佳辰被羞辱得喘不上气,理智彻底崩溃,语无伦次地尖声痛骂:“周从嘉你闭嘴!你真混蛋你真不是人!我,我是有那心思,我敢做敢认!难道你没有?什么看不懂我发的是什么,别看不就得了,打电话不就得了,不干这个你他妈大半夜下着雨叫我来酒店,你装什么装!好意思骂我是鸡,你嫖多了看谁都像鸡!你们市扫黄打非工作真好做啊,你就大半夜通知全市所有女的找你,谁敢来谁就是鸡,通通拷起来浸猪笼!你高贵,你正人君子,守着你贞洁的铁裤裆钓鱼执法去吧。别忘了吩咐你妈你老婆你女儿除外,再留几个年轻漂亮的供你们夜夜笙歌当配菜吃!” 周从嘉气得血脉偾张,浑身发烧,竭力抑制住体内指数级激增的暴力因子,强忍着动手掐死她的冲动,“滚。你赶紧滚蛋。” 陈佳辰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根本注意不到周从嘉的声音已经异样,气得哗哗流泪:“你让我滚?现在都一点了还下雨!我一个女人……行,行,我要出事了警察第一个传唤你!到时候你就说我是叫这个女的来读微信的,你看有没有人信你!”陈佳辰猛地推开车门大力甩上,冰冷的雨水瞬间扑了她一脸,闷头走出好远好远,她感觉浑身轻飘飘冷冰冰的,恍然意识到伞和风衣都还在车里,手机在风衣兜里。凌晨的雨街空无一人,寒意刺骨,恐惧、愤怒、伤心和茫然一齐涌上心头,同时又觉得很荒谬,此时此景真像妓女和嫖客因为价钱没谈拢闹掰了。 如果小陈去父留子……b线前传5 时空概念似乎消失了,无从度量的混沌中,男人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没动。他试着把自己想象成一段强韧性的管道而非无限容的器皿,不管是快乐幸福、黑暗负面、简单纯粹、泥泞复杂……所有的情绪都应如泄洪般高效、强硬地从身体冲刷而过,不要留下任何痕迹。这一招他操练了十多年,几近无往不胜,但今晚迟迟达不到效果。 周从嘉的大脑仿佛进行了一场没有尽头的激烈搏斗,又好像仅是放空,因为什么印象都没留下。机体的暴动逐渐冷却了,精神像西西弗斯无数次徒劳地推石上山、疲惫不堪却不能停下。 他狠狠蹬一脚车前座,抄起雨伞准备下车找人,这时砰一声,车内灯光大亮又熄灭,女人一言不发地坐上驾驶座,摔上车门,轰地拐出停车场。 “陈佳辰,停车。”周从嘉心里警铃大作,“你这状态敢上路?” 陈佳辰刹车踩到底,后排嘭地一声,她目视前方平静道:“那你下车吧,我现在要回家,明天你找人去取车。” 等了一会儿没动静,估计刚才急刹太猛,周从嘉已经撞死了。陈佳辰不想多说一句,一打方向盘驶上空荡荡的主干道,她其实根本不认路,也不想调导航,只顾着踩油门泄愤式的向前狂奔。 …… “你没系安全带。” “开灯,开雨刮器。” “你一直骑着线。这段路到处摄像头,你驾照分够扣吗?” “把嘴闭上!”陈佳辰怒吼一句,被他叨叨得血气上涌,油门越踩越深,雨夜的京市城区普通道路已然飚到九十迈。 周从嘉坐在副驾驶后面,盯着女人小半张侧脸。车前窗银白的水珠潺潺往上飘,汽车飞驰过红灯、绿灯,像闪过一窠窠璀璨的星子,把女人素胚的脸映照得流光溢彩、如梦似幻。 他应该良言劝导陈佳辰尽快停车,但他就是没说,可能是真累了。一直这样行驶下去,或者撞上哪个桥墩子,那也是命。 “佳辰,开慢点,路滑不安全。” “你害怕?” 隔了几秒,陈佳辰冷笑,继续加速,“你害怕你就跳车呗,我又不怕,要死大家一起死,你死了重于泰山我死了轻如鸿毛,我赚大了我。” “一起死?好啊。” 周从嘉不紧不慢道,“我无所谓。我孩子有妈,有姥姥姥爷爷爷奶奶,组织也不会亏待他们。你孩子咋办?你爸肯定不管,你妈能管吗?让国家养?米国养还是华国养?” 陈佳辰心态崩坏一块,周从嘉还在那说:“反正小尧小轩和我不亲,有后爸没准更好。陈希和比较可怜啊,为了你强撑着那口气,她还没放弃,你半夜玩飙车撞死了,她还活不活?” 见女人不说话,周从嘉往前一指,“来,往那儿拐,那边车少你能再跑快点。” 陈佳辰心乱如麻,头脑针扎似的作痛,不自觉就遵从了指挥,稀里糊涂过收费站上了京藏高速。还没走几公里陈佳辰就傻眼了,眼前无限延长一片通红的尾灯,堵得寸步难行。 走走停停,女人一拍方向盘,转头冲周从嘉怒目而视、咬牙恨齿,“你耍我?” “平时真不堵,”周从嘉解释道,“今天国庆了,沿线居民和还有河北、内蒙返乡都得走这段高速出京。抱歉,我的问题。” 陈佳辰憋着满腹邪火,跟着返乡大军龟速爬行。经过第一个出口时她变道没变过去,眼睁睁错过,心如死灰地又蹭四十多分钟才成功下高速,再跟着导航开大半小时回西植门,到家楼下已经凌晨三点半了。 “你打车走吧。”事态诡异发展至今,陈佳辰只觉筋疲力竭,心有戚戚,脾气被搓磨得一点都不剩了。 “要不找个代驾来接你,要不就在车里睡,要不你酒驾去吧,爱怎么着怎么着,我走了。” 雨已经停了,她身上半潮半干,凌晨夜风吹过冻得她隐隐打颤。没走出几步,胳膊被人往后大力一扯,陈佳辰脚下趔趄,结结实实撞进周从嘉怀里。 “对不起,”他说。 陈佳辰要气爆炸了,使劲推他胸膛一把,纹丝不动,反而被周从嘉握住手腕,拖着她往车的方向走。 阴翳的初秋凌晨,半丝光亮和声息都没有,仿佛宇宙已经坍缩成一男一女一台车子。陈佳辰压低嗓子怒斥:“你干什么?你,你,大半夜别拉拉扯扯的,我要回家——”连蹬带刨毫无作用,她回忆着哪个方位有根电线杆能抱一下,这一迟疑已被周从嘉押犯人般塞进后排,推到里座。车门砰地关闭落锁,陈佳辰终于又被气哭了。 “陈佳辰,”周从嘉拉下女人捂在泪脸上的两只手,毫无躲闪地和她对视,“咱们把话说清楚——” “不不不不,我不想听你也不要说,我原谅你了,我不在乎。我口不择言你别和我计较,对不起,让我回去吧,我想回家。” 陈佳辰好绝望,她可以和周从嘉共享960万平方公里的空气,但不能在这么逼仄的小空间里共处。挣也挣不开,躲也没处躲,耳朵也捂不上,只能拧着身子面向窗户流泪哽咽,这男的快把她整疯了! “你松手,松开我,不然我要打你了,我真会打你!” “……你冷静点,听我说。我不是故意半夜叫你来,我七点钟的飞机——”陈佳辰突然回头,奋力挣开周从嘉的桎梏,抬手往周从嘉脸上盖了清脆的一巴掌。 疼痛滞后挺久才到,周从嘉内心一派和平,甚至倍感轻松。追溯到八月,甚至更早,他们就心知肚明彼此间那团封存在洋面下、无限接近恨意的激情。受某种宏伟之力的摆布,他怀着警惕又狂妄的态度去探索、靠近那条意义非凡的边界。 他一度以为自己看到了,然而在他寄希望这条边界能约束自己的瞬间,这条线就飞灰湮灭了。陈佳辰蓬松如云的长发堆在脸上,唯独一双泪眼寒星般闪着凛凛的光,执拗地看着他。他们都在等,要么她再扑上去掌掴他,要么他抓住她,保质保量地回敬过去,是战争就应该有胜负。 什么也没发生。下一刻,他放松了呼吸。他解脱了,不必思考如何摆脱或维系对她的恨意,更不必考虑此阶段如何过渡到哪个阶段。周从嘉遵循本能,伸手把陈佳辰抱在怀里,拨开她乱蓬蓬的头发拢到脖子后,被扇的那边脸贴上她的脸颊,感受她脸蛋柔软冰凉的触感,还有颈窝、发丝间沐浴露、身体乳和汗水混杂的温热香气。 冷静下来,陈佳辰尴尬兼震惊地轻推开周从嘉,想了半天,挤出一句:“你居然敢骂我。” “你不是也打我了吗?” “我打你,我打你……谁让你不撒手。”周从嘉的声音好像真有点虚弱,她紧张兮兮地掀灯近距离查看一番,指背在他脸上轻轻滑动几下,满心惭愧,“对不起,我从来没打过人,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了……打疼了吗?感觉都有点肿了。” “你是抡膀子打,你说疼不疼。” 周从嘉关了灯,靠在椅背长吐一口气,“我现在感觉有点头疼,还有点耳鸣。” “……我的天呐,我把你打鼓膜穿孔了?我,我送你去医院。” 陈佳辰吓得不轻,刚要下车去驾驶座又被周从嘉阻止了,“哪有时间,一会儿我该走了。你给我揉揉头吧。” ……陈佳辰是彻底搞不懂男人的心思了,今夜的万恶之源不就是“揉揉头”吗?怎么还提?她想说什么不知从何说起,憋得要内伤:“——这次是钓鱼执法吗?” 周从嘉很快回答:“我不管这个。” 呵呵,陈佳辰追问:“我是鸡吗?” “……哎,你说的你已经原谅我了。”周从嘉示弱:“你要是鸡我就是鸭子,陪酒陪笑陪客户,陪到这么晚也没嫖资,不陪就得被踹出行业了。” “哼,别装可怜。” 看着女人搭在深色座椅上洁白如玉的手,周从嘉平淡道,“我没有过指责你的想法,发生这么大事,是吧,你也没想过逃避,应对得比我想象的好。是我没说清楚,希和生病你来找我是正确的,我做的所有的事都是应该的,而且做得也不算多好,不用你感激更不需要你回报我什么……有时候跟你啰嗦几句,是希望你更熟悉这个社会的生存之道,这次有我,万一下次你身边没有能扛事的?我没法一直在你身边。” 沉默太久,他抬眼看向陈佳辰,车内光线昏暗,辨不清女人的面部表情。“呃,不能揉也没事,忍忍就过去了。” 大腿已是违禁词,陈佳辰一开始侧着身子,腰拧着不舒服,干脆一条腿撑地,一条腿屈跪在座椅上,半包围着周从嘉。掌心和指腹发力,提拉揉捏颞骨、颅骨还有一些穴位,按着按着,女人的上半身离周从嘉的脸越来越近。 “手艺这么好?练过?” 得到正反馈陈佳辰心里还挺高兴的,解释道:“希和有两年得鼻窦炎经常头疼,我就去专门学了一下,她也说我手艺很不错呢!舒服嘛?” 按摩面部时男人闭着眼,食指和中指在眉骨来回滑动,放松上眼眶肌肉。她点点周从嘉眉心,徒劳地试图碾平那两三道纹路。心情一放松陈佳辰就话多:“你有好多烦心事吧,这里都有川字纹啦,动不动就板着脸,显老好几岁。和你见面这么多次都没见你笑过……你是天生不爱笑?感觉以前笑得挺多呀。” 男人整张脸融在黑暗里,很久没说话了,温热、略带酒气的呼吸规律地喷在陈佳辰颈间胸前的皮肤上。陈佳辰觉得他是睡着了,遂闭嘴,手上的力度变得轻柔。某一瞬间,一只大手滑进她的上衣,覆在腰际,掌心火热,烫得陈佳辰浑身一激灵。这手握在她腰侧不动,不知道欲要向后推开、还是往前揽住。陈佳辰不敢低头看周从嘉的眼睛,她僵在原地,心跳剧增,明明之前都拥抱过了,明明这只是简单的触碰,陈佳辰感觉心脏向四肢都隐隐酥麻战栗,险些跪不住倒在男人身上。 b线前传6:是战争就要有胜负 时空概念似乎消失了,无从度量的混沌中,男人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没动。他试着把自己想象成一段强韧性的管道而非无限容的器皿,不管是快乐幸福、黑暗负面、简单纯粹、泥泞复杂……所有的情绪都应如泄洪般高效、强硬地从身体冲刷而过,不要留下任何痕迹。这一招他操练了十多年,几近无往不胜,但今晚迟迟达不到效果。 周从嘉的大脑仿佛进行了一场没有尽头的激烈搏斗,又好像仅是放空,因为什么印象都没留下。机体的暴动逐渐冷却了,精神像西西弗斯无数次徒劳地推石上山、疲惫不堪却不能停下。 他狠狠蹬一脚车前座,抄起雨伞准备下车找人,这时砰一声,车内灯光大亮又熄灭,女人一言不发地坐上驾驶座,摔上车门,轰地拐出停车场。 “陈佳辰,停车。”周从嘉心里警铃大作,“你这状态敢上路?” 陈佳辰刹车踩到底,后排嘭地一声,她目视前方平静道:“那你下车吧,我现在要回家,明天你找人去取车。” 等了一会儿没动静,估计刚才急刹太猛,周从嘉已经撞死了。陈佳辰不想多说一句,一打方向盘驶上空荡荡的主干道,她其实根本不认路,也不想调导航,只顾着踩油门泄愤式的向前狂奔。 …… “你没系安全带。” “开灯,开雨刮器。” “你一直骑着线。这段路到处摄像头,你驾照分够扣吗?” “把嘴闭上!”陈佳辰怒吼一句,被他叨叨得血气上涌,油门越踩越深,雨夜的京市城区普通道路已然飚到九十迈。 周从嘉坐在副驾驶后面,盯着女人小半张侧脸。车前窗银白的水珠潺潺往上飘,汽车飞驰过红灯、绿灯,像闪过一窠窠璀璨的星子,把女人素胚的脸映照得流光溢彩、如梦似幻。 他应该良言劝导陈佳辰尽快停车,但他就是没说,可能是真累了。一直这样行驶下去,或者撞上哪个桥墩子,那也是命。 “佳辰,开慢点,路滑不安全。” “你害怕?” 隔了几秒,陈佳辰冷笑,继续加速,“你害怕你就跳车呗,我又不怕,要死大家一起死,你死了重于泰山我死了轻如鸿毛,我赚大了我。” “一起死?好啊。” 周从嘉不紧不慢道,“我无所谓。我孩子有妈,有姥姥姥爷爷爷奶奶,组织也不会亏待他们。你孩子咋办?你爸肯定不管,你妈能管吗?让国家养?米国养还是华国养?” 陈佳辰心态崩坏一块,周从嘉还在那说:“反正小尧小轩和我不亲,有后爸没准更好。陈希和比较可怜啊,为了你强撑着那口气,她还没放弃,你半夜玩飙车撞死了,她还活不活?” 见女人不说话,周从嘉往前一指,“来,往那儿拐,那边车少你能再跑快点。” 陈佳辰心乱如麻,头脑针扎似的作痛,不自觉就遵从了指挥,稀里糊涂过收费站上了京藏高速。还没走几公里陈佳辰就傻眼了,眼前无限延长一片通红的尾灯,堵得寸步难行。 走走停停,女人一拍方向盘,转头冲周从嘉怒目而视、咬牙恨齿,“你耍我?” “平时真不堵,”周从嘉解释道,“今天国庆了,沿线居民和还有河北、内蒙返乡都得走这段高速出京。抱歉,我的问题。” 陈佳辰憋着满腹邪火,跟着返乡大军龟速爬行。经过第一个出口时她变道没变过去,眼睁睁错过,心如死灰地又蹭四十多分钟才成功下高速,再跟着导航开大半小时回西植门,到家楼下已经凌晨三点半了。 “你打车走吧。”事态诡异发展至今,陈佳辰只觉筋疲力竭,心有戚戚,脾气被搓磨得一点都不剩了。 “要不找个代驾来接你,要不就在车里睡,要不你酒驾去吧,爱怎么着怎么着,我走了。” 雨已经停了,她身上半潮半干,凌晨夜风吹过冻得她隐隐打颤。没走出几步,胳膊被人往后大力一扯,陈佳辰脚下趔趄,结结实实撞进周从嘉怀里。 “对不起,”他说。 陈佳辰气爆炸了,使劲推他胸膛一把,纹丝不动,反而被周从嘉握住手腕,拖着她往车的方向走。 阴翳的初秋凌晨,半丝光亮和声息都没有,仿佛宇宙已经坍缩成一男一女一台车子。陈佳辰压低嗓子怒斥:“你干什么?你,你,大半夜别拉拉扯扯的,我要回家——”她奋力推拒,蚍蜉撼树似的毫无作用,正琢磨着哪个方位有电线杆能抱一下,一迟疑就被周从嘉押犯人般塞进后排,推到里座。车门砰地关闭落锁,陈佳辰终于又被气哭了。 “陈佳辰,”周从嘉拉下女人捂在泪脸上的两只手,毫无躲闪地和她对视,“咱们把话说清楚——” “不不不不,我不想听你也不要说,我原谅你了,我不在乎。我口不择言你别和我计较,对不起,让我回去吧,我想回家。” 陈佳辰好绝望,她可以和周从嘉共享960万平方公里的空气,但不能在这么逼仄的小空间里共处。挣也挣不开,躲也没处躲,耳朵也捂不上,只能拧着身子面向窗户流泪哽咽,这男的快把她整疯了! “你松手,松开我,不然我要打你了,我真会打你!” “……你冷静点,听我说。我不是故意半夜叫你来,我七点钟的飞机——”陈佳辰突然回头,奋力挣开周从嘉的桎梏,抬手往周从嘉脸上盖了清脆的一巴掌。 疼痛滞后挺久才到,周从嘉内心一派和平,甚至倍感轻松。追溯到八月,甚至更早,他们就心知肚明彼此间那团封存在洋面下、无限接近恨意的激情。受某种宏伟之力的摆布,他怀着警惕又狂妄的态度去探索、靠近那条意义非凡的边界。 他一度以为自己看到了,然而在他寄希望这条边界能约束自己的瞬间,这条线就飞灰湮灭了。陈佳辰蓬松如云的长发堆在脸上,唯独一双泪眼寒星般闪着凛凛的光,执拗地看着他。他们都在等,要么她再扑上去掌掴他,要么他抓住她,保质保量地回敬过去,是战争就要有胜负。 什么也没发生。下一刻,他放松了呼吸。他解脱了,不必思考如何摆脱或维系对她的恨意,更不必考虑此阶段如何过渡到哪个阶段。周从嘉遵循本能,伸手把陈佳辰抱在怀里,拨开她乱蓬蓬的头发拢到脖子后,被扇的那边脸贴上她的脸颊,感受她脸蛋柔软冰凉的触感,还有颈窝、发丝间沐浴露、身体乳和汗水混杂的温热馨香。 冷静下来,陈佳辰尴尬兼震惊地轻推开周从嘉,想了半天,挤出一句:“你居然敢骂我。” “你不是也打我了吗?” “我打你,我打你……谁让你不撒手。”周从嘉的声音好像真有点虚弱,她紧张兮兮地掀灯近距离查看一番,指背在他脸上轻轻滑动几下,满心羞愧,“对不起,我从来没打过人,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了……打疼了吗?感觉都有点肿了。” “你是抡膀子打,你说疼不疼。” 周从嘉关了灯,靠在椅背长吐一口气,“我现在感觉头疼,还有点耳鸣。” “……我的天呐,我把你打鼓膜穿孔了?我,我送你去医院。” 陈佳辰吓得不轻,刚要下车去驾驶座又被周从嘉阻止了,“哪有时间,一会儿我该走了。你给我揉揉头吧。” ……陈佳辰是彻底搞不懂男人的心思了,今夜的万恶之源不就是“揉揉头”吗?怎么还提?她想说什么不知从何说起,憋得要内伤:“——这次是钓鱼执法吗?” 周从嘉很快回答:“我不管这个。” 呵呵,陈佳辰追问:“我是鸡吗?” “哎,你说的你已经原谅我了。”周从嘉示弱:“你要是鸡我就是鸭子,陪酒陪笑陪客户,陪到这么晚也没嫖资,不陪就得被踹出行业了。” “……别装可怜。” 看着女人搭在深色座椅上洁白如玉的手,周从嘉平淡道,“我没有过指责你的想法,发生这么大事,是吧,你也没想过逃避,应对得比我想象的好。是我没说清楚,希和生病你来找我是正确的,我做的所有的事都是应该的,而且做得也不算多好,不用你感激更不需要你回报我什么……有时候跟你啰嗦几句,是希望你更熟悉这个社会的生存之道,这次有我,万一下次你身边没有能扛事的?我没法一直在你身边。” 沉默太久,他抬眼看向陈佳辰,车内光线昏暗,辨不清女人的面部表情。“呃,不能揉也没事,忍忍就过去了。” 大腿已是违禁词,陈佳辰一开始侧着身子,腰拧着不舒服,干脆一条腿撑地,一条腿屈跪在座椅上,半包围着周从嘉。掌心和指腹发力,提拉揉捏颞骨、颅骨还有一些穴位,按着按着,女人的上半身离周从嘉的脸越来越近。 “手艺这么好?练过?” 得到正反馈陈佳辰心里还挺高兴的,解释道:“希和有两年得鼻窦炎经常头疼,我就去专门学了一下,她也说我手艺很不错呢!舒服嘛?” 按摩面部时男人闭着眼,食指和中指在眉骨来回滑动,放松上眼眶肌肉。她点点周从嘉眉心,徒劳地试图碾平那两三道纹路。心情一放松陈佳辰就话多:“你有好多烦心事吧,这里都有川字纹啦,动不动就板着脸,显老好几岁。和你见面这么多次都没见你笑过……你是天生不爱笑?感觉以前笑得挺多呀。” 男人整张脸融在黑暗里,很久没说话了,温热、略带酒气的呼吸规律地喷在陈佳辰颈间胸前的皮肤上。陈佳辰觉得他是睡着了,遂闭嘴,手上的力度变得轻柔。某一瞬间,一只大手滑进她的上衣,覆在腰际,掌心火热,烫得陈佳辰浑身一激灵。这手握在她腰侧不动,不知道欲要向后推开、还是往前揽住。陈佳辰不敢低头看周从嘉的眼睛,她僵在原地,心跳剧增,明明之前都拥抱过了,这么简单的触碰,陈佳辰却感觉心脏向四肢都隐隐酥麻战栗,险些跪不住倒在男人身上。 b线前传7:想挨扇就直说(h) 几番交手,陈佳辰更混乱了:他到底怎么看待她的?避之不及的麻烦精、年少时的风流韵事、还是平平无奇恩怨尽泯的故人?有那么几瞬间,陈佳辰相信不只是她心底怦然,理性占据上风时,她又觉得周从嘉和其他有权势的中登没两样,自私、冷漠、共情能力趋零,对性资源来者不拒、多多益善。天知道他前半夜应酬都干什么了?她悻悻地想:算了,反正别人老公,有病别染给我就行。 陈佳辰扶着周从嘉肩膀,抬腿跨坐在他身上。皮带上的五金配件冷冰冰的,男人的大腿坚实、紧绷,火热的温度很快穿透那一层西装布料、烫得她难受。还好车内光线极暗,看不清彼此的脸。她跪起身捧着周从嘉的脸,在一侧亲几口,揉了揉,问到底疼不疼,周从嘉摇头,胳膊钻进衣摆里搂住她的腰。陈佳辰亲得很慢很细致,舌头湿湿地舔他眼皮、脸颊,然后轻轻含住滚动的喉结。两人呼吸变得灼热而急促,她亲着亲着也失去章法,嘴唇移到他唇角时,周从嘉恰巧一抬头错过去,这个吻就跌落在下颌。 他老二比本人亲切诚实,把硬挺的西裤拱出一个夸张的大包,手覆上去,粗长的茎体蠢蠢欲动地跳。 “哇,好大。”陈佳辰揉两把,笑道:“是不是硬很久了?”周从嘉根本不搭理她。 装货,她淡了调节气氛的心思,直接摸皮带。自动扣,一块光滑的弧形牌面,捅咕好几下没解开,陈佳辰把头发捋到耳后弯下腰,想凑近点观察。周从嘉握着她小臂推她一把,她以为他不干了,立刻发慌,忙在脸上啵一下,“别别……再等一下嘛。”抓起周从嘉一只手就往怀里塞。周从嘉也没谦让,解开她胸衣,大手直奔两坨绵软揉搓起来。 陈佳辰被揉得浑身冒火,手上忙活心里更急:搞这么复杂的扣头不照样硬得这么快,你干脆拴把密码锁好啦,领导都办完事了小妹还没脱下你裤子。 “起来。”周从嘉实在忍不了这双手在胯间挤来压去的,扒拉开她,一拨一撬“喀啦”打开了。 陈佳辰哇一声:“怎么解的?教教我。” “你到底干不干?” “干……” 她拉下拉链,掏出那根东西,蠢头蠢脑昂然挺立,顶端吐着涎水。陈佳辰随便捋两把,掌心就着前液慢慢研磨龟头,感觉整体又膨大几分。 “这儿有套吗?” “没有。” “那好吧。” 她摸到之前那包湿纸巾,抽了两张,很凉,有些犹豫。她大可以带周从嘉上楼,洗澡,洗掉乱七八糟的香水味,去床上从容做完。那样做会打破她心理上某种结界,尤其到她的私人空间里,很难再骗自己无事发生。 阴茎对温度极其敏感,湿巾贴上去时陈佳辰明显感到身下的躯体绷紧了。“好了好了完事了……”周从嘉其实什么也没说,但她就是慌得不行,不敢再磨迹,潦草擦几把便褪下自己的裤子。龟头被擦得很凉,在温暖的股缝间打滑,故意来回碾压敏感的阴蒂,跃跃欲试地往洞口钻。 “啊……”陈佳辰喘得厉害,一把按住周从嘉的手:“再等会儿……我感觉还不够……” 周从嘉耳聋似的,大手摁着她的胯往下压,硬往里捅。阴道紧缩得太厉害,卡在半道不进去,他在她屁股拧好几把,掐得陈佳辰吱哇乱叫,“松开点,别夹这么紧。” “我松开了……” 她水出得没那么多,插进去的过程不算顺滑。肉茎粗暴地一寸寸将内壁褶皱撑开,摩擦感极其强烈,分不清是痛还是爽。她涨得难受,小腹连同甬道抽筋似的一缩一缩,深处酸热发麻,很多可怕的汁液马上要喷出来似的。陈佳辰好害怕,忍不住趴周从嘉肩膀上哭出声。“你不要再动了……呜呜……别动你别动。” “我没动。” 强烈的眩晕感卷席了她,陈佳辰受不了了,挂在周从嘉身上发颤,希冀他能让帮自己恢复正常。 “呃…从嘉——周从嘉你别动,我,你出去……” “我一直就没动。” 周从嘉强忍着停在原地,等她这一阵过去。女人小穴的嫩肉一寸寸收缩绞紧,裹得他鸡巴作痛,险些也射了,她突然啊啊地尖叫出声,两条胳膊缠紧他的脖子,浑身剧烈地一抖,淋得他龟头全是温热滑腻的淫液。 “你行不行?”周从嘉捏着她后颈拉开点距离,观察她的脸,被她过激的生理反应惊到。 “我,我……” 陈佳辰边点头边狂流眼泪,跟做保证似的哽咽道:“我行。” 他握着她的腰往上提,小穴“啵”一声恋恋地松开嘴,温热液体从深处涌出来,流得到处黏腻。周从嘉抚摸她下体,指节间有薄茧,刺激得花穴吐水的蚌似的滋滋往外渗水,玩弄一会儿,抽出两根手指往陈佳辰脸蛋上抹。 “看你弄得我一身脏东西,”周从嘉冷厉了眉眼,指责她:“才捅几下?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我不知道……”陈佳辰突然共情了“三秒男”,哭得好伤心,既委屈又羞耻又不甘心,“可能是我好久没做了……” 周从嘉剥掉她身上的衣物,把她往驾驶座椅背上按,方便他借力捅得更深更快。做着做着,陈佳辰发觉自己光溜溜的,而周从嘉衣衫完整,仅领口解了两粒扣子而已。她挺起腰想解下周从嘉领带。被他几次按住。她犟脾气起来了,被捅得坐都坐不稳,还在坚持拉扯银灰色的领带,“我不喜欢你戴着,你摘下来,啊——啊……” 高潮来得猝不及防,陈佳辰浑身发软,贴着男人的脸剧烈喘息。周从嘉咬紧牙打桩机似的继续往上顶,想在余韵里再把她肏上一个高潮似的,她软烂得一塌糊涂,泪眼朦胧,寻到周从嘉的嘴唇吻上去,周从嘉又避开了。开始还很错愕,后来他越避她来劲,抱住周从嘉的头强啃上去,他不配合而她太粗鲁,这个吻不算美妙,但唇齿交缠总比抽插多点别的意味。甬道里肉茎突突弹跳着又肿胀几分,“呜呜……呃……”陈佳辰压着他不许他动,像头饿极了的小兽,使劲吸吮他的舌头和唇瓣。啧啧水声和稀碎的闷哼声里,周从嘉箍着她的腰,浑身一颤,猛然喷射在阴道的最尽头。 他扭头挣开女人的脸,伸手掐住陈佳辰颌骨,不许她再亲,力道越来越大,直到陈佳辰嗷呜痛呼一声。周从嘉不耐道,“把你操爽了是吗?下一步又要说我爱你?” 小头消肿后陈佳辰睿智的大头就工作了,笃定周从嘉沾点m属性。之前绝望中扇了周从嘉一巴掌,他态度一下子软化了,还主动抱抱自己。那巴掌有效期到了,所以他表现得愈发恶劣,而试图激怒她的种种行为实际是在期待她的惩戒。一切都通顺了。 好,这是你自找的。陈佳辰做半天心理建设,心一横,牙一咬,冷不丁扬手抽了周从嘉一耳光,斥责道:“表现这么差劲,谁爱你?你配吗?”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陈佳辰不等男人反应,掐着他脖子往后推,又张嘴吻上去。 她啃不动了,头晕气短,心跳快得要晕过去。隐约看到周从嘉嘴唇被她搓磨得水光潋滟、明显泛肿,她盯了半天,又趴上去轻轻亲一下。周从嘉比她喘得更厉害,咳嗽几声,不知是被掐晕了还是打爽了,沉默无言。 陈佳辰摸摸周从嘉的脸和耳朵,感觉比之前温度更高了。唉……他怎么真喜欢这玩意。她绞尽脑汁回忆年轻时看过的几部bdsm电影,一鼓劲,又一巴掌扇过去:“想挨扇就直说啊。”侮辱性称谓咽回去了,陈佳辰心理压力早爆表了,这巴掌和之前相比,显得犹犹豫豫、拖泥带水。她绝望地想要不还是你打我吧。南非狮说你来摸摸我的牙齿,我喜欢这样、保证不会咬你。谁敢啊? b线前传8:littlepuppy(h) 周从嘉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撂倒在座位上,跪在她两侧,扬手往她胸上啪啪抽了五六巴掌,犹不解气:“你他妈打人打出瘾了?” 疼痛潮水般涌来,卷席了全身的神经网络。陈佳辰被打懵了,这些年她习惯了安全温柔、水到渠成的性爱,床伴恨不得顶礼膜拜把她供起来,对周从嘉突然展现出的暴戾实在没有心理准备。她本能地用胳膊挡在胸前,火速滑跪:“我,我以为你喜欢,对不起……啊——别打了,好痛!”她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你明明喜欢这个,之前打完你你变得好说话多了。” 软绵绵的解释非但没缓解周从嘉的怒气,反而惹得他额侧青筋直跳,“你有病是不是,对你好点你就蹬鼻子上脸?” 他暴躁更甚,换只手往另一边乳房猛抽好几巴掌,雪白的奶子波浪似的翻滚,顶端两颗小巧乳珠随之颤颤巍巍,如此美景看得周从嘉血脉偾张。 “喜欢打人你得提前商量好吧?你和别人也这样、问都不问直接开弓?你他妈的……少把你乱七八糟的圈子往我身上套。” 陈佳辰抓着他小臂可怎么也阻止不了男人的挥动,吓得连哭带叫:“我不喜欢干这个,我就只打过你,这不以为你爽吗?呜呜呜,我打你我心理压力也很大啊……别打了疼死了……” 周从嘉被她舍己为人的姿态噎住了,恨意难平,居高临下阴测测地盯了她一会儿。 “好了、好了,从嘉。” 陈佳辰试图跟他讲道理,“你都打我几巴掌了,咱们扯平吧——” 话音未落,周从嘉就对准奶头又抽了一巴掌,嘲笑道:“你想跟我讲公平?你配吗?”女人愣神的功夫,他毫不费劲地摁住她两只手腕,用那条款式成谜文胸几下缠紧钩住,推到头顶上,看着她扑腾。 “你挣,使点劲,挣开了我换个方法绑。” 她没挣开,或者是放弃了,周从嘉两指拧着一颗奶头,拎面袋似的往上提两把,再撒手,欣赏乳肉一团水似的荡漾。陈佳辰啊地叫出声,急得在他身后扑腾腿,“好疼的!” “那你忍着点吧。” 他跨在她身上,抓住她两只奶子往中间挤,聚出一道深狭的乳沟。紫红的阴茎从下面插进去,起起伏伏地享受细腻嫩滑的乳肉。她疼倒不很疼,也许因为过度羞耻,双腿不自觉夹紧,小逼一口口吐着春液。 不过周从嘉此时无暇关照她空虚的下半身了,即使有前液润滑,生殖器和毛发还是把陈佳辰两只奶子磨得滚烫,奶头更是被凌虐得坚硬肿胀,可惜光线太暗看不清其色泽之淫靡,然而幻想让人头脑更发昏了。周从嘉停下动作,龟头伸出乳沟戳在陈佳辰嘴边,声音暗哑:“舔。” 她不能思考,不能想现在的情况也不能想这个人是周从嘉,否则要精神病发作昏过去了。陈佳辰听从指令,温顺地低头舔了几口,舌尖在铃口略微用力地刮搔、吸吮,咽下腥膻的前精,感到这根蠢东西更激动了。 她一下下尽力吞吐着龟头,周从嘉爽得后脊骨往上窜冷气,他一手按住陈佳辰手腕,另一手捞起她后脑勺,同时一挺腰,阳具毫不怜惜地塞满女人软热的小嘴。 周从嘉几乎是骑在女人脸上,阴茎在小嘴里捅来捣去。捅得太深,陈佳辰想掐他两把都做不到,生理眼泪不受控狂飙,感觉自己被拆解成一段供人亵玩的腔体或用后即弃的飞机杯。 意识涣散之际,她后知后觉地感到性器明显膨大几分,顶着咽喉微微跳动。终于快结束了么?陈佳辰强吊起一口气,转着小舌头刺激口中的肉棒,心里呜呜地暗骂,男人太久不射也是病,你他妈得治啊。 恍惚间她听到一段欢快的音乐声,美妙动听而且非常耳熟,过了好几秒,她突然想起这是她手机铃。 阴茎退出去只为更深地再肏进去,一刻也没停歇嘴而且速度越来越快。铃声铃铃个没完,陈佳辰要急死了,和周从嘉摁在她额头上的手较半天劲才争得发言机会。肉茎堪堪悬在她眼帘上方,马眼一缩一缩随时会射她脸上。 “电话……咳咳。” 喉间的异物感极其强烈,她泪眼婆娑地看了周从嘉好几秒,不需要刻意装可怜,一张嘴就带着哭腔: “手好疼……快把我解开嘛,从嘉,快点,可能是医院打电话啊。” 天已微微泛白了,车座是深咖色,衬得陈佳辰一身皮肉白得惊人,面部、脖子和关节处明显颜色更深些、泛着红潮。 周从嘉一直没提上楼到她的小出租屋里,因为他想在这里肏她,肏到她既没伪装也没体面,连意识都不必再有。车的好处是一伸手就是壁垒,想拉开距离也没有多余的空间。 女人可怜兮兮地躺在他胯下求饶,嘴角沾着口水和精液,说话的腔调像撒娇和呻吟。她真懂勾引人,泪眼迷蒙、娇喘吁吁又香腮带赤,被随便绑绑就乖乖地一直举着手,一点不挣扎,她真信任他,她其实不应该信任他。这视听刺激让周从嘉精神高潮了,他沉默着握住阴茎头往她脸颊、脖子里挤前列腺液,爽得说不出话。 这怎么可能刹车,周从嘉调整一下鸡巴的角度又往女人嘴里塞,语气异常冷静:“医院如果有事,肯定是先给我打电话。” 铃声停了,隔了一会儿又响起来,听在陈佳辰耳朵里跟催命似的。她急得五官扭曲,挥动两下胳膊:“这个点儿打电话肯定是有急事啊!肯定是小和有什么事,从嘉,从嘉,你让我接一下……解开我,快点快点快点!” 周从嘉感觉下体要爆炸了,俯身捡起地上的风衣,从兜里摸出手机,看一眼,递到陈佳辰眼前。强光很刺眼,陈佳辰眯紧眼睛缓了三四秒才看清,然后傻眼了。 “接不接?”周从嘉问。 “不接。” 斩钉截铁,看着备注明晃晃的‘little puppy’,陈佳辰紧张得胃一抽一抽感觉要马上要吐了,深恨自己怎么分手了不改备注。她忍不住催促:“挂了吧没事的……一个朋友……你挂呀,挂啊。” “这个点打电话肯定有急事吧。”周从嘉原话回敬,一触绿色接听键,手机扔到陈佳辰耳边。 富有磁性的男声跨过太平洋响在陈佳辰耳边,语调熟悉、轻快、饱含真诚的爱慕:“佳佳,早上好。从床上起来了吗……醒醒,新的一天开始咯。”环境音很嘈杂,似乎是食堂、走廊之类的公共场合。陈佳辰大脑一片空白,僵在原地,张张口不知作何反应。周从嘉握住她脚踝往上推,大腿折到胸前,门户大开,小穴水淋淋的但里面很紧,他扶着鸡巴缓慢而坚定地操进去,这会已经过了射精的强烈冲动,还得再等等。 陈佳辰顾不得男人的操弄,努力别着胳膊摸到耳边的手机,但根本拿不起来,她扭着头用余光找到挂断键,刚想用指尖戳下去,周从嘉拉下她的手摁在肚子上,然后整个人覆在她身上慢慢耸动起来。她死死咬住嘴唇,生怕溢出可疑的声音。 电话对面宝贝长佳佳短,问她怎么没声。周从嘉在陈佳辰另一耳边提醒:“你回应他一下。” “不要……”陈佳辰边摇头边狂流泪,难以置信地看着周从嘉,这个男人一下子变得好陌生、好可怕。前男友熟悉的声音还在她耳边响着:“又睡过去了?小懒猪,醒醒、醒醒。” 周从嘉一个猛挺腰,龟头粗暴碾过甬道上壁一块凸起的软肉,陈佳辰“啊”地尖叫出声,挂在周从嘉肩膀上的小腿几乎抽筋,不受控地压住他的后背。陈佳辰要绝望死了,冲电话又急又气地叫道:“你给我打电话干嘛!” 那边沉默好几秒,又委屈又疑惑:“你昨天让我五点钟打电话叫你起床啊。昨晚九点睡得起床气还这么大?没睡饱?还是和我说完晚安又去干别的了?” “没有……” 她张着嘴,喘不上气也吐不出去,像海滩搁浅的鱼。操着操着陈佳辰脑袋顶到车门了,周从嘉起身把她往回拉,陈佳辰举着茧蛹似的面包手往他身上杵好几下,拼命做口型让他挂电话。男人根本不看她,用力掰开她膝盖,阴茎又重新捅进去。陈佳辰气急败坏,手上力度失控,指甲边缘的棱角在周从嘉胸膛上划了好几道平行的长印子。 “嘶——”伤口隐隐渗血,周从嘉扬起手臂,陈佳辰吓得扭头闭上眼,他顿两秒,中指和食指弯曲着掐住她脸颊肉,使劲拧了一把。 电话对面长久得不到回应,疑惑道:“——你在干嘛?” b线前传9:榫卯是坏发明(h) “我,我躺着呢……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对你发脾气……” 她音色和平时相差甚远,软得粘牙,控制不住地从鼻腔溢出几声哼哼。人刚睡醒时声线普遍都会沙哑黏腻一些,对面未必听得出,但陈佳辰要被负罪感压垮了,既对不起(前)男友又感觉自己已然身败名裂。周从嘉在她身上缓慢地插入、拔出,结合处有细微的咕唧咕唧的水声。她要恨死了,一偏头张嘴死命咬住周从嘉的手臂。 “咱俩说什么对不起,你真可爱——你是不是又睡着了?困的话就接着睡吧,睡饱了再去医院,和和那边也有护工没关系的……” 周从嘉伏在她身上一言不发地挞伐,她被颠得脑子发空,浑身软烂如泥。缓了半天,眼泪簌簌往下掉:“我醒着,我起来了,我没事——你先挂了吧,挂了!” “你先挂。” “你挂——” “你先挂。” 妈的,男人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傻逼。陈佳辰憎恨自己这具处于情欲高潮的身子,肉体的兴奋渴求越是强烈,认知的失秩感就越难以承受。她使劲从两人躯干间抽出手,套在周从嘉后颈把他往下压,密密吻几下他的脸和下巴,用气音小声央求: “他不是我男朋友早分手了,你先把电话挂了好不好?求你了,求你了,我错了,你挂了,快点、快点嘛。” 周从嘉亲一下她的嘴唇,然后摇头。陈佳辰没绷住泄出一丝哭泣,一旦开了口再也忍耐不住,呜呜地抽泣起来。 “……怎么哭了?”电话对面温柔道:“稳住心态,医生说要怎么办咱们就跟着医生走,一步步来肯定会变好。不要回头看,你到目前为止做得都是对的,你很棒……不管怎么样我会陪着你——国庆第一天是晴天呢,一会儿就日出了,你拉开窗帘看看。” 目前发生的事太超过女人的承受范围,周从嘉以极暴力直白的方式将她的“生存空间”挤压到极限,曾经赖以存活的安全、稳定、舒适正在集体崩解,一去不复返。感官和意识的分裂让陈佳辰悬浮在真空、不知应该归落哪方,精神倍感羞辱、冲击的同时,身体确实一次次攀上货真价实的高潮,好几次她恍然意识到,自己居然也在扭腰摆臀地迎合男人的抽插。 周从嘉就是想逼疯她! 电话对面因长久没得到回应,语气有些变了:“我知道现在说这个不合时宜,但……为什么不让我去看看你?我不在你身边忍不住胡思乱想。我知道你早放下他了,但如果他找上你,你得能拎清,对吧?我知道你不会,我是假设:他玩完拍屁股走了,你能做到吗?你和他耗不起……” 周从嘉把她的腰拎起来悬空了,鸡巴不再慢慢地研磨,而是自上而下往里捅,每次都非要破到最深的尽头。从小腹到下体过电一般酥麻,陈佳辰感觉自己攀到一个前所未有、极度危险的高度。乳房一跳一跳好像要甩飞出去,扯得根部很疼,她把胳膊压在胸前,周从嘉又拨开,低头叼住一颗乳头使劲吸着。被啃咬的痛感也没维持住陈佳辰最后一丝理智,载沉载浮,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大脑已经麻木得拒收感官刺激信号,还是她昏过去了呢? 茫然中,男人在她耳边提醒:“他问你话呢。” “什么?” 陈佳辰看着周从嘉的眼睛,下意识地追问,忘记压低音量。电话那头反而接上:“怎么不听我说话,你肯定还在床上赖着——你爱我吗?” “我……” “你还爱不爱我?” “——”肉棒刺入太深,直接撬动甬道尽头密闭的宫口,陈佳辰浑身僵住,架在男人腰间的大腿抽筋似的拼命夹紧。汹涌的快感占据了她的全部,陈佳辰根本分辨不了耳边的拷问是来自谁,全凭本能地尖叫道:“我还爱你——我爱你!” 神识缓缓落地时,陈佳辰筛糠似的发抖,仿佛毕生的生命力和热情都在这男人身上燃烧殆尽了。周从嘉把手机拿起来放她嘴边,手指悬在挂断键上,陈佳辰盯着屏幕发呆好几秒,沙哑道:“我有事,先挂了……” 他扔开手机,单手解开她手腕的束缚,顺便声明立场:“你可以打我,但我肯定会还手。” 微弱的晨光下,白皙的皮肉勒出一道道错杂的印子,他拶着女人手指牵拉几下,帮她促进血液循环。陈佳辰抽回手,在空中悬了一会儿,最后只是搂住周从嘉肩膀,越搂越紧,过很久,泣不成声道:“我要是骂你,你也要骂我?你他妈……你有本事,你有本事你——”她及时刹住车,哭得更厉害了。 “你骂呗,试试看。” 她不想让周从嘉说话也不想让周从嘉有任何举动,缠紧他勒死他,死了就彻底老实了。陈佳辰哭得脑仁疼,比起迫于武力压制的不安,更多的是认知失序的混乱感。 “你是不是要射了……” 周从嘉诚实回答,“还差一点。” 陈佳辰感觉整个人在打秋千,越悬越高,还在没有尽头地往上攀爬,小腹深处着火一般活受罪。挂断电话后她就无法自抑地发出高亢的喘息和呻吟,比起娇媚更接近气急败坏、歇斯底里。车里空间太窄了,周从嘉撑在她上方,脸色冷峻,像一张网、一座山甚至是一片天,她心理上已经屈服投降了,可他得到胜利还要赶尽杀绝。 他撞她、亲她、抚摸她,每一下都在刺激敏感点……陈佳辰感觉自己被调得到处都是敏感点。快感和渴求都在攀升,得到越多渴望越多,陷入死循环,她已经分辨不了自己是不是在高潮了,如果周从嘉不死就让她死了吧。 男人打桩机似的对她的哀求和崩溃完全无动于衷,陈佳辰噙着眼泪,握住撑在她身体两侧的小臂,摸着摸着又往上抱住周从嘉的肩膀要他离她近一点、埋到她颈窝里,因为受不了他看她的眼神。这场几同摧毁的性爱里,她居然斯德哥尔摩似的对周从嘉产生极强烈的依恋,女人眼泪早就流干了,气道:“你怎么还不射?我真不行了,我要死了……你快点,快点!你射给我……” 周从嘉扣住她的十指,来势汹汹地吻她的嘴,干哭湿啼全都呜呜地堵回去。他那么高那么重一个人,死沉死沉压在她身上,心脏剧烈得好像要蹦进她的胸腔里似的。周从嘉箍着她的胳膊突然收得很紧很紧,勒得她骨头快碎了。陈佳辰眼前一片白光,满脑子是华国古建筑里紧紧楔在一起的榫卯部件。压迫、填充、堵塞得紧密而沉重,至少那一瞬,陈佳辰产生错觉:她和身上这个男人真的合二为一、此生无法再分离。她泪已经流干了,然而眼角又渗出一行清液。 车窗内壁的水雾逐渐消散,晨光大亮,这一夜早就结束了。 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停车点两面环墙一面靠树,虽看不到日出,但能窥见林叶间一隅蔚蓝清澈的天空。夜雨放晴,京市一派清新盎然的气象,加之国庆,更有种欣欣向荣、岁岁长安的美妙暗示。 周从嘉本来也没脱衣服,很快整理完毕,只是裤子边缘有一大片濡湿的水痕,皱得厉害。陈佳辰背对着他穿文胸,两手别在背后哆哆嗦嗦的,好几下没钩上扣。他看不下去,伸手帮她扣好,顺手撩一把她头发,从前面摸了个保温杯递给她。 这动作不知为何惹得陈佳辰鼻酸,几口温水下去感觉体力恢复了点,她恨道:“你欺负我,你这就是在报复我。” “我没报复你。” “你怎么没有!”陈佳辰捏紧拳头,“那你为什么不挂电话,你就是存心报复我,你特么的……我以后我怎么……我……” “你不是说和他只是朋友吗?” “朋友?朋友,朋友能这样吗!” 陈佳辰炸毛了:“你和你朋友喜欢搞这个?你们玩这么乱?就喜欢给别人戴绿帽?” “你到底分没分手?” “……分了啊!分了也是朋友啊,谁像你一分手就拉黑别人。” 周从嘉恰好想起来一个案例,“是你和你朋友喜欢搞这个。那年三月份去xx岛旅行,樊云和别人干那事你听了全场,多巧,你当时也是在吃饭。” b线前传10:东食西宿 w oo 19.c om 周从嘉恰好想起来一个案例,“是你和你朋友喜欢搞这个。那年三月份去xx岛旅行,樊云和别人干那事你听了全场,多巧,你当时也是在吃饭。” “你怎么还瞎编论据?” “……你不承认那也是事实。” “我没有不承认,”陈佳辰气急败坏,和他掰扯:“我怎么跟你说你都不信呢?我和樊云从始到终就是清清白白的朋友关系,我听他做爱干什么?他也不会给我听啊。你这,你,我又不是变态,这事就不合逻辑不可能发生呀。那你说,我听他做爱干嘛?”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周从嘉感觉头风要发作了:“你还吐了我一身,你真一点都不记得?” 哦。陈佳辰不吭声了,转念一想又冒火,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他为什么就不能记得点她的好?她在他心里是不是全是这种负面印象? “咱俩的事,你干嘛牵扯别人?你就是故意羞辱他,你就不怕把人逼急眼了——” “你和樊云不是朋友,还是你和那男的不是朋友?你听他干那事的时候受辱了?你要是没受辱他就没受辱。况且你这朋友好像没察觉啊,吃饭吃得多认真。” 周从嘉哂笑道:“不聋不傻,其实不会一点都没察觉吧?但还是各种理由催眠自己无事发生、天下太平,也可以理解。” “——这种人,把他逼急了,然后呢?你俩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他要真有点担当有点魄力,还轮得着我给你贴钱贴力?打打电话发发消息就把你感动了?你直接告诉我吧,他急眼了能干啥?敢当面和我谈谈我算他有种行吧。” 陈佳辰被他明晃晃的蔑视气得胸疼:“是我不让他来,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你那叫分手吗?” “我——”她想说我把他当男友、备胎还是普通朋友,关你什么事?但她识趣地闭嘴了。 车内又陷入沉默,陈佳辰精力严重透支,腰酸腿软,大脑生锈,不知道现在是应该发脾气痛骂他,还是就此拉倒、各回各家。 还是按兵不动吧,她侧着身翻手机,给希和、护工还有护士编辑微信。Leon发了一段小作文和几条语音,语气没有异常,一些安慰人的暖心话语,她噼里啪啦一通,最后全删了,留下一句晚点联系你。Leon秒回两个可爱表情包,陈佳辰沉默不语,自我厌弃到极点。 周从嘉在旁边不知和谁打电话,偶尔嗯嗯可以知道,神色之平静坦然,令陈佳辰叹为观止,很想请教:你是怎么坐得住的? 挂断电话,周从嘉垂眸沉思一会儿,突然转过头撞上陈佳辰意味深长的目光。天亮了,一夜黑灯瞎火、兵荒马乱,到现在才能好好打量彼此。她一点都不经折腾,眼下发青、鼻头微红,有气无力地靠着座椅摆弄手机,一副病恹恹的神态。她飘开眼神,又飘回来,又飘开,最后瞪他一眼,“干嘛?” “……”她自知仪表不佳,偏偏周从嘉瞅个没完,还一脸高深莫测的死样,惹得陈佳辰心头蹭蹭冒火:“你看我干什么?” “你好像瘦了,但摸不出来。”请记住网址不迷路748 a.c o m 周从嘉转回头,拿起她的外套和伞,“走吧,我送你上楼。” 她住所在六楼,没电梯,周从嘉在前面走得飞快。陈佳辰怕被嘲笑,硬着头皮猛追,到家门口时累得锁眼都插不准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一起进了门,周从嘉跟进自己家似的,往卫生间、厨房和小阳台看一圈,问陈佳辰:“租的多少钱?” “六千三。” “退了,该交违约金就交。地段、采光都不行,面积也小,回头孩子出院根本住不了。我再给你找一个。” 他洗澡时,陈佳辰瘫在沙发上,在外卖软件随便买了套男装,又累又饿又困。电话铃又响了,这次不是她的,一分钟后响铃结束,紧接着又响了。陈佳辰拿着手机跑到浴室门口敲门,大着嗓门:“你电话!没备注。” “报号码。” 报完后,周从嘉说:“你挂了,给这个号码发消息,跟他说把航班改到下午……”那不还得解锁?陈佳辰不干:“你手机我不会用!你接一下能怎样!” 水声停了,门拉开,周从嘉瞪她一眼,接过电话讲了几句,又把手机递给她火速关上门,怕她看似的。 妈嘞,谁稀得看你,糊一身泡沫啥也看不见。陈佳辰忍不住翻个白眼,回到客厅烧水泡茶,听着浴室一系列动静,感觉好奇怪。多个人,这间出租屋似乎和平时处处不一样。 周从嘉出来后换她洗,再出来时,周从嘉穿着优衣库打折款坐在餐桌边看手机,桌上摆了两碗番茄荷包蛋汤面,顶端缀着点小葱和香菜,还有几穗煮玉米和牛奶。他那碗已经吃一半了。 她印象里周从嘉厨艺很好,但即使饿急了,这面条也很难说好吃,陈佳辰心怀感激地吃了半碗后推给他,啃玉米。 “你该认真考虑一下移植,躲避没有用,早点治愈,孩子也能早点回归正常生活。”周从嘉突然说。 “我知道了。” 周从嘉刷完碗走到卧室,正好看见陈佳辰背对着他跪床上铺床单,角度问题,屁股极圆极丰满而腰极细。睡裤薄且贴身,内裤的轮廓非常明显,存在的意义就是提醒他有那么个东西等着他去脱似的。周从嘉心里无感但下体已经硬了,就着这个姿势又肏进去。空间大,光线也足够亮,和车上的体验完全迥异。他俩身体外观的变化也很大,车上看不清,这会儿对着光又互相品鉴半天。胡搞到最后,连周从嘉也力竭了,拉上窗帘开始睡觉。 陈佳辰在闹铃响前就清醒了,准确来说一直没睡沉,一看表其实也睡五个多小时了。她翻过身,看着周从嘉平静的睡颜,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摸摸下巴冒出的青色胡茬,唉,是真人。 下午两点半,周从嘉沉着脸从卧室出来,一屁股坐到陈佳辰身边,看着茶几花花绿绿的两三个袋子,“这是啥?” “饭。”陈佳辰递给他一杯温水,在他膝盖上盖了块粉色小毛毯,“吃饱了上路,快吃,再赶不上飞机看你晚上的会怎么办。” 周从嘉拨开外卖袋挨个瞅一圈,那脸色的意思是“什么档次的垃圾也配进我的胃”,他也真直说了:“我不想吃这个。” 整日鲍翅海参吃着,还差这一顿便饭?陈佳辰小心道:“那你想吃什么呢?” “你不能做点吗?” “……” 陈佳辰又怨又疑惑:想吃家里的饭晚上不就能吃到啦,东食西宿这么理直气壮。把我往死里整、还要陪睡,还要做饭,你走后我还得打扫卫生,打乱我多少计划,到现在还没去医院……现在不是你批判我资本家的时候了?她吭哧半天,硬邦邦甩出一句:“我不会做。” 周从嘉又站起身,“那我做。”他转身进了厨房,隔门喊话,“把你那外卖扔了。” 她饿得两眼发空,瘫在沙发上嚼苏打饼干,外卖摆在跟前一点点凉透了。想到周从嘉做那早饭,色香俱全,味没有,心更凉了。他怎么这么多事?陈佳辰晃进厨房,乍一看到周从嘉穿着樱桃小丸子围裙在那切切剁剁的,噗嗤一声笑了,洗把手,边聊天边给他打下手。 …… “你会不会炒?!” 陈佳辰观摩半天实在忍不住了,一把夺下锅铲,咣咣炒半天突然想起自己刚立过不会做饭人设。周从嘉背着手安静看着,她心虚地瞟周从嘉一眼,咳嗽两声。 “你那样炒也可以的,没有错,但不是非常适配这个食材。炒叶菜最好大火快炒啦,两三分钟,口感鲜嫩颜色也好看。好了装盘吧……嚯,你拿的这个盘子大小正好!眼光毒辣。” 三菜一汤,捯饬四十分钟总算开饭了,归功她的指导和周从嘉的实践,味道不错。吃着吃着她想起来一档子事,突然就感觉饱了,甚至撑得想吐。周从嘉瞟她一眼,“你怎么了?” “没事,先吃饭吧。” “你有话赶紧说。” 她绕到他旁边跪下,顶着周从嘉异样的眼神掀起他衣服下摆,室内光下,胸膛和小腹好几处红色抓痕十分清晰。我操……陈佳辰心理压力爆表了,恨不能给周从嘉磕个头:“对不起,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被抓的是我,我能不知道吗——你到处乱跪是什么毛病?” 周从嘉真受不了陈佳辰薛定谔般的自尊心,把她扯起来,“回头把你那爪子剪了。” b线后记1:TheNightTheScreamingStops 七月初,离放学时间已过去十五分钟,市一小门口的马路逐渐恢复畅通。等候区以班级为单位三三两两分布着等待家长来接的学生,周思尧和周培轩也在其中。过完周末,再回到学校参加期末考试,这一学年便结束了。 周思尧坐在树荫下的石凳发呆,浑身黏答答的汗,心情也沉重。她是班长、少先队大队长,也是年级里的“红人”“学霸”“老师的心腹”,最近几场大小的测试练习,她犯了好几次低级错误。 她弟全神贯注摆弄手工课上用鸡蛋壳做的不倒翁,毫不共情对她的压力,因为二年级不设置卷面考试。班主任在不远处和三五位家长交谈,各色路人慢悠悠经过她。周思尧放心地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对所谓生活,她有朦胧而本能的感受,有些事情看似温和无害但其实影响深远,有些事情令她浑身发软但也许无关紧要,前者是搬家,后者是期末考试。 “周思尧!”大嗓门打断了她的思绪,一个高大结实的圆脸女孩站到周思尧跟前。 “哦!杨倩倩!” 倩倩妈妈长相平凡,穿着短袖运动裤,左手拎着一兜蔬菜。她摸摸周思尧的下巴,笑道:“宝贝你又长高了,真可爱。你妈还没来呀?”周思尧边回答边盯着她的脸,“老师说她临时有点事。”“那一会儿就来接你了。我们先回去啦,倩倩,和小尧小轩再见。” 快乐的人独处时也会微笑,失意的人在人群也要落泪,剧烈运动后人会脸红流汗,生病的人往往沉默寡言、动作迟缓。总之,有相同的体验或经历的人会有共通之处。周思尧的社会观察在倩倩妈妈身上失效了,她和妈妈应该有某种共同的不同寻常之处,但她没有捕捉到。 望着那对母女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街角,周思尧盯得眼睛都酸了,心里怅然若失。转回头,两三米外,一个陌生女人目光沉沉看向自己。 周思尧心脏漏跳一拍,别开眼,等了好一会儿又看过去。那女人依然看着她,目光一汇合,往她这边走了两步便停住了。黑色尖头高跟短靴,一袭飘曳的靛蓝连衣裙。自领口中部有一列密密的纽扣,直开到腰际,撑出一个个雪白的梭形镂空。一头大鬈蓬松的乌发,盖过小半张脸倾泻到肩头。淡白的鹅蛋脸,碧清杏眼,浓抹亮汪汪的朱红唇膏,看不出年纪但无疑很漂亮。这份美出现在小城的学校街头几乎显得怪异了。 “哇,美女。”周培轩吹了个口哨。 周思尧转头瞪了弟弟一眼,往周围一瞥,班主任还和家长讲话但已经注意到这边,而且不远处就是保安。女人又一挪步,周思尧一激灵,她立刻停住了,双手放在身前拎着包:“你是小尧,对吗?” 俩人都没说话,女人笑道:“我也在等你妈妈秦佳宁。她每天都迟到这么久?” “今天是特殊情况——” 周思尧再度打断弟弟,一侧身挡在他身前,满脸戒备:“你叫什么?” “我是陈佳辰。” “我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你认识我妈妈?你是她朋友?” “我认识她,她应该不认识我……但她一见到我就会知道我是谁了……我和她可不是朋友。”女人抬手拨了下头发,露出完整的面庞,整个人在夕阳下镀了层熔熔的金光,然而她本人的气质并不温暖,唇角那抹淡淡的笑意也不在了。 难以捉摸的眼神又落在自己脸上,仿佛探寻什么,周思尧被看得不高兴,鞋跟在地上不停摩擦,“你认识我?你怎么知道我是周思尧?” “你叫周思尧啊。”女人一抿唇又笑了:“你看你,开扇双眼皮、桃花眼,眉心三角区多立体,骨相好,抗老……女肖父,太像你爸爸了,一眼就能认出来。你爸爸小时候的照片就长你这样。但他没有你皮肤好,也没有酒窝,这点随你妈妈了吧。” “你还认识我爸爸?” 不知为何,她的眼神不再空洞冷漠,明显多些真情实感的哀愁,“不认识就好了。” 关于爸爸的任何事情都不可以和外人说,周思尧不肯接茬了。班主任站在几米外边讲电话边看着他们,周思尧略微安心,又急得冒火,不理解老师怎么不把她赶走,怕她还要讲些不知所云的话语,暗中祈祷秦佳宁下一秒就出现在眼前。 “你和我爸爸什么关系?”周培轩问道。 女人好像才注意到这个男孩的存在,扑闪几下长睫毛,惊讶道:“你是小轩吗?” 周培轩站起身抻抻衣服下摆,学她之前的口吻,字正腔圆道:“我是周培轩。” “哦,周培轩,你的名字也好听。”女人上下打量他一顿,就是不肯夸他帅,弄得周培轩脸越来越热。 “你几岁了?” “八岁半。” “八岁!” “八岁半。怎么了?” 女人好像又来了兴致,也坐到石凳上,黑漆漆又水汪汪的眼睛里倒映着周培轩小小的人影,高兴道:“你刚出生时,我女儿正好七岁,像你差不多大,七岁的小孩最可爱了。你站起来让我看看。” 周培轩站起来奥特曼一样转两圈,一蹬地,“够了么?” “我女儿当时就像你这么高,她会跳芭蕾舞。” “我不会跳,女孩才跳舞。但我会武术。”见女人不追问武术细节,他便换了个话题:“七加八等于十五,你女儿十五岁。” “啊……”女人蹙着眉毛思索两秒,又展开,“没错。” 她又丢下周培轩望向抱臂站在一旁的周思尧,伸出双手,语气里充满渴望:“你能抱抱我吗?” “哎——”班主任伸臂走过来想要制止,周培轩突然跳起来冲远处叫道:“妈妈!” “来啦!” 秦佳宁风风火火跑过马路,揽了下女儿儿子的肩膀,往俩人脸上一人亲了一口,冲班主任真诚道歉:“不好意思王老师,耽误您下班了,单位有个突发情况……”王老师纵然心有不满也只能连连说没事,又寒暄一阵,她指向不知何时退到角落的蓝裙女人,“那位女士您认识吗?说在等您,一直和两个孩子聊天。” “哦?” 四个人都扭头望向那女人。天色暗淡了,她从树荫里走出来,浑身被暗色布料包裹得严严实实,唯有面孔和身前一串眼睛似的镂空,阴沉沉令人心悸的瓷白。 她上前两步,直接伸手握住秦佳宁的手腕:“我们早该见一面了。” 秦佳宁挣开手,看着眼前这个鬼魅似的女人,心头涌生强烈的不好的直觉,她冷道:“姐们,我认识你吗?” “你不认识我的脸和我的名字,但你知道我。”女人轻声道:“我今天晚上要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佳宁,我们有好多话题可以聊呢,关于他的、我的、你们的、我们的……” 秦佳宁把周思尧往她身后一拨拉,女人终于舍得把目光重新聚焦在她脸上,她摘下右手黑色的手套,伸出手掌微笑道:“幸会,我是陈佳辰。” b线后记2:TheNightTheSilenceFalls (后记1结尾有增添) 俩人在本地大酒楼二层落座,菜品上齐后,秦佳宁瞥了陈佳辰一眼,嘱咐服务员不要进来打扰。服务员便顺手关上包间的厚重的大门。她摆弄一下手机,打开录音,扣在桌面上。餐桌不大,女人坐在她对面敛首静默,顶灯光束中,睫毛平行地下垂、延展,像栅栏的阴影,也像一条条笔直的漆黑泪痕。 “咱俩还用自我介绍么?” 秦佳宁放下筷子,给两人杯中添满茶水,“我不知道他怎么跟你提起我的,但这些年作为他妻子,他妈的儿媳,他孩子的妈,外人眼里的周太太……我问心无愧,事情发展成这样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好像很少提到你,”女人手里咔哒咔哒地拨弄那块金属外壳的火机,若有所思:“我刚回国那会请他吃饭,他聊了很多你俩年轻时的事。你们初遇是在他老师组织的聚餐上,你穿了条姜黄色的裙子,丸子头,一整晚脸都是红的。啊,你有段时间玩编织,他开玩笑请你给他织条围巾,你认真了,说要一星期,他过了三天就忍不住问,而你居然也织好了,那会儿还没确定关系吧,挺有意思的小事。……后来他下乡实践,你每周末都去村里陪他,不怕脏不嫌苦,把他感动坏了……从嘉说他很幸运遇到的人是你。” 随着女人娓娓道来的讲述,往事一桩一件浮现在眼前,要不是恋爱中的细枝末节只有当事人才能知晓,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周从嘉居然还记得这些事。内心种种复杂情绪漩涡般激荡着,最终归化平静:“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故事的开头总是美好的,不美好也没有故事了。” “那你挺幸运,我的故事开头也不算美好。” “你和他的故事?” “我生命中的苦厄都和他无关,但为数不多的幸福基本和他有关。” “幸福?”秦佳宁嘴角抽搐几下,无法想象今时今日的周从嘉还能让亲密关系里的人感到普世意义上的幸福,她忍不住话语里的嘲讽:“你在他身边这么幸福,怎么还要走了?” 这俩人肯定是闹别扭吵架了——还再也不回来,真搞笑,跑来跟她信誓旦旦的,指望她去通知周从嘉:你真爱准备跑了你可以开始追妻火葬场了? “唉,一两句很难说清楚,我和他的事比你想象得复杂……” 秦佳宁立刻联想到一年半前市植物园那次吵架,他也说了极相似的话,简单和复杂对他俩是不是代表着纯粹和深厚呢。 她突兀打断:“我不想听。” 满桌菜渐渐凉了,两人都没有动筷的欲望,秦佳宁看着对面气质安恬宁静的女人,心里感慨万千:“我曾经确实抓心挠肝想知道我的丈夫出轨谁了,做梦都在想,想你有什么魅力?我哪里不如你了?我最恨他的一点是他一丁点悔过的意思都没有,好像我他妈才是小三,一副春心荡漾的样子就是咬死不承认。今天亲眼见到你就算满足我的好奇心了,你呢,没长出三头六臂来,一个普通美女,可能个性很温柔吧。你有多缺爱多破碎我懒得听,你俩怎么倾城之恋的我也不关心,说实话,时至今日我完全不在乎了——” “你不在乎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陈佳辰点燃一支烟送到唇边,深吸一口气,微扬起头,呼出,眼睛在一团轻薄的烟雾里闪烁,“你起码对自己要诚实一些,哦,还应该更自信,你的人生可以再满点,装下丈夫和优点相比并不过分的小瑕疵。” “……你他妈真是个神人。”秦佳宁被她整糊涂了,“这话什么意思?长期出轨对我来说不是小瑕疵——” “说出轨不准确,”女人按灭半截烟,索然无味地衔起近旁一道肉菜,又放下筷子,盯着洁白的餐盘:“女人想‘强迫’男人也不是完全不行,少穿点,把姿态摆得足够低,借以酒精、药品,实在不行来点致幻剂,事后拍点照片视频。我不胖不丑,有值得可怜的地方,又和他有点学生时代的交情……总之,他肉体没有忠于你也情有可原吧?” “……”秦佳宁惊得目瞪口呆,大脑飞快复盘周从嘉那些不同寻常的蛛丝马迹,愈发模糊混乱,“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怕他不肯帮你吗?” “我缺他那三瓜两枣?我不缺。” 陈佳辰睁大眼,有些诧异似的,“亚当夏娃非要吃禁果是因为上帝说‘不能吃’。你懂吗?每次他大义凛然提到你提到小尧小轩,提到什么责任呀爱情呀我就觉得好兴奋,浑身发软下面还流水……他越拒绝我我就越想要。我和他第一次就是那次吃饭,他喝醉了,非要给你打电话,我把他手机关机了,骗他没电了,然后跟他到楼上,把他气坏了让我滚,我就把衣服脱了然后跪在他脚边,他打了我一巴掌但我也没撒手……” “砰” 秦佳宁忍无可忍,一拍桌子站起身,厉声道:“闭嘴!”陈佳辰浑身一抖,抚着胸口,不自觉也扶着桌沿站起身。 “亏我还可怜你给你找借口,你要不要脸?干这等卑鄙龌龊的勾当还得意洋洋的嘴脸,知不知道你这是犯法——” “你别生气,”陈佳辰忙绕过桌子到秦佳宁跟前,满脸惊慌,“我是想说,你应该原谅他,是我千方百计百般纠缠引诱他……” “滚!别碰我。” 秦佳宁挥开她的手,面若冰霜:“你也是有孩子的人,为了一己私欲插足别人家庭不怕子孙后代遭报应吗?” “报应?”女人如遭雷殛,脚下踩空一般,身重似铁,再回过神时,一腔热血涌到头脸上,又飞快退潮,归为冷白。她猛然握住秦佳宁的手腕,“是你说的?我的报应?”从她双眸射出的火光把秦佳宁吓住了,她往后一缩,却挣不开分毫:“我……我乱说的,你先松手……” 女人抓着她两只手就势噗通一跪,将秦佳宁也拽倒在地上,她几乎扑在秦佳宁身上,梦魇似的反复念叨:“报应,因果报应!宇宙间真的存在道德吗?佳宁,你打我,骂我,如果你实在恨我,你便奸了我,杀了我!我做错的事要报应就报应在我身上,为什么是我女儿?她才几岁,你行行好,不要报应在她身上。” 她握着秦佳宁一只手腕往自己脸上挥舞,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喘息,那张脸依然美丽平和,甚至仍有些未语先笑的柔顺,同时仿佛劈裂开一道无形的幽深峡谷。 “你女儿……”电光石火间秦佳宁想到今年三月份回旧家取东西时,周从嘉书桌上曾出现一只白丝带胸花。她被压得喘不过气,拼命僵直着手不肯打到陈佳辰脸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绝不是有心的……对不起——” “你打我,佳宁,求求你打我,这是我的请求,你帮帮我好不好?是我造的孽,我不该回来,我不应该联系他,我不应该,我,我——哦!”女人突然松开对秦佳宁的桎梏,噔噔跑到自己座位边。秦佳宁呆滞了几秒,连忙爬起来去拿手机,哆哆嗦嗦地解锁,点开通讯录。 “佳宁,佳宁——” 秦佳宁吓得浑身一抖,手机啪嚓摔在地上滑出去老远。陈佳辰把她包里那个小礼盒塞到佳宁手里,手背在身后激动得有点颤抖:“你拆开,快点拆,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快点快点。” 她慌慌张张扯开几层包装,拨开一团拉菲草,里面是一把银光锃亮的主厨刀。秦佳宁手抖得厉害,腿一软就跪倒了,陈佳辰比她跪得还快,拔开刀鞘将刀塞秦佳宁手里,两只手握住她的,刀尖面向自己、毫无犹豫地往肩膀刺来,利刃割破皮肉时明显滞涩一瞬,然后就顶到坚硬的骨头,靛蓝的布料蔓延出一小团黑色。陈佳辰浑身发抖,却微微笑了,握着她的手把刀拔出来。 秦佳宁满脸涕泪,拼命地摇头,嗓子眼被堵住了似的,连声音都发不出。女人又攥着她的手要往胳膊上刺,力气不比刚才了,一边艰难和她较劲一边没有眼泪地哭泣:“你帮帮我,求你了,佳宁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不要和我计较,帮帮我让我赎罪吧,我又不会报警的,是我求你的,我知道你录音了你到时候给他们听一下,我求你让我再承受一些痛苦——” “你想想你爸妈,想想周从嘉,想想那些还关心你爱着你的人,不要做傻事,你现在只是太伤心了。你没做错什么,乖,乖,冷静点,我不怪你我一点都不怪你——” 不知哪个字眼刺激到她,女人猛然又一发力,秦佳宁咬牙和她对抗,刀尖一斜在大臂上割出一条长口子,她的眼睛哗哗冒眼泪,仍然不肯撒手:“你误会我了……我没有打算死,我不想死,这是周从嘉执政的城市我怎么可能死在这,哦,我也不想给你添麻烦。” 陈佳辰浑身打颤,突然松开手坐倒在地上,摸了下胳膊血肉模糊的伤口,呆了几秒,又抬手擦脸上的泪水。 “一点都不痛。”她无助而绝望地仰望秦佳宁,缓缓摇头,眼泪冲刷出两条血路。 “你害怕血是吧?没事我自己来,但你要认真看着好吗?”女人从秦佳宁手中夺过刀又往胳膊上划了两道,但只是渗些血珠,她手臂抖得已经握不住刀了。见她虚弱不堪,秦佳宁趁势夺下凶器甩到远处,胃里翻江倒海地抽搐,大脑疯狂流转过无数念头:她是周从嘉法律上的前妻,陈佳辰不知道目前是个什么身份,不管登没登记这个精神状态都是给外人递刀子,而且她俩共处一室又大动干戈怎么跟人解释?时值周从嘉换届关键时期,她能报警吗?能打急救吗?能叫外面的人进来吗?被别人撞见这一幕会传成什么样?秦佳宁果断站起身锁上包间门,环视一圈,似乎没有监控。耳边嗡嗡耳鸣,她茫然盯着伏倒在地面一团小兽似的女人,突然一哆嗦回过神,赶紧趴在桌下找手机。 脚踝被一只冰凉滑腻的手握住,秦佳宁心凉了半截,手机可能摔关机了,她不敢回头,咬紧牙死命摁着开机键,屏幕终于亮起白光时,一只血手把手机抽走了。 陈佳辰站起身,看了眼手机主界面,没有未接来电短信之类的,随手扔进桌面一瓮鸡汤里,居高临下、对着秦佳宁一字一顿冷静道:“我爱他,他在我身边的每一秒我都希望成为永恒,每次我趴在他胸膛听他的心跳,一想到无法占据他的肉身和灵魂我就很难过。你一定懂,我对他的爱已经是我这个人的一部分了。” “我……我理解,”秦佳宁撑在地上,神色恍惚地平视前方,看着女人两条雪白的小臂爬着一条条蜿蜒的血痕,汇入漆黑的手套里。 “佳辰啊,我是认真的,我对你和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爱情没有对错,和心爱的人能生活在一起是幸运,我真心祝你俩幸福,相互陪伴度过这道坎——” 她突然意识到女人手上又握着刀,高度和自己面部平齐,秦佳宁精神要被摧垮了,仰起头同时悄悄往后退:“先把手里这个东西放下,好不好?咱们慢慢聊聊天,我有很多事想问你呢……” 陈佳辰没听见似的,咣地跪下扶住秦佳宁肩膀,刀刃就悬在颈侧一分米,一副循循善诱的口吻:“你离婚了该怎么生活呢?你快四十岁了,一个女人独自拉扯两个娃娃精力财力都压力很大,改嫁也不容易。你去撤销掉,把离婚撤销掉。” “我——哦不不没关系,佳辰,真不用为我考虑,我有工作,不缺钱的,我还是独生女,爸妈都能帮衬我,我真的不在乎周从嘉了,我离婚后从来没联系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陈佳辰猛然站起身,然后又软面条似的摔倒在地上,埋在臂弯里嗬嗬呜咽几声,又抓住秦佳宁的手拢在胸口,哭得肝肠寸断:“你凭什么不在乎他?你和他结婚了却不爱他,你怎么敢的!你就不能像我一样爱他吗?我是睡了他,你不也睡了吗?我能接受你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我?为什么不肯原谅他?人的一生,持久的东西才是重要的,与人偶然地发生关系,尤其是偶然发生性关系,这有什么大不了?重要的明明是共处一个屋檐下的伴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共同生活,那一瞬间的生理兴奋到底有什么大不了,他一路走来那么不容易,那么辛苦那么累,殚精竭虑呕心沥血的,你爱他就要多体谅他,多爱他,到底为什么因为这点小事就要离婚!你怎么能和他离婚呢!” 秦佳宁崩溃了,他妈的是他要和我离婚,她虚弱地吐出一口气:“那我不和他离婚,可以吗。” “你保证。” “我保证。” “你发誓你会一辈子照顾他、对他好。” “我发誓。” “呜呜……你说啊,你怎么不说啊。”陈佳辰一把甩开她的手,抓着桌布站起身,伏在桌面捂着嘴干呕几下,手里抓着的刀子一错一顿地反光。 “我发誓,我发誓我会一辈子照顾他对他好。” 了却一桩沉重的心事,女人感觉浑身冷得厉害,撑着桌面,对着虚空静默许久。她把刀装回礼品盒递给秦佳宁,“你带回家用吧。”然后去衣架取下秦佳宁的黑色外套穿在身上,扎腰带时,发现白瓷砖的地面上有许多圆圆的滴落状血迹,像梅花瓣似的十分惹眼。 陈佳辰轻声道:“我把地面弄脏了,能麻烦你清理一下吗?” “你去哪?” “天晚了,我该回家了。”陈佳辰扣上兜帽,紧紧领口,还是感觉冷气顺着骨缝流向全身,她转身对秦佳宁娇媚一笑:“谢谢款待,和你吃饭我很高兴。” b线后记3:TheNightTheScreamingStops 行进,行进,义无反顾地离开原地、原地、原地。她经历一场抵死谩生的跋涉,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终于抵达熟悉的公寓楼下。陈希和抱着Luna站在花园露台俯视她。 两只生灵同岁,女孩仍是女孩,黑猫已经垂垂老矣,骄矜而冷淡地忍受小主人粗鲁的爱抚,猫脸隐藏在蓬松乌发间,眼珠像个亮晶晶的琥珀发饰。女孩冲她使劲挥挥手,张开嘴唇,呐喊着什么……她跪坐在柔软的滩涂间,举目望去,只有深不可测的虚无,是夜色太过浓重、还是自己已经被剥夺感官中最重要的视觉呢? 月亮,一弯上弦月悬在远方,只为存在而存在,只因遵循物理规则静静地反射太阳光,无所谓世人牵强附会的多情内涵。海水离她还很远,在薄雾般的月色中跃动稀微的银色粼光,浪花是一段段白色的细线,新生、湮灭、新生。女人想起多年前读过的科普绘本,地球上的生命如果诞生于海洋,死后是不是也将回到故地?既然水圈是连续不规则的圈层,那这片浑浊的羊水是不是可以承载着她,与逝去的生命团圆呢?她心驰神往向波涛的源头狂奔而去,浓墨般的浪潮模糊了方向和距离,也淹没了可能的歧途。 液体灌满两只靴子,她却越跑越快、越跑越有力,情难自抑地张开手臂,向造物者献上她纯净的灵魂……浩瀚汪洋终于将她吞没,温暖的水流迅速漫进口腔、鼻腔、耳道,最后是眼睛,世界就此永居在她的身体内,她不再孤独寒冷了……她跪坐在柔软的滩涂间,风浪声在她耳边沉闷地咆哮,潮汐起起伏伏,黑色海水爬到离她还剩几公分的地方停下,再徐徐退回海洋,再冲上来,每次都留下一簇簇、一丛丛持久不散的淡黄色泡沫。女人抬头望向深邃的夜空,天地间涌动着粘稠的胶状物,时间已经不存在了。 天色这么晚了,为什么她还是一个人?既然爸爸妈妈都不喜欢这个家,为什么把她留在这里?……她伏倒在粉红公主床上痛哭,昏昏睡去,朦胧之际,客厅传来窸窸窣窣的杂音,走廊灯亮了,卧室门口出现两道相依相偎的黑色剪影,陈中军搀扶着醉酒的方媛媛,小声道:“宝贝睡着了……”她跪坐在柔软的滩涂间,鼻腔尽是咸腥湿润的海水和泥土的味道,晨雾一般的意识逐渐化为实体。她今年四十一岁了,正在和此生唯一爱过的男人共同生活。她想不起他的姓名容貌,也想不起他们的任何经历,只剩下一种感觉,她爱他、他恰巧也爱她,而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这是数学定义中的零概率事件啊。可他为什么不在她身边?哦……理想,理想是永无止境的高峰,而她在不可逆转地枯萎……她在他面前,是从二十五岁跳崖般衰老成三十九岁的,他们怎么会分离这么多年呢。该如何是好?女人摸索到身旁的手提包,想要补涂一点口红。 包里有很多奇形怪状、冰冷坚硬的东西,仿佛许多小牙齿在咬她的手,她无法忍耐这等痛楚,只好将提包整个倒扣过来,仓促间摸到一块长方形的扁平物件。手机,这是手机,怎么会有手机呢。是她的,还是秦佳宁的?屏幕忽然雪亮,片刻后,主界面显示一长串淡绿色的消息提醒,有电话也有短信。是谁这样急切地寻找谁呢?他现在有没有找到?女人好奇地看向来电人的名字,却只有一抹虚焦的方块,膨胀得越来越大,在她眼球上滑来滑去。 灵魂缓慢有力地向外扩散,像从骨肉之间抽出一张完整无缺、飘飘荡荡的透明筋膜。肉身缩小、缩小,只剩下心脏还在毫无弹性地跳动,咚咚咚咚咚。她缓缓卧倒在海滩上,弓身抱住胳膊。世界之于她变成左边右边,她是地球表面一道平淡的裂痕。海浪一扑一扑打在后背和臀部,像母亲哄睡闹觉的婴儿:睡吧、睡吧、已经很晚了。 她剧烈地抽搐一下,思考很久,明白自己是从昏睡中醒来了。明明浸泡在滚热的海水,每段血管却好像喀喀碴碴爆发着微型的凌迅,连血管壁都撑得发痛。如果只剩自己一个人,哭泣又有什么用处呢?女人再度闭上眼睛,想用睡眠抵御生理上的疼痛,可迟迟没能如愿。为什么呢?她努力思索,终于意识到耳边回荡着恼人的电子铃声,和海浪拍打礁石的哗啦声响交织在一起,组成并不甜美的摇篮曲。怀里的手机在亮,红色的挂断键和绿色的接听键同时震颤跳动。手指颤抖着触到屏幕时,她累得想大哭一场,可身体疲惫地连呼吸都不想继续了,还怎么分泌泪水呢。 “……小辰,小辰?” 这是谁的声音?忽远忽近,这般温柔、慈爱、又略带沙哑,呼唤着记忆中尘封多年却十分耳熟的音节。想啊想啊,思绪依然混沌茫茫,嘴唇肌肉记忆般吐出一声呼唤:“妈——” “哎……宝贝儿,终于接电话了,在干嘛呢?是不是吵到你睡觉了?唉呀,妈妈本来也要洗漱睡觉了,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心里慌慌的,你那个死鬼爹倒睡得真快。给你发消息你没回,犹豫半天往周书记办公室打个电话也没人接……没事吧?宝贝,你现在是在家里?” “……” 她在哪?她在哪?这是哪里?她睁大眼睛,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黑中有几点浮动的灯光,可真的太过遥远了。海浪不再温柔,浪头拍打在身上,将她重重摇撼一下。她手抖得厉害,死死抓紧手机扣在耳边:“我在家呢……” “呼,那就行……那啥,下周一去医院是吗?妈妈想过去陪着你,怕你害怕呀。你看能不能和他说一声……我现在天天在家强健体魄修身养性,状态特别好,绝对不会哭哭啼啼的……” 医院……女人的手掌覆盖上小腹的位置,被冰冷海水浸泡透了的几层衣物下,有一个尚无感官意识的‘生命’,豆子大小,中枢神经系统刚开始发育,心脏也才跳动泵血。在医学上只是胚芽、胚胎,还称不得胎儿。 “我舍不得它……” 女人脸颊一热,几滴泪水倏地划过鼻梁,低声道:“他说有明确的药物暴露史,小孩可能有ASD、心脏缺陷、腭裂什么的;我说我可以把药断了,他也不肯。” “……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你和它都要受苦的。你那个孙阿姨记得吧,快六十了捣鼓三代试管生了个小男孩……妈打麻将认识一个妹妹,五十一岁,自然妊娠一对龙凤胎,现在三岁了,虎头虎脑可漂亮了,四十五六才生头胎的更是一抓一大把哦。你现在才五周,对身体损伤不大的。回头和小周先把证领了,好好休养一年,等激素呀amh呀各方面指标都调整好了——” 她恍惚道:“妈,我觉得是小和回来找我了。” “……”电话那头有细微的抽鼻子声,终于绷不住转为哭泣:“妈妈明天去接你回来,咱们把他生下来,不完美就不完美,妈和你一起养,真有什么病就给他治……呜呜……咱们不和他过了,不过了!没良心的玩意——” “别这么说他。”女人又感觉眼皮要胶住了,强撑起精神训斥道:“他是个有责任心的人,你和爸对他和气些、打好关系,他以后能多照拂咱家,给你俩养老送终……什么不过了,这么大岁数还意气用事?……哦……我要睡觉了……太困了。” “嗯?再陪妈聊两句行吗,我,我想你——” 月亮高升,银辉灿烂,将女人万分恐惧的混沌照得一览无余,原来是一片平淡无奇的野海滩罢了,数公里外有个废弃机场和几家老工厂,一闪一闪红色指示灯,她就是在那儿下的公交车。已经很晚了,女人卸去沉重的浸饱水的衣裳,浑身一轻,五脏六腑慢慢向外散发令人振奋的潺潺暖流。陆地纵然离她那样遥远,但总归可以更靠近一些……泥泞的地面变得坚实、干燥了,她望着远方跃动的灯火,步履平稳地走出这片无垠的滩涂……咸苦的海水将她拍醒了,一只黑猫盘踞在她面庞边,炯炯亮着金黄色琥珀般的眼睛,绒绒的、肥厚的尾巴从脖颈间傲慢地拂过。她下意识伸手想挽留这只生灵,但它已经狡黠地跑开了。女人晃晃摇摇地站起身,一排海浪扑在僵硬的小腿上,裹挟着足下的沙滩向后漂移,她感觉天旋地转、摔倒在水中。黑猫又出现了,快步向她奔来,爪子在女人小腿肚使劲拨拉一下。她那么小、那么可爱,一朵浪拍过去便将她撂倒了。 “咪咪,咪咪,你不要到海里来呀。”女人心急如焚,再度爬起来,黑猫已敏捷地往岸上跑去了,翘着尾巴优雅地踱步两圈,扭头停下,好像示意她跟上。她茫然追出几步,有些哀切道:“你要到哪里去?” 如梦如幻,如泡如影,万物是一团光怪陆离、变换闪烁的黑影。她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唯有一对金黄猫眼时不时悬浮在混沌中,等她竭力靠近,又像小孩玩的荧光弹力球似的弹走了。 她实在追不动了,瘫软着下坠,可这次却没有再堕入冰冷刺骨的泥泞,一个温暖而坚实的存在将她承托起来了……被拥抱的感觉……女人恍惚地想:这是此生的终结,还是生途的开端?载沉载浮间,几道刺眼的白光倏地划过眼皮,耳畔渐渐响起嘈杂的说话声和呜呜嗡嗡的警笛。女人扭头埋进那片令她不再寒冷的胸膛,无意识地呢喃一声:“妈妈……” “嗯。” 她睁开眼,良久,仰头吻了一下男人湿漉漉的下巴,抱怨道:“你才回来……我想你,睡醒时你又不在。”然后困倦地靠回他怀里,这个拥抱变得过紧了,她听到急促的呼吸和越来越沉重的心跳鼓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脸颊落下几点微凉的液体,大概是夜雨吧。 被安置上担架车,女人突然想到什么,猛然坐起身,焦急地扭头望向远处漆黑的海面:“猫呢?”男人攥住她的手,也转头张望一下:“什么猫?”她嘴唇翕动几下,欲说还休,突然滚下一大串眼泪。男人伏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们先回去,留剩下的人在这里找,找到了第一时间告诉你。” “不用了……她不会回来了。” 她重新躺在担架上,回握住男人的手,倦鸟归林般疲惫地阖上眼:“你不要走。” “睡吧,睡吧。”一只大手轻拍着她的后背,“永远不会走的。” b线番外1:摄像头男主 得知陈佳辰除胸口缝叁针、胳膊缝十七针外无甚大碍后,秦佳宁好心提醒前夫哪天被砍死了不值当、不砍你把别人砍了你的政治生涯也完蛋了、趁还没领证明哲保身吧。前夫首先声称既然他们早达成共识,那么陈佳辰找上门时她就应该立刻联系他;然后谴责她处理得差劲,陈佳辰语出惊人时就应该察觉到她情绪不稳定、亮凶器时更应该尽快安抚她、后面也有很多节点可以喊人帮忙制服她、一个没做到还任由陈佳辰流着血跑了;最后一口咬定她故意刺激陈佳辰自残的:平时能说会笑时常与他逛街遛弯,出门时收拾得光鲜靓丽、和俩孩子相处时温柔可亲,怎么和你待一会儿人就成这样了?秦佳宁气得胃疼,逼逼赖赖一堆,敢情刀子是没在你脖子边比比划划的。他便反驳结果就是她缝了二十针你毫发无损啊。 要不是手机没被鸡汤泡报废甚至关机后还在录音,她是跳黄河也洗不清了。过两天手机修好后她去周从嘉办公室找他一起听,听到后半段,秦佳宁如有神助地解读出前夫眉梢眼角泄露的复杂心绪:惊诧、心疼、自责,暗藏一丝压抑不住的飘飘然的得意。秦佳宁比起心惊更多是认知错乱的荒谬感:他疯了。大概精神病能通过体液传播吧,这人无可救药了。 思尧培轩早已被她送回申城娘家,期末也不考了。一想到那疯子和小轩言笑晏晏之时包里正揣把大刀,她就后怕得浑身发软。和旧单位交接完最后一点材料她也赶紧跑了,在申城忙碌数日安顿下来,秦佳宁失眠了,一闭眼就是陈佳辰满脸血污、又哭又闹逼她捅她,后来去做了十多次心理疏导才减轻心理阴影。 她挑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正式告诉闺女儿子她和周从嘉离婚了。小尧没什么反应,反而是小轩晚上来次卧找她,问为啥离了、周从嘉还是他爸吗?秦佳宁合上笔记本思考半天,认真道:“我和你爸选择离婚主要是感情问题,但我不和你说对错,等你成年可以给你讲具体经过,你自己判断。我永远是你妈,他也永远是你爸,虽然你和他不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了,这辈子你也只有这一个爹,跟我一样是你最亲的人。所以吧,该花的钱不用给他省,但该表达的感情也别忘了跟他说。” 自从爸妈分居周培轩觉得神清气爽,他妈他姐的状态也明显没那么紧绷了,现在搬到申城自己更被外婆外公哄得宝贝疙瘩似的,度过有史以来最爽的暑假。再加上他和他爸从小就不熟,亲近程度还不如刚认识俩月的邻居姐姐,知道他忙但不知道在忙啥……总之周培轩酝酿不出思念,孝不动。隔个十天八天秦佳宁就提醒他可以联络一下了,他就拖拖拉拉等他姐下兴趣班后一起,独自面对周从嘉实在如坐针毡。 每次他和他爸打视频秦佳宁要么出门办事,要么在厨房忙活,他和周思尧打扮整齐、跟上网课似的双臂交迭放在胸前,接受周从嘉的采访,什么学校、比赛、阅读、运动、健康……主要是周思尧在尬聊,他琢磨画面里的细节发呆。沙发背铺了块米色毛毯,意义不明;窗帘变了,阳光一照满墙满身竹影,虽然挺美但不遮阳;斗柜摆了个插两朵荷花的青色花瓶;连他爸的长相都和以前不太一样……周培轩盯半天,难道化妆了吗? 如果他姐不主动问,他爸几乎不提自己的事。有一次正神游天际呢,他姐突然说:之前那个来找妈妈的蓝裙子阿姨是您女朋友吗?这可一下给他整清醒了,支着耳朵等八卦。他爸说当时是女朋友,现在已经登记结婚了,那阿姨名字是陈佳辰,你俩可以叫陈阿姨。挂断视频两人都沉默了,不知道他姐“有洞察力”的脑子在想啥,他第一是震惊她怎么会和他爸在一起?第二是由他爸妈离婚前后双方的状态可知:结婚是坏东西而离婚是好发明。那他爸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又跳进去了? 视频一般打半小时左右,某次都快结束了,周从嘉点名让他也讲讲最近的生活,周培轩只好拉拉杂杂汇报航模社团的活动。对面突然响起一道画外音:“等半天你怎么还不来嘛”,每个字的尾音越拖越长,周培轩看到他姐胳膊上的汗毛半竖起来。他爸离开一两分钟,回来后神色如常地总结几句便挂断了。 次年寒假周思尧主动提议想去浔潭看看爸爸,秦佳宁否决了,说那个阿姨身体不好在养病。周培轩问是什么病?他妈没好气“一堆病!”,他就闭嘴了。过俩月他姐又问了一次,病还没好。又过一学期到暑假,周从嘉告诉他俩他调到京市工作了,开视频给他俩挨个房间展示新家。周培轩当然看不懂户型装修,只觉得面积挺大、很新、家具挺有气势。二楼走廊挂了大大小小的照片,一拐弯一整面墙挂了副女人的巨型怼脸海报,晃得太快没看清;周从嘉在一个墙壁刷成雾霾蓝的房间多展示了会儿,两张一米五的床,中间有一道连接天花板的隔断柜,两边都有衣柜和抽屉,窗边打了很长的白色悬浮书桌,说是陈阿姨设计的、他俩来家可以住这儿;有个房间窗户很大,什么家具也没有;还有个紧闭的房间门就直接略过去了。 秦佳宁从孩子的叙述中得知前夫性命无忧、精神面貌良好,推断出陈佳辰病情好转了,至少没有对外的攻击倾向。 国庆时她问周从嘉可否把孩子送到他那边过节,周从嘉说暂时不方便住家里,因为陈佳辰怀孕了,孕早期妊娠反应比较大,没精力招待孩子而且需要家里保持安静;她可以自己或者安排亲朋带孩子住外面,他抽一天带孩子逛逛他俩想去的地方。秦佳宁实在憋不出吉祥话,说了句“我再考虑吧”先挂了电话。 再到学期末,周从嘉视频里主动邀请两个孩子来京市小住一阵,过年前再回来。娘仨开小会商量,周思尧称她要为小升初点招考试作准备,在陌生环境不能专心学习;周培轩问他妈他去了她会不高兴吗?得到否定答案,两天后拉个小箱子坐高铁进京了。 他爸给他发了张车的照片和郑司机的电话号码,周培轩在停车场按车牌号找到车后,先绕到主驾驶车窗礼貌地敲了两下,他微笑的弧度随着车窗一起缓缓下降。 女人摘下墨镜冲他嫣然一笑:“嗨,小轩。”周培轩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她推门下车站到他身边,第一感觉是她没那么高了,自己已经赶上她肩膀。微凉光滑的手心从他左脸经由下巴滑到右脸,带着股甜腻的香气,“冷不冷?——哦小郑,麻烦你把他行李提到后备箱,回程你开吧,我陪小孩说说话。” 边说边拉开后门推他一起坐进去。 车里很温暖,和她身上一样的浓重的荔枝玫瑰味,虽然挺好闻但存在感真的过强了,闻着闻着他好像晕车了,胃里像有只扑棱翅膀的蝴蝶。陈佳辰穿一身毛绒绒的白色厚外套,波斯猫似的盘踞在旁边:“小轩你还记得我吗?你小时候咱俩在浔潭见过一面,你还跟我做了自我介绍,大大方方的真阳光,当时你才八岁半呢,一年没见你长好高哇——” “我记得。” 她不和他聊了,叭叭和小郑搭话,打听他爸前几天的行程,从哪到哪几点几分都有谁。所幸一路畅通,很快就到目的地了。 家里只有他、陈佳辰和家政何阿姨。周培轩在他那屋洗漱更衣后,在书架翻了一会儿。陈佳辰穿着粉白色的蕾丝缎面睡裙睡袍两件套,小腹明显隆起,披散着长直发出现在门口,说要带他熟悉家里布局。实地和他爸视频展示那次相比就是多些花里胡哨的摆设。到二楼走廊时他仔细看了那些照片。前几张大尺寸的是婚纱照,拍得挺唯美,有一张暖色调、复古风、双人站立挽胳膊的,还有一张是俩人在飘逸的白色蕾丝头纱下接吻。剩下几张他爸的道具属性就太明显了,光影和构图都是在烘托她的脸和身材。周培轩指着接吻那张,盯着陈佳辰的眼睛说:“我爸妈也拍过类似的。”然后他欣赏到女人脸色轻微但可察觉的变化,过了几秒她笑道:“肯定不一样啦,你爸那会儿才叁十,比现在帅多了。”她抱臂靠在墙边笑道,“我和你爸是高中同学呢,再过几年你也要长到十六了,不知道有没有你爸当时帅?肯定有吧,哈哈!” 周培轩第一次知道他们是同学,但他没再追问,因为他留意到这面照片墙剩下的照片全是一个人,从婴儿时期开始按时间排列。都是生活照,有景点游客照、过生日吹蜡烛、圣诞树下拆礼物、汇报表演这种好看的,也有躺地上嚎哭、骑在猫身上、满身满脸颜料、脚旁一大摞碎碟子、对眼扮鬼脸……周培轩问这是谁?陈佳辰指尖抚摸着其中一张照片。 背景是苍青色略显萧瑟的冬日外景,画面中心是一个乌发披肩的年轻美女,眉眼弯弯,笑容舒展,玫红色外套,温柔地蹲下身用手臂环抱身前的小女孩。被她抱着的女孩大约四五岁,穿着同色系棉服,两根细长的麻花辫,头顶明黄色小白爱心的针织帽,脖子裹着几圈橘黄围巾,咕哝着嘴,脸颊乖乖地贴着妈妈。 “这是我女儿,陈希和。” 周培轩走到照片墙尽头,最后一张照片是陈希和在演唱会的精致打卡照,橘色长卷发,穿得很花哨,但看骨头关节明显非常瘦。 “那她现在在哪?” “她生了严重的病,”陈佳辰边看照片边慢慢走过来,表情还很恬静,“前年二月份去世了,嗯,快两周年了。” 周培轩愣住了,他还没经历过亲朋的死亡,类比一下如果是他妈失去了女儿……他立刻道歉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提到您的伤心事。” “没关系呀,她真真切切来人世间走过一遭,我很愿意大家多多提到她……嗯,她离开得是有些太早了,这也是好事,她变成天上的星星,以后就不会再痛了。” 女人的心情似乎未受影响,兴致勃勃带他继续溜达,周培轩路过那副巨大的海报时想看又不好意思,匆匆一瞥,果然是陈佳辰的脸。草草转一圈,每个房间给他指一下就算参观了,陈佳辰把他甩手给何阿姨,让他“当成自己家”,想要什么爱吃什么就直说,她先去睡午觉了。 说是当成自己家,但他家以前的阿姨不会亦步亦趋跟着他,一会儿“这儿是书记书房不要进去呀”,一会儿“太太的衣帽间没什么男孩爱看的啦”,再就是“这屋刚铺了软地垫有点味儿”。他在楼下餐厅吃了零食水果,然后看了会儿电视,上楼回自己屋了,陈佳辰的自恋海报也没兴趣去看了。 b线番外2:母慈子孝 晚上六点何阿姨敲门请他下楼吃饭,餐厅只有他一个人,他忍不住问陈佳辰不吃饭吗?何阿姨在他直讳大名时略带惊讶地瞅他一眼,解释道太太孕期少食多餐,下午吃过一顿了,一般等书记回家一起再吃点。 这个家到处彰显着女主人个人的审美偏好,餐厅也不例外。他对面有一只古典玻璃餐具柜,陈设几套花里胡哨的瓷器餐具,纯白桌布中央铺了条欧式立体提花桌旗,安置几座黄铜烛台和插着白绿色绣球的花瓶。摆在他面前的是咸甜口的煎牛排配土豆口蘑和西兰苔,香气扑鼻,搁在红金撞色深蓝底画满繁花的餐盘上。周培轩感觉东西太多太密看得眼晕,赶紧吃饱回屋里继续打游戏了。 八点多楼下砰一声门响,他摘下耳机,到这时才对一年半没见面的亲爹产生近乡情怯的感觉。周思尧是怎么嘘寒问暖拍马屁的?爸爸你回来啦,今天忙不忙?您吃饭了吗我去给您拿筷子……嗯,呕,就这样开场吧。他犹豫着轻轻打开门,二层客厅走廊都没开灯,但楼下很明亮,在楼梯口切出几道暖黄的光束。 陈佳辰站在楼层平台,好像刚从被窝爬起来,只穿着睡裙头发蓬蓬的,周从嘉差她一级台阶,两人刚好身高平齐地搂抱着,抱一会儿她亲了亲他爸的嘴巴,对视片刻,手指拨弄一下他的眼镜梁,笑嘻嘻说了句什么,他爸回应一句,原本扶在腰间的手滑到屁股上,陈佳辰突然啊呀一声,两条胳膊却把周从嘉脖子缠得更紧了。 周培轩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眼看俩人又要啃起来了,他回过身稍用力拉上门,叫了声爸爸,顺手拍亮走廊灯。 两人已经分开了,女人扭脸望着楼梯间,脸被灯光映得发红,周从嘉拍拍她后背让她进屋穿件外套,然后抱住他。他心里感觉怪怪的,幸好他爸很快就撒手了,手掌从他头顶平移到胸口比划两下,笑道:“长高了。”周培轩憋半天:“是的,爸爸你……你也没变。” “是嘛,”周从嘉转头看向从房间出来的陈佳辰:“你们已经认识了吧?” 女人将鬈发拨到肩膀一侧,略带得意道:“我亲自开车去接小轩的好不好,路上车可多了但我提前半小时就开到了,运气也好就停在出站口很近的地方,小轩很快就找到了。” “咋你开的,腰不疼?” “偶尔开开车多解压呀,月份再大真开不了了。不过肩膀是有点酸,回程就交给老郑了,我和小轩坐在后排……”她压低声音:“我不是短信告诉你了,你没看见?今天特别忙吗?” 他爸没回答问题,好奇道:“你有啥压要解?” 女人被噎好几秒,哼一声扬起脸:“我压力也多着呢!” 她又转头冲周培轩亲热道:“轩轩你吃晚饭了吧,我交代何姐给你煎的牛排哦,合你胃口吗?”天呐,轩轩。周培轩挤出很拿手的天真微笑:“特别好吃,谢谢陈阿姨。” 他爸对“母慈子孝”的场景是不是很得意呢?他在心里冷笑一声,有预感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少不了这种戏码。 在京市第一星期,有个吕叔叔每天载着他和另一个同龄男孩去博物馆游乐场俱乐部玩,玩累后吃香喝辣然后回家。某天中午那男孩肚子疼,便取消下午行程提前回家了。何阿姨在厨房叮咣炒菜,周培轩走到楼上,书房门虚掩着,泄露出男女的交谈声。音量不大有些模糊,好像是陈佳辰要见一个朋友,说着说着她突然拔高声音嚷道:“你吼那么大声干嘛?你想让外人全听到是不是?” 周培轩吓一激灵转身就走,然后意识到这外人应该指何阿姨,又悄悄走回来。 过了一会儿陈佳辰说:“啥家风正党风正党风正政风清的,吃顿饭就是有损家风了?平价餐厅不喝酒也不行吗……那老外来华国肯定想参观参观首都呀,碰巧我也在就叙叙旧,那还不因为你调来了吗……我没有!你怎么这样呢,咱俩是夫妻你就这么猜忌我?我怀的是不是你孩子?……哦这个意思啊,哼哼,不会很久的啦,吃完我就回来。你那么忙,有那功夫在家休息休息多好,我和他聊的事你也听不懂……我没有瞒过你!我是说当着你的面他不自在,不方便讲他的事,他性格也不好你俩聊不来的……那能一样吗?你对男的女的一个态度?哼,实话告诉你,你那些事我都清楚我只是既往不咎了,我是你老婆才好心劝告你,身为领导干部,面对权力和诱惑更要坚持党性觉悟,小心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他没听懂陈佳辰大义凛然到底想说啥,但听懂了他爸要找个人陪她赴约。周培轩心想为这丁点破事能墨迹半天、他爸估计快要三婚了。 刚走出几步又听陈佳辰叫道:“你敢说你上次去申城出差没和她见面?你敢吗?那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你都不接……呜呜呜……不听闺蜜言吃亏在眼前,贝贝早告诫我二婚带娃的男人不能嫁……看吧,我月份刚大点你就原形毕露了,以后孩子生下来指不定怎么欺负我……” 到这时他才听见他爸略带恼怒的声音:“我为啥是二婚还不全他妈赖你吗?你头婚你闲着了?你守身如玉了?” 哎哟,吵起来吵起来,周培轩满心兴奋等着陈佳辰继续发飙,结果她声气儿居然弱下去了:“……你这人真没劲,老提以前的事有意思吗?……哎呀都快吃饭了来不及的……别动那儿…我,我想上厕所……你把门锁上,去呀……” 周培轩脚底抹油溜走了。 如果没有这段插曲,他爸的新家称得上“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每天他睡到自然醒时,周从嘉已经走了,陈佳辰一般窝在阳台的吊椅里晒太阳,外放咚咚锵锵的古典乐、或者举本道德经磕磕绊绊地朗读。看到他下楼会懒洋洋喊一声小轩,他喊不出陈阿姨,就拿“早上好”混过去。 上午他在屋里写寒假作业,偶尔去厨房喝水能看见陈佳辰做瑜伽或者搞美容,下午她可能会出门散步逛街,如果在家做手工、烘焙或者插花的话就喊他一起。 陈佳辰审美不行但动手能力很强,即使他爸何阿姨不在场,对他的态度也出奇地温柔耐心,好像和那天书房唧唧歪歪的不是一个人。某天他俩捣鼓一下午起酥面点,从烤箱取盘子时他手一歪,十二只刚烤好的牛角包全滑地上了。陈佳辰一脸紧张问他有没有烫到,得到否定答案后载他去一家很火的面包房买了现成的,笑称这是既过了动手的瘾、又享受到专业的服务。礼尚往来,他也邀请陈佳辰一起拼航模,可惜她面容沉肃地安个机翼就跑去“胎教时间”了。 周从嘉回家时间不定,大多情况九点前能到家。汲取来京第一晚的教训,他会等个二十分钟再出门和他爸“偶遇”,顺便请安。他爸不忙时会随机降临他卧室开交流会,关心他的学习生活、在京市适不适应,叮嘱他要善待孕妇。 周培轩三岁后才和周从嘉一起生活,每天起床时他爸走了,等他爸回来他又睡了,有时候周思尧会问他妈:爸爸昨天回家了吗?周末晚上,他爸妈一起坐他床边聊天,话题是他但不用他发言,他坐在俩人中间,脑袋拨浪鼓一样转来转去听他们对话,周从嘉时不时打量他一眼,那场景很像项目中期检验。 来京之前秦佳宁没少嘱咐他和周从嘉多相处多交流,维系好父子感情。周培轩也不是不爱他爸,但他一面对周从嘉,生理反应就是脑袋发晕、舌头发僵、浑身长毛似的刺挠。为了让他爸少找他,周培轩就寝时间调得越来越早了,陈佳辰还扯着他摸脑门怀疑是身体不舒服。 b线番外3:疑是地上霜 周末晚上八点他和陈佳辰看电视看得嘎嘎乐,他那穴居蝙蝠一样的爸从楼上下来了,悄没声坐在沙发另一侧。周培轩再度坐立难安,俩眼睛老想往他爸身上瞟,幸好周从嘉耷拉着脸一直低头摆弄手机。过了会儿,陈佳辰不知何时一屁股挪周从嘉旁边去了,抱着他爸胳膊,脸靠在肩头嘀嘀咕咕的。 周从嘉一边听一边从茶几果盘里捡枚橘子剥开,说“你尝尝这个挺好吃的”递给女人。陈佳辰眼睛盯电视、低头就着他爸的手咬掉半个,“啊”一声,皱着鼻子勉强咽下去,“好酸!” 她看着周从嘉隐约翘起的嘴角,狐疑道:“你不会是故意的吧?”他爸说当然不是,她哼一声,掰一瓣塞他嘴里,坏笑道:“好吃吗?” “是有点酸。你不走运,我吃了好几个都是甜的。”周从嘉又剥一个,这次自己先吃两瓣再塞陈佳辰嘴里,保证道:“这个甜。”她哼哼两声,毫无防备地张嘴嚼嚼嚼,脸蛋慢慢皱成一团,咚地跺下脚。 他爸笑得快发抖了,手心托到她唇边:“吐出来。”陈佳辰摇摇头,闭眼硬吞了,盯着他爸琢磨半天,担忧道:“真很酸啊,你为什么尝不出来?天哪,是我味觉出问题了还是你累出毛病了?”她赶紧剥一个跑到周培轩旁边,“轩轩,你帮我尝尝好不好?” 周培轩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心想怪不得人家都说一孕傻三年呢。正犹豫要不要吃,周从嘉走过来拿下扔垃圾桶了,拍拍陈佳辰肩膀:“逗你玩的,没法吃,明天让家政处理掉吧。”悠然地插着兜转头回楼上了。 陈佳辰坐旁边鼓着腮帮子生了三分钟闷气,突然看向周培轩,捏捏他脸颊认真道:“周培轩,你长大可不要像你爸爸一样讨厌呀。”随后噔噔也追过去。 他爸讨厌吗? 昨天早晨陈佳辰睁眼说瞎话,说他爸每天都不出门不爱和人打交道不体察民情、来回叨轱辘话要他陪她去孕检。家里没人,就把周培轩也叫上了。大排畸很顺利十五分钟就过了,三人打算在外面吃中饭。周从嘉开车,陈佳辰坐副驾看手机拍的彩超照片,忧愁道长得有点像外星人。目的地有些远,他在后排东倒西歪打瞌睡,朦胧间听到女人说:“轩轩怎么不说话了?”他爸说睡着了。不知过多久,隐约听到女人的抽泣声:“老公,你要是死了怎么办?” “怎么死的?” “呸呸呸,你别说那个字!唉,凡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你又焚膏继晷地不爱惜身体,半夜你咳嗽我都听见了,你咳一声我心就揪一下。还有天灾、还有人祸,你们这些人整别人一点底线都没有太吓人了……我,我,呜呜……” “那是喝水呛了一下……年底不是刚做过体检吗?一切正常。照你说的有那么多意外,你最应该低调行事,好好在家修身养性、别老出去乱跑,对你对我都好。” “……” “……” 女人幽幽道:“咱俩骨灰可以拌在一起吗?” “……” “组织管这事吗?不可以就算了。” “你要是能支使动小显就拌吧。” “如果我先走呢?” “那拌不拌的你不是更管不了了?” “你就是不想拌。” “我没意见,我的意思是人死如灯灭,死后怎么折腾那都虚的,活着要珍惜光阴多做重要的有价值的事儿,少留遗憾,你懂吧。” “和我在一起重要吗?” “……你说呢。” “不知道,我就想要你亲口说。” “……唉,晚上再说吧。” 次日又是周一,周培轩起床时他爸还没出门。吃早餐时,陈佳辰穿着轻薄的短袖睡裙,神色凝重地站上餐厅的一台体重秤。 周培轩在家里不同角落发现四台秤了,陈佳辰解释过,说是地板材质和空气湿度会影响测量精度、需要多测几遍取平均值,他当时正吃饭听得不仔细,问炒什么菜要称这么精准?气得她一上午没跟他讲话。 数字显示66.5,他正计算这是多少斤呢,陈佳辰捂着嘴叫了声“这不准”跑了。过几分钟原模原样回来,又站上去,脸色还是不好看。周从嘉拉着羽绒服拉链从她身后匆匆路过,顺手捏一把她胳膊肉,调笑道:“多吃口,凑个六六六。” 熄灯睡觉时他爸没回来,钟表时针指向2,周培轩莫名醒了,听到男人的脚步声路过他房间门口。他悄悄趴在门上、屏息听外面声响。大概是隔壁衣帽间的方位,他爸略带醉意、翻来覆去地念叨:大半夜的因为什么啊?你得有个理由吧……行行不碰你,我没碰你,就站这说吧别跑了……别闹了,哪里不顺心跟老公说说?我惹你了?你爸妈惹你了?小轩惹你了?早说了你不用管他、他在哪待都是待着,我明天就找他谈谈不行就……那咋了,你不是没出门吗……我忙得要死哪有那功夫监视你,你看你,又无中生有自己气自己……我说啥了?……对不起……呃,你给点提示吧……我不可能说过这个! 女人哭哭啼啼地控诉:“你就那意思,下意识说的话最反映人真实想法了……呜呜……我变胖变丑不都是你害的吗?我说不生不生你非要生,头几个月装得像个人,现在你知道月份大做不掉了就随便作弄我——” “乱讲!我就开个玩笑——” “我不觉得好笑!呜呜呜……” 他爸拿别哭了当逗号安抚她:怀孕哪有不涨体重的,人家涨四五十斤的有的是,上次产检不是还夸你控制得特别好……体重涨了是事实但没变丑啊,很漂亮啊……哪儿都漂亮……怎么就是嫌你胖了?说你重了轻了那是客观描述你的身体特征,不掺杂任何情感色彩……咋就不在乎你了?体重和健康息息相关那当然很重要了,健康范畴内别忽胖忽瘦就行呗…… 呵呵,没完没了是吧?哦,那你非要说的话我想让你多长肉,你懂不懂你那大肥屁股都握不住……不挺能说吗,啊?你怎么不继续说了?……含嘴里怕化了?谁敢含,怕你喷我一脸……没出息的玩意儿……来都来了、把上次那件红色的找出来给我看看呗,就那个、勒得特别紧那个…… 周培轩感觉他爸脑子喝傻逼了,明显陈佳辰介意别人说她胖,左一个肥屁股右一个衣服紧还人身攻击,这不挑事吗?等半天,外面竟然风平浪静了。 b线番外完:床前明月光 他想起秦佳宁有一次喝高了,拉他和他姐谆谆教导:“小尧啊,早恋没事,先让妈妈把把关……像你这样的乖乖女就爱犯中二病、没苦硬吃、为赋新词强说愁,以后遇到条件差但优秀的小男孩可以交朋友,千万别真觉得人家逆天改命的经历好酷好有魅力,谁跳谁完蛋!不顾家都是小事,人家功成名就了不拿你当回事,他觉得排队等着伺候他的姑娘能从天安门排到廊坊!你听不懂就先记在心里:死也别找凤凰男!” 他姐托着下巴不作声,周培轩脑袋埋饭碗里快笑嘻了:这特么遗传啊,她前桌是个爹残妈瘫品学兼优农村娃,俩人互赠保证书要去一个初中呢! “周培轩,你呢,没心没肺嬉皮笑脸,从小就人缘好爱招蜂引蝶,以后少不了折腾。你记着,咱俩的亲情底线就是你不能给人整怀孕了。挑女朋友可不能光凭感觉光看脸,保不齐是癫子啊!癫子不讲道理逻辑也不认道德法律,那都不是人类范畴。你得多看人品性格,多用脖子上的脑袋思考!” 他当时忘记问他妈:凤凰男大战癫子女,谁的胜率更高一些呢? 翌日上午飘起初雪,周培轩在附近小公园采景拍了好几组照片,给他姐和秦佳宁发过去,又打了会儿视频电话。午饭吃到一半陈佳辰才慢吞吞地下楼,眉尾很淡似乎没化妆,脸颊粉里透红看着精神不错。 吃完饭她翻出一堆油画颜料,让周培轩坐窗边给她当模特。 他背靠着冰凉的玻璃,身上被过高的室温蒸出一层汗,陈佳辰坐在画板后勾勾抹抹,每下一笔,眼睛都在他脸上停留很久。室内只有隐约风雪声和涮笔的哗啦声,他身体僵硬、无事可做。想到他妈话里话外对她的鄙薄,想起她看他爸的眼神,想起周思尧早在父母离婚前一年就问他“爸爸喜欢别的女人要和妈妈离婚怎么办”,他当时怎么回答的?周培轩越想越心烦,不顾陈佳辰阻拦、声称要和他妈打电话溜走了。 又一天下午,陈佳辰开车载他和郑叔叔出去吃火锅,回来后往沙发一瘫边玩手机边听古典乐,时不时嗤嗤笑两声。周培轩在客厅大茶几上拼模型,思路被搅得乱七八糟的,问能不能听点别的?陈佳辰说这是胎教音乐,比如这个帕海贝尔的卡农,旋律循环往复和谐优美,能缓解孕妇的紧绷情绪同时增强胎儿的节奏感知。他满脸怀疑,陈佳辰说是真的呀,听不同的音乐宝宝反应不一样。 啥反应? 有胎动呢,小鱼吐泡泡似的可好玩了。 胎动?周培轩惊悚地看着陈佳辰隆起的肚子,他知道怀孕是孕育新生命的过程,但这时才意识到她肚子里是个会动的人,而不是一团肉。 他跪坐在她旁边,胳膊撑着膝盖,满怀虔诚和好奇道:“我能摸摸吗?”陈佳辰迟疑一会儿,爽快答应:“好啊。” 她把衣摆撩到腹部中间,露出大半片洁白滑腻如青蛙的肚皮,然后握着周培轩的手贴在下缘。触感热热的,又像棉花般软绵绵的,陈佳辰的手覆在他手背上又往下按了一分,变得有点硬,他心里很激动但也慌乱,下意识想抽回手。陈佳辰冲他嘘一声,眨眨眼:“得耐心多等会儿。” 又过一分钟多,她抬眸冲他一笑,另一只手摸摸肚子柔声道:“小显,是妈妈。没睡着的话动一下给哥哥看看好不好?”周培轩屏住呼吸,又等好久,突然感觉掌心什么东西咕噜滑过去了。 他立刻抬起头,惊讶道:“刚才……”陈佳辰脸蛋透着抹薄红,整理好衣服,微笑道:“嗯,那个就是他在动,晚上会明显点。” 真神奇,周培轩盯着陈佳辰的肚子发呆很久,“小显是男孩还是女孩?”陈佳辰反问你想要男孩女孩?周培轩不知为何突然很羞赧,纠结半天说:女孩挺好的。 女人支着额头,带着点身为人母的疲惫,垂眸微笑道:“女孩的话,就和……就和周从嘉长得很像吧。”他顿时意兴阑珊,勉强道还是男孩吧。 一晃快过年了,秦佳宁问周培轩打算何时回申城,他想了想说随便。车票订在腊月廿六,临行前一晚他靠在床头看平板时,陈佳辰敲门进屋,裹着香槟色毛毛边的丝绸睡袍,背着手走过来:“行李收拾怎么样了?”他不知为何有些不高兴:“你知道我要走啊。” “当然知道,”她坐在床边,变魔术似的拿出一个画框:“送给你留个纪念。” 画面中央是一扇映着松树雪景的窗户,深蓝色毛衣的男孩背光坐在棕色的窗台前,表情冷淡,一双乌亮的眸子却极有神采。画得像他,又不像,特征抓得挺准的。 他疑惑道:“我走时你不是没画完吗?” 陈佳辰坐得很近,就着他的手欣赏自己的作品,笑道:“你长得再帅,也就俩眼睛一鼻子,我早记在心里了。” “谢谢。”他下床,将画装进书包里,见她没有走的意思,便坐在床对面的椅子上,“你和我爸怎么认识的?” 女人挑挑眉,惊讶道:“你怎么不去问你爸?” “不能问你吗?” “我和他是高中同学,一个班的。” “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我出国读大学、参加工作,生了和和就养孩子。” “你和谁生的陈希和?” “以前的男朋友。” “他是什么样的人?” “嗯……很好的人,就是缺一点缘分。” “什么叫缺缘分?现代社会自由恋爱,只要不违法,还有什么阻碍?” “除了感情,人生还要考虑很多其他的事——” “那就是不够喜欢。” “……哎呦,你是有喜欢的女孩了吧?哈哈,好好跟你妈说说呗,我支持啊,祝福你俩都特别喜欢彼此啦。” “我才不谈恋爱呢,”周培轩皱起眉头,“我想问的是你和我爸怎么结婚的?” “我回国带和和治病,和你爸碰上了,你爸帮了点忙。” “……” 理性上,他对求证陈佳辰何时插足父母婚姻、是不是知三当三道德败坏缺乏兴致,可她对他身边人尤其他姐造成的切肤之痛真实存在。周思尧自幼对她爸极度崇拜,爸妈离婚前后两三年她都心情极差,私下经常神叨叨问他些刁钻的假设性问题。这学期某天她被班上讨厌鬼缠着问资料上写的父母离异是啥意思,气得午休时找他嗷嗷哭,痛斥某些人“恬不知耻地挥霍别人夫妻的共同财产、心理扭曲以破坏别人感情为乐、违背社会基本道德准则.....”他当时说:“你这不把你爸也骂进去了吗?”她哆嗦着嘴唇,哭得更惨烈了。这次他来京市他姐都不回他消息。 到底哪个才是真实呢?看着眼前这张温婉柔和的面孔,周培轩内心万千迷惘无法化解,情不自禁道:“你为什么不能做个好人呢?” “好人?”陈佳辰黑沉沉的大眼睛注视着他,唇角绽开一个笑容:“你觉得我坏?没关系,你怎么想是你的自由,我只会按我的想法做事。有人觉得我好就够了。” “……我没有。” 他怏怏不快地踌躇片刻,严肃道:“陈佳辰,你生完孩子找个班上吧,不能天天在家躺着。你是漂亮,但世界上多的是比你漂亮的人。我爸如果找新女友,和你离婚,你就得自己带小显生活了。” “我不是你妈。”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的,我妈肯定也觉得自己特别,然后呢?我爸现在确实对你很好,万一又出现别人呢?你特别别人就不特别吗——” “那你就没爸了。” 周培轩闭嘴了。 她站起身,抚摸他的头顶,轻声道:“我明天上午要去医院做糖耐,不能送你了。等暑假你想来就来好不好?小显到时也出生了,咱俩可以推他出去玩。” “你能把你电话给我吗?” “哦,可以啊……”陈佳辰按他指引在一个笔记本上写下手机号和微信,“有空联系我吧。那晚安了?” “晚安。” 他拥着被子,看着陈佳辰检查窗户、关灯、关门,细碎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了。空气中若有似无浮动着玫瑰香气,周培轩沐浴在一道皎洁月光中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THE END 画眉山庄1:绕船月明江水寒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阳春四月,工作日的明媚午后,陈佳辰坐在梳妆台前,一边卷头发一边开着免提打电话。 她婆婆前天与五个老闺蜜去港区玩,制定旅游规划的任务照旧归家里的闲人陈佳辰,执行环节出了岔子自然也随时找陈佳辰负责。电话对面好几张嘴一起唧唧呱呱,沟通半天才听懂是其中一位宋姨正逛街突发急性肠胃炎了,陈佳辰要帮忙打急救电话,婆婆斥道说什么呢,哪有那么严重。她便查地图找附近的私立,宋姨哼哼哧哧,说自己没有港区居住证看病麻烦,又吐槽当地人说话叽里咕噜的她听不懂。宋姨不比其他几位富太太宽裕,陈佳辰猜她是嫌贵,建议她们去最近的关口打的到深城,随即有人惊呼刚来就走那还回不回来啦?婆婆见缝插针地埋怨她安排的餐馆卫生不达标,另一个姨分析称不是餐馆的事,别人吃了都没事呀,但可能是某商场通风不好有些憋闷,气不足血不畅水不流毒不排。哎呦雪姐不能怪小辰啊,是城建的问题,太老了。他们年轻人忙得很哪能查那么仔细……墨迹半天,最后是陈佳辰拜托港区一位关系尚可的朋友陪宋姨和另一个大姨过关看病,剩下四个人按计划继续玩。 “小翀身体怎么样?” 陈佳辰心想你刚走两天,不至于他就死了,嘴上乖巧道:“市里那个项目有眉目了,他最近特别忙,没住家,我去公司送过两次衣服,除了睡得少精神还不错呢。” 她老公卫翀这一辈人口众多,都有接财富的欲望,但没几个人有接下父辈人脉资源的判断力决策力。婆婆不是卫父第一任妻子,二十多年前离婚离得鸡飞狗跳,害卫父对卫翀从小就不甚亲近。卫父后来又结两次婚,除了婚生子也有不少私生子,这几年身体健康状况江河日下,不得不考虑接班问题,矮子里面拔将军才召唤在海外小有建树的二房儿子回国帮家族做事。卫翀被分派进公司基层从小项目开始试手,凡事亲力亲为,每天打鸡血似的忙到飞起。他也给老婆在公司挂了一个没啥用的职位,只为面子好看,陈佳辰平时不上班更不管公司事务,仍旧蹲家里做富贵闲人。 “是吗?我听他嗓子有点哑。” “是有点,春天气候干燥,我一会儿炖点雪梨汤给他送去,妈妈你在那边也保重身体。” “嗯,对,你没事时去我家给花浇浇水,你记得拿柠檬酸调别拿硫酸亚铁,然后拿螯合铁喷叶面,别搞错了。我就不信这花就开不旺?……” “嗯……嗯……我记住了,不会错的。” “哦对,快到十五了,你想着和你大姑姐联系,订没订好去哪个庙里拜?别老圈家里,多出去走走,有点眼力见,帮她打点打点老宅的供奉,在你公公跟前多刷刷脸。” 她嗯嗯地应和,面无表情地拨弄指根的钻戒,卫翀送的结婚六周年礼物,粉钻在化妆灯下迸发醉人的绚烂夺目的火彩。她心想这些无聊的玩意有结束的那天吗?答案大概是没有。希望不要结束,毕竟很熟悉这样的生活了,谈不上烦闷痛苦。 接受完婆婆关于人情世故的说教,又真假半掺地汇报了小家三口人的近况。再等确认朋友已与大姨成功对接后,陈佳辰嗓子都冒烟了,眼看约会要迟到了,也没时间去厨房倒口水喝。她麻利地卷完头发,补喷两下香水,抓起包往外走去。 脑子里想事情,又赶时间,陈佳辰没注意到客厅沙发里歪坐的男人。在玄关弯腰换鞋时屁股突然被拍了一下,她尖叫一声,被男人及时揽住腰肢站稳。 女人红着脸骂道:“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嘛?讨厌,吓得我心砰砰的。”卫翀穿着家居服,看样子回来有一会儿了。 “这我家,回来前还得和你打报告?” 男人手塞进她领口深处摸心跳,停了几秒便移到乳房揉搓起来,同时揽着她往沙发走,在耳边低声道:“打扮成这样干嘛去?嗯?” “别把我衣领撑松了——”陈佳辰左扭右扭挣脱不开,捶他胳膊一下,“维美约我去她家坐会儿,没时间和你闹,快迟到了。” 男人被她拱起火,不肯撒手,捏着她屁股往胯上压,“谁让你不早点准备。” “我够早了,妈妈刚才打电话,她们今天在海港城买东西,宋姨突然身体不舒服要我拿个主意……你别弄我——”陈佳辰抓住他的手,轻轻瞪他一眼,“我来例假了。” 卫翀两手揪住她紧窄的半裙边缘往上提,摸到内裤裆部卫生巾的形状,“啧”一声,索然无味地坐回沙发,“你怎么又来例假。” 应该怼他两句,但陈佳辰心里很平静,没有愤怒的情绪。她站在原地,将卷到腰际的裙子一点点往下扯,卫翀欣赏着女人蹬着高跟鞋的雪白长腿,伸手道:“不要弄——就那样,你过来。过来啊。” 她搭上他的手,被扯到男人身旁坐下,卫翀在女人柔软的大腿来回抚弄,最后停留在左腿中部一块小小的淡白色疤痕上,感叹道:“还没完全好呢?” 前几年他们还在米国,一次饭局卫翀喝嗨了,随手把烟头在她腿上摁灭。当时席面乱哄哄的,没人注意这茬,她疼得直抽气又不敢哭,回家后扯着卫翀大闹一场,引得婆婆专程飞来痛骂儿子一顿。脚趾头想也知道是演给她看的,事后肯定要拉着卫翀细细安慰、解释、道歉,也许还要心疼儿子拼酒伤身。虽然得到道歉和颇为丰厚的物质补偿、卫翀再没在她跟前犯过臭毛病,这破事依然像身体的疤痕在她心里永远留下印记了。 又看眼钟表,陈佳辰好脾气道:“约的两点,陪她说会儿话还得接孩子呢,晚上回来再弄,嗯?” 她似乎天生一股娇嗔的神态,卫翀想亲她,嫌她脸上全是化妆品,便往颈窝里蹭蹭,“秘书没跟你说?供应商突然要涨价……改时间了,我一会儿就去机场,晚上又得和这帮孙子扯皮。” 他这个月没在家待几天,陈佳辰牵起丈夫的手,放柔声音:“什么时候回来?” 男人随口道:“你去问她。”指的是卫翀秘书组里一位名校履历优秀能干的解语花小高,有两次是她送醉酒的卫翀回家,大约二十五六,年轻漂亮嘴巴甜。 陈佳辰疑心卫翀是故意逗她吃醋,放平时自己大概会酸溜溜嘲讽几句,今天受生理期激素波动影响,没精神提供情绪价值。 “哼。你在家休息吧,冰箱有甜点和水果,早上给你买的。我真该走了,让维美等久了她也要耍脾气。” “欺软怕硬是不是,怕许维美耍脾气不怕你老公耍脾气?” “就欺软怕硬怎么了。”陈佳辰往后撩一把头发,站起身拉平裙摆,叉着腰娇媚一笑:“你软的还是硬的?” 十分钟后,她跪坐在地面,两臂架在男人大腿上咻咻地喘息,又咳嗽几声。泛红的眼角含着泪花,嘴唇和半边脸颊沾染一摊白浊的液体。纾解性欲后男人心情不错,盯着她的侧脸,一下下梳理女人柔顺的卷发,笑道:“软的还是硬的?” “软的!”精心描画一小时的妆毁得一塌糊涂,陈佳辰窝火死了: “你和姓沉的到底怎么个情况?能不能让你上?我为了和他老婆套近乎,挖空心思琢磨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随叫随到陪吃陪聊陪玩,结果你看着一点也不在乎嘛。要是用不上我就不管了,她不是个好相处的主。” 男人嗤笑一声,手指沾着精液在她脸上滑来滑去,“本来没什么问题了,大概是县里那两位龙争虎斗弄得太难看,全被刷下去了,空降一位新人,情况就有点不明朗。你俩那些吃吃喝喝添头都算不上,就是点润滑剂,有比没有强。你也不用刻意巴结,她那号人,一看就空虚寂寞得不行,有人陪就不错了,逛逛街,喝喝茶,做做脸,就当交朋友吧。哦,她要买东西不用给结账。” 他扶起她,搂着肩膀送到卫生间,“我老婆这么聪明能干的人,应承个许维美算什么?……我知道这边亲戚太多你不自在,你放心,我没那么大抱负,大房三房都等分粥呢。等手头这项目过渡到我手上咱们就搬到同安或者深城去,离这帮牛鬼蛇神远点。” 大饼遥遥无期但听着挺舒服的,陈佳辰气消了一些,匆匆进卫生间洗脸刷牙,打电话和维美找借口道歉,同时快速拍个粉底,补两下眉尾。“好了好了,真的出门了……哎呀出电梯啦。” 挂了电话,她突然想到什么,拉住要回卧室收拾行李的卫翀,小声道:“维美那事,你觉得她老公知不知道?” 卫翀思索一阵,不能下断言:“真不好说,他在外提起许维美和他姑娘挺得意的……他俩结婚有五六年?” “刚五年啊,孩子幼儿园中班。最近感觉她有和我交心的态势了,想装傻都难。” 陈佳辰抱着胳膊,颇为心烦,“我也觉得沉剑冰对维美感情挺深的,以后东窗事发了,说不定会责怪是我把他老婆带歪了。” 卫翀被她愁眉苦脸的样子逗笑了,捏着她针织衫领口往上提至覆盖乳沟,漫不经心道:“她裤裆那点破事,听就完了,别管别劝。你平时得努力当个正派人,自己有底气,也不怕别人扳咬你,身正不怕影子斜嘛。” “我再怎么样也比你正。” “你和我比?小姐,请问你身家几何?”卫翀挑起半边眉毛,开门将她推出去,“走吧,我要休息会儿。” 画眉山庄2:何处春江无月明 许维美家在汀州市边郊,半小时车程,驱车途中又打来两个电话催,让陈佳辰顺便买包烟。下车后她在花香中打俩喷嚏。生完孩子身体添了些小毛病,比如痛经、季节性过敏。今天这两样都碰上了,因鼻炎呼吸不畅,鼻腔到头颅深处也是阵阵酸痛。 背靠沙发瘫坐在柔软的地毯上,陈佳辰总算喝上口热水,紧绷的身躯逐渐放松。许维美端来姜糖水和点心水果,摸摸陈佳辰汗津津的额头,抱歉道:“看你这脸白的,都怪我,你不舒服还硬叫你来。咱们去卧室躺会儿,我给你拿睡衣。” “美美,我这是老毛病,不怎么难受。别换衣服了,一会儿还得接孩子呢。” “让我家阿姨一起接回来就好了嘛,云舒昨天睡前问我什么时候能和小祎玩,我逗她是不是喜欢小祎她还害羞呢。姐夫不是出差了?在我家住一宿,晚上我下厨烧饭咱俩喝点。”维美家里没人,沉剑冰在县里异地任职,周末才回市区住。 陈佳辰犹豫片刻还是拒绝了:“下周一定,今天真不赶巧,晚上得和我婆婆打个电话,她嫌打的晕车让我包专车,还临时碰到一个回民朋友要一起玩,行程都得改。哦,还有大嫂,刚跟我说老卫祖母忌日快到了,我俩新来乍到得表现积极一些,那意思好像这活儿要给我、帮我锻炼锻炼。她故意的,时间卡那么紧,我两眼抓瞎老太太埋哪都不知道……” 许维美随丈夫工作调动来到汀州,无亲无故,日子十分单调无聊。每次听陈佳辰讲解家族内部人情往来嫁娶丧葬一系列琐事背后的暗流涌动,维美好奇、同情之余,甚至有种跃跃欲试也想换个天地施展手段的激情。 当然,冷静下来还是快乐吃瓜比较爽,看陈佳辰忙得晕头转向,不知忙出什么切实好处了。 陈佳辰对娘家三缄其口,公开渠道也搜不到详情。维美和丈夫私下推测:当年陈父预感要坏事,趁能量尚在、急着将空有美貌却无自立之力的爱女托付出去。山雨欲来风满楼,交易大概不好做,寻寻觅觅捡到卫翀。陈佳辰惯性躺平资质平庸而丈夫怀才不遇野心蓬勃,娘家靠山不再,无可奈何从大小姐下滑到菟丝花。 欣慰的是陈父识人眼光犀利,卫翀并非只会享乐的纨绔子弟,本人也还算讲良心重义气;卫家经营地方老牌企业,门风保守、重视口碑、内部竞争激烈,卫翀就算只为私德不被攻讦,明面上也得对糟糠妻尊重客气些。 然而,即使卫翀后来居上、在兄弟姊妹间拼出条血路,古今天下岂无四十年之太子,真正接班不知是猴年马月。陈佳辰但凡熬不下去就是前功尽弃,别说后半生荣华富贵,连孩子也不一定能带走。 维美幽幽感慨,钱难挣、屎难吃啊。 “别那么焦虑,要不问问你婆婆,你俩这会儿是一条战线嘛。” 陈佳辰撇嘴道:“拉倒吧,我上个月和她去二叔儿子生日宴挎个新包,她扭头同她女儿讲:结婚这么多年了成天打扮得花里胡哨给谁看?天啦噜,我真灰头土脸的又嫌我不给她提气。总之怎么做都有话挑。” “你小姑子告诉你的?” “可不,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两头搅和的货——告状也没用,人家母女私下讲什么是外人能置喙的吗,老卫最多劝我别往心里去,没准还要数落我少买点没用的。” 许维美揶揄道:“卫哥糊涂了,你买几个包整几条链子,不比以前开珠宝店给他省钱?” 一想到她俩“初遇”的场景维美就想乐。去年平安夜,她和朋友在沪市一家米其林吃饭,进店一对三十多岁的男女。女方走在前头,乌发雪肤红唇,裹着斗篷款式的白貂,抬手撩把头发,指根有俩戒指,腕间一支冰透玉镯,耳环在昏暗灯光里仍流光溢彩地闪;男方瘦高个长方脸,戴着鸭舌帽、黑衣黑裤、腋下拄根单拐,生得苍白、五官凌厉,气质阴恻恻有些吓人。 俩人小声唧歪半天落座许维美旁边一桌,男的张嘴就没好气儿:“别问我问她——你吃什么随便点,快点儿。” 女人不受其态度影响,柔声细气、不慌不忙地同服务员询问菜色,问有没有牛奶给我老公上一杯补补钙,服务员说没有但有果仁椰皇奶冻78一位,女的说我也要吃来两例。 上菜后,女的气定神闲喝酒吃肉,男的似乎吃不惯,每道菜挑起一点又撂下,最后往椅背一靠、脸一拉开始喷人: “你选这什么破餐厅乌漆嘛黑人都看不清……能不能高兴点?能不能给我个笑脸?你吃这米饭58一碗我对你还不够好?我他妈辛辛苦苦在外面打拼差点被车撞死干打你电话打不通,出一款新的你换一款,你手机光用来自拍发朋友圈啊?整天就知道吃我的穿我的糟践我的钱——撇什么嘴?你有什么委屈的?你不想上班我说你在家玩吧,你要开店我给你开了,你想当老板我让你去了。好啊陈佳辰,一拉账两百多万没影了。货没了,货卖没了钱呢?钱他妈也没了!妈的,你天天捯饬得财神爷似的往店里一坐,我还挺高兴你这次是真上心了——你脑子里全是浆糊啊,你读那么多年经管你捐学费啊,你买那么多书凑满减啊?管不明白你不会学不会问啊?你实在整不明白你就撤,一问你你跳脚我不信任你……吃吃吃,就知道吃,我看见你我饭都吃不下去!” 男的越骂越生气,女人只好也放下筷子抹抹嘴,依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不知是天生木讷好欺,还是这事已不是头次发生。 又过半个月,许维美在丈夫引荐下结识县里某项目的合作商和他老婆,惊讶发现就是餐厅那对男女;陈佳辰对邻桌美女亦有印象,准确说出维美当天裙子花色款式。俩人年龄相仿又意趣相投,很快就结为闺中好友。 许维美笑嘻嘻道:“佳佳姐,悄悄告诉我,那两百万是给底下人骗了还是你自己悄摸黑了?” “你说呢?” 陈佳辰睇她一眼,长叹口气:“烦死了,我算留案底了,跟老卫商量开个花店怎么都磨不下来。” “美容店咖啡店花店,搞的人太多了市场价格都有数,不好申拨款。我看还是生小孩实惠,卫哥再抠也不好意思克扣自己娃娃吧?至少十八年的大项目啊。你有钱有闲咋不打算要二胎呢?” “我身体不好……” 陈佳辰垂眸片刻,枕在维美腿上,握着她的手按住自己小肚子,情绪明显低落:“其实我当时怀的双胞胎,妊娠反应特别大,吐得住两周院,出院后又缺铁又缺钾一直很难受。18周查出TTTS,就是双胎输血综合症,两个宝宝胎盘血管分配不均匀。后来做了胎儿镜手术,弟弟心跳还是停了……我不伤心,能保住小祎健健康康出生,上帝对我已经很仁慈了。” “啊……” 同为人母,许维美满心酸楚,反握住陈佳辰的手,心疼道:“母体排异反应这么大一般都是胚胎质量不好,肯定是姓卫的没好好忌烟酒,你们后来没有去查一下精子?” “没有。唉,商人重利轻别离,老卫今年就没在家待几天,质量肯定更差了,生二胎不晓得要受多少罪。” “这些臭男人!” 许维美看着女人纯净甜美又隐含疲倦的面庞,叹气道:“外面是有什么好,让他们连家都不回?老沉最近也不着家,跟我说新来的书记是个刁钻的烈货,刚上任就给他们下马威,特难伺候。我心想这不放屁吗,领导不爱玩非得给人往里送?就是自己想干那事罢了!” 画眉山庄3:任他明月下西楼 陈佳辰见许维美怨气冲天,便转而安慰她:“真不怪他,办点事都这样啦。吃喝玩乐一条龙,喝得五迷三道丑态百出,人家才能放心把你当自己人谈生意。沉局他们再荒唐,头顶还有个壳子罩着不是?行事还能顾点影响——” 许维美立刻愤怒道:“有壳子罩着才方便为所欲为呢!” “和壳子确实没关系……” 陈佳辰思索一会儿,坐起身认真宽慰道:“你就想象吧,沉弟往那一坐,大概率一边嘴里一杯接一杯自己不喜欢的酒,眼睛到处扫谁杯子空了、摸烟了、脸色变了。领导喝嗨了发表个演讲呀、激情献唱呀,别管有没有内涵、五音全不全,他第一个冲上去捧场;领导随口胡咧咧一句掰开揉碎分析话外音;领导去解手恨不得帮忙给扶着。你说,旁边就算坐俩大美女,他有心思快活吗?那是他同行啊。老卫跟我吐槽他在那儿地位还不如陪酒的,甲方搂着十八岁小妹妹,他敬酒时得一口一个小嫂子给怀里小姐也敬上。” “真这样?” “是啊,这年头没有干净清爽有骨气还能要到饭的。你要是心里还介意,就跟老弟聊一聊,没准儿他也很需要你关心呢?” 许维美眼眸低垂,秀眉微锁,咬紧下唇,指间缠绕几圈头发,一副心烦意乱的模样,半晌没说话。 察言观色,不像心疼老公愧疚自己做得不好,那是怎么了?难道是许维美想听的其实是沉剑冰在外早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好给自己红杏出墙的行为合理化?陈佳辰心头一凛,立刻转了话音: “被请唱歌吃饭又是一回事了,他们给别人当奴才有多痛苦,等别人跑来跪舔自己就有多爽啊!唉,男权社会是这样,没治了,默认美女是给他们的小小奖励,‘享用’起来心安理得。你说我也得陪女领导点个男模摸摸唱,那双重标准马上来了……” 女人撅半天嘴,突然眼圈一红,嘟囔一句“我受不了”然后捂住脸。陈佳辰将她扒拉到自己身前抱住,轻抚她后背,很快感到胸前濡湿一大片。没能共情,陈佳辰困倦地小小打个呵欠,盘算着明天有没有时间午睡一下。 许维美靠在陈佳辰怀里,哽咽道:“我认识他时才高一,十六岁……呜呜,他那时不是现在这样,可纯情了,一逗就脸红。我被抽中运动会跑八百米,焦虑得不行,剑冰就晚自习后陪我练跑步,我跑一圈他跑两圈,最后俩人都累得倒操场起不来。我永远都记得那年夜空有多清透,多深邃,星星一颗一颗越数越多。干燥的夜风拂过他又扑到我脸上,有股汗味和洗衣粉味,他的手热烘烘的,就停在我的手边,但谁也没有牵上去……“ “佳佳姐,为什么人会变呢?为什么那份纯洁真挚的感情已经沦为回忆了呢?” 女人声泪俱下追忆年轻恋爱时种种美好时光,陈佳辰认真倾听,动情之时陪几滴眼泪。又过很久许维美发泄够了,跑去洗干净脸,回来抓起烟盒拆开,递给陈佳辰一支。 陈佳辰摆手谢绝,看着女人吞云吐雾好奇道:“沉局不抽烟吧,没劝你戒了?” “有你的话没关系啦。” 许维美仰起脖颈吐出一串烟圈,神色快然,仿佛先前的忧郁已随眼泪冲进下水道了,笑道:“上个月咱俩焗头发你还记得不,弄到十点多,老沉去店里接我,快到家了冷不丁问我你是哪里人。” “你说我是哪儿人?” “我没说,我说你猜呢?他就不说话了,哈哈哈。” 我稀罕沉剑冰么,长得人山人海白开水一样。陈佳辰装没听懂许维美若有似无的试探,将话题转到最近娱乐圈的桃色八卦内幕。 分别之际,许维美拜托陈佳辰明天接管沉云舒一晚,说要去隔壁省探望盆腔积液做手术住院了的表妹。 大概率约会情人。陈佳辰爽快应允,暗想午睡又尼玛泡汤了,同时嘲笑她:你都出轨了,还疑神疑鬼、防贼般生怕别人惦记自个儿丑老公? 然而陈佳辰也不是纯粹看戏心态,维美至少在她面前是个真诚体贴的女孩。某次醉后,她哭着说自己“犯错是为了解决这个错误之外的错误”。她能有什么烦恼?无非空虚寂寞冷,看来爱情的魔力不过如此。 每思及此,陈佳辰便心生怅然与庆幸:如果当年爸爸没出事、如果她抛弃身外之物坚持留在国内……自己最好的结果,就是现在的许维美?三十多岁的人还沉湎于十多年前的回忆,明明对丈夫感情颇深,却出于报复心理发展婚外情、在情人家庭之间左右横跳焦头烂额,多么可悲、又多么可笑!白月光之所以是白月光,必须隔着遥不可及的距离才好放心瞻仰。 应付完这边已近五点,她马不停蹄去小学接儿子,卫祎性格娇气很依赖她,家里阿姨去接就会有些失望。回家后丈夫已经走了,家政在做饭,她拜托家政晚些再走,自己匆匆去同小区婆婆家给花浇水,路上给卫翀发问候微信,回复大姑姐、大嫂、小姑子一条条的语音。晚间盯卫祎吃饭、写作业、洗澡、睡觉,然后用ai糊弄一版购物攻略给婆婆发过去,等洗漱护理完毕躺在床上,已经十点半了。 似乎没做什么,可就是累得玩手机的心思都淡了,该吃片氯雷他定也懒得下床。面膜没敷够时间,陈佳辰望着天花板放空,脑子像一台锈蚀的过时机器。她该吃的不是过敏药是农药。 微信提示音响了,想起来自己得知卫翀要出差就约了Leon打视频。Leon是某年夏天去哈佛参观毕业礼时认识的弟弟,小她七岁。华人、博士、长得很帅。 这一天转圈儿换法儿哄婆婆、亲戚、老公、维美、家政、孩子,陈佳辰希望这男的识相点就别指望她也哄他。 手指轻触接听键,画面一暗,室内拉紧窗帘打着暖黄氛围灯,男人浑身仅有一条铂金项链和浅灰内裤,两腿分开跪在黑色床单上,裆部支起一大包阳具形状,边缘有块深色洇痕。Leon肩宽腰窄,皮肤微黑光洁,肌肉练得堪比专业模特。 唉,这骚货。陈佳辰颇为烦躁,性欲被挑起了,但没力气事后清洁,小逼血流如注不方便摸也不方便磨。这世道连炮友都要榨一把她的情绪价值。 她揭掉面膜,手机支在床头柜上,抱着枕头看Leon褪去内裤,叫着她的名字嗯嗯啊啊自摸,忍不住骂他:“你贱不贱?谁允许你自己先玩硬的?” “我一想到要见你就受不了,根本不受控制,硬得好疼……呼,姐姐……姐姐,给我看看你,大鸡巴好想你一直在跳。” 陈佳辰扛不住Leon发情时极为诱人的低音炮,她脱掉睡袍,然后撑着头侧躺在床上。从肩头到屁股的曲线跌宕起伏,软绵绵的奶子受重力下坠变形,压出一道月牙形的边缘线,睡裙蕾丝边半遮半掩一对嫩红乳果,再往下就是黑色侧系带款的内裤和一截雪白的肉感大腿。 画面里男人俊朗的面孔逐渐染上层色情的潮红,小臂青筋凸起,自慰的动作又快又猛,一边低喘呻吟一边喊宝贝。项链一扑一跳在锁骨间晃动反光,那是陈佳辰送他的生日礼物,吊坠是把小锁,背面刻两个字母C。 陈佳辰抚着微热的脸颊,轻声道:“把眼镜摘了,我想看着你的眼睛。” Leon后来拿着条她留在公寓的镂空丁字裤撸射了,精液有两滴溅在摄像头上。她夸他good boy,约定下个月在深城一聚。 独自躺在2.2米大床即将入眠前,陈佳辰脑海里突然浮现出Leon的眼睛。他生得一双漂亮深情的桃花眼,专注凝视自己时感觉要被吸进去,心中会涌动被爱的奇妙幻觉。 画眉4:鸿雁长飞光不度 晚高峰堵得水泄不通,每隔几分钟挪一米,过了会儿,警车和救护车先后从应急车道呜呜驶过。有人受伤了、还是死了?陈佳辰手肘搭在窗边撑着下巴,牙齿无意识嗑住指关节,思绪又飘到那个此生无法逾越的隆冬。 车后排开着灯,备有玉米汁、酸奶山楂棒和时令水果,卫祎和沉云舒久别重逢,边吃喝边叽叽嘎嘎说话,聊到兴奋处分贝越来越高。女人被吵得头昏脑胀,想降截窗户透口气,扑面一股热烘烘的机油味儿,弄得反胃感更严重。 夜幕像张巨网压下来。置身喧嚣的繁华都市、舒适的冰莓粉爱车,耳侧是宝贝儿子天真烂漫的笑语,家里已有阿姨备好饭菜打扫好卫生,老公婆婆甚至不在同一城市……自己应该比这条公路九成以上的人幸福吧。可她有多久没发自内心地欢笑过了? 调出微信通讯录下滑,陈佳辰有“清洁”聊天记录的习惯,此刻只能靠脑子回忆朋友们最近的行程。 高小景在芭黎旅行,Leon约在下月……樊云好像在南方耶,要不要找他敦敦伟大友谊?上次见面还是过年前,他陪她去西北某省某乡道烧纸。烧金元宝时有股小龙卷风在火焰上方盘旋许久,樊云说这是你爹在收钱呢。陈佳辰被烟熏得哗哗淌眼泪,好气又好笑,气陈中军身处黄泉依然执着碎银几两;笑是希望他收下钱就不必再干谋财害命丧天良的事了…… 这些年经常出席铺张靡费的丧葬祭祀活动。旁人痛快哭泣、追念往事时,陈佳辰嘴上柔声细语表示宽慰,内心疼痛到几近麻木。恨丈夫当年的“理性”与冷漠,恨自己没有地位、任人摆弄,不敢光明正大祭拜父亲,却尽心竭力跑前跑后、给压根不认识的死老头死老太操办冥庆。唯一能做到的,大概是不辜负爸爸的舐犊之爱和用心良苦,知足常乐珍惜眼前,努力维系自己、儿子和方媛媛的富贵生活。 “佳姨,佳姨!”陈佳辰火速熄灭手机,沉云舒扒在靠背上摇她肩膀:“什么叫出轨?” “就是小火车方向偏了、从铁轨掉下来。一般叫脱轨不叫出轨。” 卫祎凑到扶手箱上大声纠正,“漏!她想问的是人出轨。” 陈佳辰没接茬,轻点油门驶出半米,短短几秒已经历一场头脑风暴:“小舒从哪听到这个词?” “我小时候,有一次我妈妈哭了,跟我爸爸讲:你肯定是出轨了,然后我爸爸就走了,门pang地一声。” “反正是不好的词,有点像‘欺骗’……人生气时讲的话可能会伤人,但他们心里往往不是那样,说完就后悔了。小舒乖,别再和别人讲这事了。” 押小朋友更衣吃饭后,陈佳辰便放其自由活动,自己坐在高脚椅上享用专属晚餐——小半瓶黑皮诺。卫翀前几天事后说你腰好像厚了点。他俩疯跑累了,聚在沙发看电视,不知怎么调出陈佳辰当年的结婚纪录片。 沉云舒被亮闪闪金灿灿的珍珠水晶丝绸羽毛鲜花惹得极度亢奋,当即要和卫祎结婚,跑来缠磨佳姨问戒指戴。陈佳辰便去卧室找个尘封挺久的首饰盒任她翻,印象里都是些不甚值钱的玩意。 刚喝两口,小舒攥着一大把银色链子举到她鼻前,“佳姨这些是真钥匙吗?锁在哪?——你为什么买这么多一样的啊?” 聚焦几秒看清是什么玩意后,陈佳辰头皮瞬间揪紧,忙伸手拉她:“卖家发错货了宝贝,玩别的去昂,这个掉色别拿它。” “不掉色啊,”小舒一扭身,发现这些钥匙吊坠布灵布灵十分精致,顶端还篆刻了细小的花体字母。她大声念出来:“CX、CQ、CY、CC、CJ、CJ……哇啊有一把锁,写的是……” “拿来吧你!” 女孩趴在陈佳辰大腿上连声央求:“佳佳姨你最好了最漂亮了,能借我一条戴一会儿吗?我不会弄坏的。” 四岁小孩懂什么呢,况且是娇客。陈佳辰还给她同时碎碎念洗脑:商家发错了发了可多条、字母随机组合的真没有实际含义……小舒一个字没听见,挑把钥匙,同唯一一个小锁项链迭戴在脖子上高高兴兴离开了。 晚间,陈佳辰躺在俩孩子中间讲绘本哄睡觉。近九点时,卫祎背对着她已打起小呼噜,沉云舒微汗的脑瓜抵着自己肩膀,小手牵住陈佳辰一根手指。她离开前拨弄一下沉云舒脸上的碎发,看着女孩安恬的睡颜,莫名埋怨起许维美是个不负责任的妈,全然忘了自己什么德行。 客厅关了灯没关电视、仍在播放婚礼录像,许是静音缘故,宾客脸上或喜气洋洋或紧张慌乱的神色,如劣质默片般造作而滑稽。年轻新娘盛装入镜,眉眼柔和、下巴微扬,殷红娇艳的嘴唇无声开开合合: “I,…, take you, Wayne, to be my wedded husband, to have and to hold from this day forward, for better or worse, for richer for poorer, in sickness and in health, till death do us apart.” 我不能后悔。当然我也没后悔。 液晶屏里庞大体积的婚纱散发出雪白耀眼的光芒、如同电子月光幽幽挥洒在身上,陈佳辰抱臂站在电视机前,慢慢喝尽剩下半杯红酒。 做完睡前一系列护肤护发程序从浴室出来,玄关笃笃响起敲门声,于静谧的夜晚无比清晰。女人心底咯噔一声,靠近门口,中气十足道:“谁啊?” “嫂子,我。” 门把手压到一半,陈佳辰微醺的脑子才意识到自己只穿了吊带短裤,撂下句“等我一会儿”扭头进屋,片刻后系着睡袍腰带跑回来重新开门。 男人飞快扫她一眼,再往黑漆漆的屋里一觑,略带惊讶道:“嫂子这么早已经休息了?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刚下班从县里开车回来……” “没有,没睡呢。呃……先进屋吧?” “我不进去了,嫂子。”沉剑冰站在门口解释来意:“这不,难得不加班能提前回来,寻思着还是把小舒接回来吧,嫂子你一个人整俩孩子太闹腾……他俩睡觉啦?” 还好、还好,不是抓奸许维美半夜急吼吼找自己问责的,陈佳辰语气陡然轻快许多:“嗯呢,刚睡一个多钟头,你进来,外面冷。我去抱孩子哈。”来都来了那赶紧领走吧,不然她至少多当一上午保姆。 四十斤熟睡不醒的肉弹,屁股直往下坠,从儿童房一路横抱到外面对陈佳辰极其艰难。沉剑冰见状忙脱了鞋从玄关迎过来,张着手左右踌躇,怕碰到女人因袖子上卷漏在外面的手臂。陈佳辰浑没留意,脸憋得通红,胡乱将哼唧唧的大胖丫头推到她爸怀里,刚要撤退,女人“啊”地低呼一声重新靠回去,原来是一绺长发勾在沉剑冰袖扣上了。视线受阻看不到详情,她只好又接过孩子请男人帮忙解开。忙活片刻,陈佳辰按着脑袋直起身,默默心疼断裂的秀发,一抬头正巧和沉剑冰碰上目光,俩人微笑一下错开眼神。 沉剑冰竖抱着女儿往上颠一下,低声道:“卫哥没在家?” “没在,昨天下午就走了,去海市。” “哦,旅游啊?” “哪有时间旅游啦。谈业务吧,具体我也不知道是干啥。” 陈佳辰斜倚在岛台边,酒意上头已经犯困了,心想这人为什么不走呢:“就是因为你们,你们县不是出台一个什么税收减免的新规,然后有个供应商就突然挑刺要毁约,把老卫急够呛都忙活一周了。” “哎哟,嫂子真冤枉我了,政策怎么变也轮不到我拍板呐,这不赶上新官上任叁把火,别说卫哥,我这么个小吏也跟着忙活俩月了。“ 陈佳辰顺嘴问道:“谁啊?” “从嘉书记,年后才正式上任。” “什么书记?” 女人似乎没听清,一撑身离开岛台往沉剑冰靠近两步。除了洗护用品的馥郁甜香,她身上还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稍显辛辣的红酒味。什么女的会半夜独自买醉啊?即使中间隔着亲孩子沉剑冰仍有些心猿意马,明知陈佳辰对政治完全冷感也忍不住话多: “从嘉书记。姓周,周从嘉,沙省的,好像33吧,比我大两岁,之前是江婺市余阳区区委书记……” “男的?” “男的。” “他什么时候来的?” “年后啊,今年二月份。”沉剑冰又重复一遍。 “啊,二月。那他……他……” 刚才好像说“新官上任叁把火”,既然有能力、有野心“放火”,看来某人不仅身体无虞、事业有所建树,内心的理想也依然长存呢。那很好,那她还有什么能问的、该问的、想问的?陈佳辰大脑空荡荡的,冲沉剑冰缓慢眨巴两下眼睛,秀眉颦蹙:“他跑这儿来算升了还是降了?” 沉剑冰被逗乐了,认真分析道:“余阳以前是高新区、产业类型单一经济总量也小,区里很多资源还得归市直管。我们县经济体量还行,而且来县里任职权责范围一下子广了,尤其是人事财政方面的自主权比原来高很多……” “听你意思是升了?” “哈哈,理论上是平级调动。都是为人民服务嘛。”沉剑冰琢磨片刻试探道:“嫂子以前听说过书记?接触过?” “咋可能,随便问问,聊天嘛。” 陈佳辰语气不自觉温柔许多,拉着沉剑冰攀谈起来,“平常工作忙吗”“几点下班啊”“为什么这么晚”“那你们住哪啊”“这么惨还要挨批”“哎呀,那你以后不要和领导对着干嘛,积极配合工作”。提及异地任职诸多不便时,陈佳辰好奇道:“他结婚了吗?” “谁?” “周从嘉。” “结两年了,夫人叫高绮含,京市人。” “长得好看吗?” “嫂子我哪会看好不好看,谈吐挺有气质的。咱地方不大,以后八成会见到哦。” 聊到后程,沉剑冰的个人形象在陈佳辰眼中已与过去迥然不同,连那身暗色行政夹克和休闲裤都显得亲切可爱。她主动提议道:“小舒在我家睡吧,我是闲人,你好不容易放次假多休息嘛,明天他俩玩够了再来接。” 能多接触一次,沉剑冰很心动但还是拒绝了,怕许维美察觉异样来回找茬吵架。临走之际他注意到女儿胸前两条陌生的项链,要解下来还给陈佳辰。女人表示银制的没几个钱,孩子喜欢戴着玩呗。 “那哪行,你这是成对的吧。看不出来卫哥还爱挂点首饰呢?” “拉倒吧,他才不肯。” 陈佳辰从女孩颈间解下钥匙那条,在沉剑冰眼前晃一下攥到手里,笑道:“一人一条好啦。还是小舒好,我和小舒戴。” 再见到沉剑冰已是五一小长假,春去夏来,两家共计六口人相约爬山。卫祎从小和他爸户外运动,身体素质很好,沉云舒就不行了,年龄小又虚胖,走两步唧唧歪歪快哭了,许维美只好带她折返到山脚下坐缆车。胖丫坐上缆车给卫祎打视频,炫耀她是第一名、要计时俩人差多久到山顶。卫祎受不得激将,健步如飞一马当先,陈佳辰咬牙跟了一会儿就腿肚子打颤,连连催促卫翀去看护孩子,自己和沉剑冰落在后头。